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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府補聘的船只在朱老太爺氣得快要跳腳的時候,終于到了。這日陸府新出生的小少爺出生六天,親朋好友送湯米的日子。
陸府自六日前,就已是張燈結彩,闔府喜氣洋洋。今兒除了有親的人之外,生意場上有往來的人家都派了家人過來道賀。
除去蘇家原先就交好的楊家閔家丁氏並徽州府程家之外,她這里選大掌櫃時,請的那些生意場上的人大部分也都到了。還有陸仲 春闈時認得同年,並早年在紫陽書院讀書時認得的同窗,也有幾個得了信兒,都派了人來送禮。
並因朱家是本地的老戶,且朱家二位老爺的交系,因而陸府所在的整條街,這幾日一直熙熙攘攘的,極為熱鬧。
朱老太爺雖氣,因家中客來客往的,也不好十分發作,饒是如此,還是讓隨船而來的陸大老爺蹭了一鼻子灰。蘇瑾听常氏說過此事,趁朱老太爺來瞧小家伙的功夫,笑著勸他,「外祖父,你也莫氣。那邊大老爺不是說,接到咱們的信兒便緊趕著來了麼?如今才比你心中想的晚幾天而已,何苦計較?」
朱老太爺又說了一通禮節禮議之類的話,無非是在他看來,原是說好的事兒,最好趕在小家伙出生之前將這件事兒給辦了,也算有個了結。
蘇瑾雖然一直不在意,也知他是為了自己好。只得再勸他。
其實朱老太爺一是牢騷,二來也不能任著陸府「欺負」,自家卻一言不發的。不過,事情即如此,他也知多說無用。況,如今不比往日,有陸三夫人在,有些事兒,他便不能一直替她強出頭了。
自己氣哼哼地絮叨一回,又翻了蘇瑾的幾筆舊帳,斥了她幾句,逗弄一會兒小家伙,便自去了。
補聘是早就說好的事兒,不過再走個過場,熱鬧一回罷了。且有蘇士貞和陸三夫人張羅,並不要她操半分心,整日只管安心在家中休養,有時秦氏來陪著她說些閑話兒,有時是丁氏來,亦還有楊夫人幾個。
這日丁氏在家無事又過門兒,先閑話了幾句,將旁邊的人譴走,低聲和蘇瑾笑道,「今兒來我和你說個好事兒。」
蘇瑾見她神神秘秘的,不由悄笑道,「是什麼好事兒,讓您這樣高興。」
丁氏笑著自袖子里抽出一疊紙,在她眼前晃了幾下,笑道,「猜這是什麼?」
蘇瑾一見那桑皮紙和紙背隱隱透出的紅印泥痕跡,又是那麼厚厚的下疊子,便笑了,「這可是丁姨給我的賀儀麼?這般多,莫不是將家底兒都搬來了?」
丁氏斜她一眼,笑道,「我的銀子你倒是敢想」說著將那疊子東西塞給她,道,「這是你和孫記的合約中余下的銀子,諾,我全替你討來了,收著罷」
蘇瑾驚訝地望著丁氏,她什麼時候去討的這些?
丁氏笑笑,「你點點罷,這是兩萬兩。通兌的銀票」
蘇瑾笑了,隨手拿起瞧了一回,道,「丁姨做事總叫我驚訝,您怎麼想起來去他們討這個?」
「也沒什麼,你早先不是和我提過一回?早先呢是沒湊著時機,偏巧前些日子孫二夫人回了寧波一趟,又回了杭州,說到生意如何時,我便提了一提,你知道她這人是有些傲氣的,自然不肯佔你的便宜。當時下就說,兩家即有合約在,如今孫記的小食生意也極好,即有合約在,合該早早清了這筆帳。我當時只當她說說罷了,不成想,過了幾日,這銀子就送來了。」
蘇瑾不知丁氏還有沒有未說出的話,不過這筆帳能做一個了結,她也十分高興,因捂嘴笑道,「這銀子來得正是時候,您知道,我那嫁妝單子是的兩萬兩就是指的這個,原先只是那麼一寫,其實哪里有這筆銀子?那時叫空頭支票,今兒才兌現了呢。」
說得丁氏也笑起來。
這些日子陸家的事兒,事事丁氏都看在眼里,如今聘禮也補了,她又生了男丁,日後再沒什麼大的不順心了,因又和蘇瑾感嘆了一番,叮囑她月子里莫操勞等等。
蘇瑾都一一應下。
待丁氏走後,陸仲 在前頭忙完了之後,進來,一見她手邊那大疊子銀票,有些訝異,「這些哪里來的?」
蘇瑾拿著沖他晃了晃,笑著將丁氏的話說了一遍兒。
陸仲 一听孫記,又是自家這樣喜慶的日子,偏還一下子還了這麼一大筆銀子,登時皺了眉頭,一坐在床邊,咕噥道,「早晚不還,偏這個時候還。」
蘇瑾曉得他想到旁處了,輕推他一把,取笑道,「偏你多想。還銀子還要挑時候?」
自蘇士貞回來後,翁婿二人,私下也說過幾回生意上的事兒,知道忻州那邊的生意有孫毓培和閔晨幫襯著,听老丈人的話頭,還似極信任他。
原先還避著,如今倒避也不避了說心中沒什麼想法,那是騙人地。但又知這是大事,也因自家手頭沒人,情非得已。何況,不論官場還是生意場上,哪家不交幾個能相互幫襯地?
