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定楮細瞧,只見那暗紅色的肉脯上,有兩個小白點,往前湊了湊,天,哪里是蟲子,這是蛆蟲
蘇瑾臉色霎時白了,上一次買回來地,她本著對這孫記商號百分百分信任地心態,根本沒細瞧,見蘇紳良吃得歡,她也跟著吃了不少,不由惡心跑到房門外,扶著牆一陣干嘔。
梁小青撲到桌前,將那肉脯盡數撥開,包裹在里面的蟲子比外面的更多。驚叫一聲,又去看余下的蜜餞,因有白色的糖霜,她翻了好一會兒,才哭喪著臉跑出來和蘇瑾道,「小姐蜜餞也生蟲子了都信他家是老字號,不會賣把人家假貨孬貨地,我和我娘根本就沒瞧」
說著背對蘇瑾扶牆干嘔起來。
蘇士貞正等蘇瑾整回這禮,好送人走,突見二人這般,忙出來急切問道,「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
蘇瑾擺擺手,繼續干嘔,一邊將那孫記商號罵個狗頭淋血,什麼破百年商號,生了蛆蟲地肉干還往外賣。
蘇士貞顯然想到了旁處,突地急急往東廂房走,厲聲道,「瑾兒你給我進來」
蘇瑾正嘔得起勁兒,突听這厲聲喝斥被嚇了一跳,再看蘇士貞噴火地雙目,黑沉面容,霎時明白過來,不由滿頭黑線,這個爹爹的想法可真是……真是太具有跳躍性了但是,這等事體決計不能進屋說,不然可真說不清楚了,連連擺手大叫,「爹爹,小青自孫記商號買來的肉脯是生了蛆蟲地,女兒前些日也吃過……快惡心死我了」
「什麼?」蘇士貞一愣。
梁小青嘔了幾下,直起身子,附合蘇瑾道,「是呀,老爺,不但肉脯生了蛆蟲,那蜜餞也生了讓人好生反胃。」
常氏被蘇士貞的厲聲喝斥驚得迅速趕來,听得這話,心頭一松,趕忙道,「東西在哪里,快拿出來看看不是蟲子。這孫記可是百年商號,怎會將這樣的東西賣把人?」
梁小青連忙進屋將那堆東西抱出來,放到院中地上,並拿樹枝扒拉開來,叫蘇士貞看。蘇士貞蹲下,細看兩眼,果然其中有不少白色小蛆蟲在其中蛹動。也是一陣的反胃,起身,「趕快拿去扔了」
梁小青氣憤地道,「單這些東西一兩多的銀子呢。都信他們是百年商號,買貨也不自挑,只他們稱好包好,誰曉得竟是這樣可惡地騙人」
常氏想了想道,「不都說孫記商號誠實守信,我們明日且將這堆東西拿到他們鋪子里退了。一兩多地銀子,也不是小數目。」
蘇士嘉也在一旁附和,定要去找他們退銀子。蘇士貞想了想,便叫梁小青將這東西收起,另叫蘇瑾在自家鋪子里挑些酒水干果之類,並兩匹尺頭給蘇士嘉做回禮。
用過午飯,一家人送蘇士嘉出門,臨去時,他一再叮嚀囑咐,「老四,年底族里祭祖修祠堂,你一定要回去。」
蘇士貞點頭應下。叫張荀趕著馬車將他們送到碼頭。
終于將不受歡迎的人送走,蘇瑾趕忙將到鋪子里去查自家存貨,是否也有生蛆蟲的跡象。好在蘇家的鋪子一向是十天打一次貨,每次存貨也不甚多,且小食之類的零嘴兒,夏日本就下意識減少,並未發現什麼異常。但是秉著防患未然的想法,蘇瑾還是和常氏幾人,將家中庫房里所存的吃食,盡數拿到太陽下,以紗罩罩好,暴曬了一整日。
做完這些活計,蘇瑾愈想愈不甘心,而且在她看來,孫記商號能將生蟲如此嚴重的商品賣把給客人,一定是內部管理出了問題。不管是出于偶象崇拜地心理,還是本著將來自家若做這等商號,可以汲取教訓的學習心態,她決定去孫記商號退這批貨。看看他們如何應對,以便于自己重新評價這個百年老字號。
送走蘇士嘉的次日,蘇瑾叫張荀送她和梁小青到孫記商號。她們到時,孫記商號剛剛開門兒,門口如以往那般已停了四五輛馬車。
她剛下了車,便見自西邊來了一輛甚是華麗地馬車,轉眼便停在孫記商號門前,里面的小伙計看見,忙奔出來,手腳利索地將腳踏凳子放好,殷勤笑道,「盛夫人,您來了」
蘇瑾一愣,盛夫人?不會初次在孫記商號踫上,後又在大佛寺踫上的盛門丁氏吧?