雖這樣想,終是心氣不十分順。
蘇瑾見他抿嘴不語,正好小家伙睡飽了,打著哈欠張開眼楮,便也不理他,轉身去逗小家伙,「哎呀,這哪里的老陳醋缸子翻了,把我家的寶貝疙瘩小少爺都給燻醒了。」
說得陸仲 哂然一笑,轉過身來,伏身也去逗他,「誰說什麼了?」
蘇瑾扭頭在他臉上「叭嘰」啃了一口,笑道,「誰說你說什麼?」
陸仲 看著她已恢復紅潤的面色,不以前些日那般蒼白,不覺微嘆一聲,將她和兒子一道攬在懷中,轉了話頭,「這幾日身子可好些?」
「嗯。好多了。」蘇瑾點頭笑。除了最開始幾日身體略有些虛之外,經過近二十來的休養,已和原先沒什麼兩樣,只是,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悶些罷了。
有些老規矩,老習俗,她不是很習慣,可陸三夫人又看得嚴,忍不住也要忍。
這不,她話音剛落,周媽媽便笑盈盈在端著個紅漆木托盤進來,上面方著一只五斗彩湯盅,笑呵呵地道,「少女乃女乃,這是廚房里現熬的雞湯,趁熱喝了罷。」
蘇瑾聞到那股雞湯味兒,胃便一陣陣的抽。這麼些天來,每天雷打不動三碗雞湯,中間還要再喝什麼燕窩參湯之類,東西雖是好東西,奈何味道寡淡,雞湯硬是喝出雞屎味兒,實是讓人倒胃口。
周媽媽見她苦著臉兒,笑呵呵地勸道,「您再忍幾日,出了滿月就好了。月子里若受了虧,或落下病根兒可不是頑的。」
蘇瑾求救般的看著陸仲 。
陸仲 伸手將雞湯接過,示意周媽媽出去。
周媽媽收了托盤,立在原地不肯動,笑著道,「太太說了,叫我瞧著少女乃女乃喝下去才能走。還說,少爺的這點小把戲瞞不過她」
說著催蘇瑾,「您快喝了罷。」
蘇瑾暗暗吐了吐舌頭,這幾日她實在受不住這東西,一大半兒都進了陸仲 的肚子,也不知婆婆是怎樣知道地。訕笑著接過來,吹得半涼,閉了氣息,將那碗油汪汪的雞湯一飲而盡。
周媽媽笑呵呵地出去復命。這邊蘇瑾忙叫陸仲 倒來半碗白水,把嘴里那股子雞的味道兒給沖了下去。
坐月子看起來享福,實則整日一天天窩在床上,也真是遭罪。好在如今已是初冬了,氣溫還適宜,若是恰巧趕在夏天,那才更遭罪呢。
陸府這一個月來,洗三,六日親朋送湯米,陸家補聘,還有滿月宴,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忙忙碌碌的就過去大半個月。
轉眼就到了滿月宴的日子。陸府這回做得還不錯,因時間充足,那邊來恭賀的人,提前兩三日便到了。這一回來的人,倒沒什麼長輩,是由陸仲 的大堂兄夫婦帶著人來地,因人多事多,他們也不得留久,宴席過了後,便又匆匆回了徽州。
這些人來,除了賀滿月之外,也說了陸老太太的話兒,道是新年時,若是孩子受得住,叫他們回家過年,順道拜祠堂雲雲。這些事兒都由陸三夫人張羅,回不回的,到時,听她拿主意,因而蘇瑾也不十分上心。
過了滿月的第二日,蘇士貞便派人來接,按禮,滿月之後要接去娘家住幾日。這下可把蘇瑾給高興壞了。自蘇士貞回來,事情太多,總沒好好陪陪他,她也憂心那空蕩蕩的院子,他一個寂寞。
再有,陸三夫人來的這些日子,她整日端著做好媳婦兒的架式,哪里有做女兒家時那般自在。正好趁這個機會放松放松。
「爹爹,我來了」蘇瑾一下車,便興沖沖的往里沖,一見蘇士貞歡快地跑了過去。
蘇士貞拈須笑,又斥她,「做了娘的人,怎的還和小孩子一般?」
「爹爹,這些日子你在家可悶?」蘇瑾不理他,拉著他往正房走,一邊問道。
「忙都忙不過來呢,哪里悶?」蘇士貞笑呵呵地向常氏招手,一邊看窩在常氏懷中的小家伙,一邊道,「你的事兒是一宗兒,還有生意上的事兒呢。如今我回來了,總不能一直叫女婿幫著管。他還是前程要緊!」
蘇瑾點頭,「這也是。那生意上的事兒,爹爹可忙得過來,不若我幫你管管?」
蘇士貞微嘆一聲,從前兒接到的信來看,忻州的事兒是有些棘手,有心和她說說,轉念一想,左右她要住幾日,等等再說不遲,便拿旁的話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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