正想著,丁氏的貼身大丫頭明月先跳下馬車,蘇一眼認出她來,猜測被證實,趕忙往前走了兩步,在離馬車五六步遠的地方靜候車內的人下來。明月轉眼看到蘇瑾,不由驚詫出聲,「蘇小姐?」
蘇瑾含笑點頭,「與盛夫人實在有緣,我也是來買貨物地,恰听小伙計迎盛夫人,我自當也迎著。」
說話間,丁氏已自馬車中下來,許是因季節變化地緣故,她今兒的裝扮蘇瑾在大佛寺遇到的時候,裝扮華麗了許多,只是耳上那兩粒血紅的寶石,仍然佩帶著。
她看見蘇瑾,微微一笑,「與蘇小姐確是有緣。不過,你若是來買貨,還是算了罷。這孫記……」
「盛夫人,您,您這話是從何說起?」一旁迎客的小伙計瞬間苦了臉兒,卻不敢得罪來人,只好連連賠笑道,「若往日有對夫人照顧不周地方,還望您海涵……」
「對我照顧不周倒不要緊,要把貨物的關口把好……」
蘇瑾佩服丁氏的勇氣地同時,也感嘆,人只有到了一定地高度,有些話才有資格說。自那日從大佛寺歸來,她開始留意關于丁氏的事情,問了常氏和蘇士貞,知道她如今是歸寧府本地商人中,最大的布匹絲綢商,生意並不往南邊做,反而主要是往西邊的開封,河南的障德等地,以及山東地界的各府,再遠一些,便是與關外的商人,以絲綢互市毛皮藥材等物。
因而她名下的生意有絲綢店,布店,手帕絲線鋪子,並在本地有兩間成衣鋪子和兩間生藥鋪子。雖然蘇士貞和常氏都不知她在別處的生意有多大,但光在歸寧府內的鋪子,便有八間。特別是她的成衣鋪子,每年冬天,將自遼東一帶置換回來的皮毛加工成皮袍子,皮襖子。一件至少售價八十兩銀子,最好的貂皮皮袍子,一件要價近三百兩。就商品的單價便能估出她鋪子里每日的流水有多少。真真正正是個名符其實的女富翁。
正想著,卻听丁氏又問蘇瑾,「蘇小姐此來是買何物?」
蘇瑾連忙收回心思,上前一步先行了禮,才笑著回話,「說實話,今日並非來買貨物,是因昨日買的物品不合心意,想來瞧瞧是否可退了。」
「哦?」丁氏挑了挑眉頭,似乎對蘇瑾的做法有些意外。蘇瑾也不明說,只叫梁小青將籃子拿來,將油紙打開一角,露出里面的肉脯,輕輕道,「是些吃食」
「哦……」丁氏拖著長長的尾音,了然點頭,「即如此,你隨我一道兒進去罷。看在我的薄面上,孫記的大掌櫃必會給順當退了的」說到最後,已帶出諷刺意味來。
對她這一表現,蘇瑾不明就里,也不敢胡亂插話,便謝道,「如此,蘇瑾先謝過盛夫人」
那小伙計踫了一鼻子灰,只好訕訕地跟在兩人身後回了鋪子。
進了孫記商號,丁氏也不停留,徑直上了二樓,她並不看貨,只是隨意帶著蘇瑾進了一處雅間,落座之後,才向蘇瑾道,「這里我以往來此挑選貨物歇腳的地方,蘇小姐請坐。」
蘇瑾忙施禮道,「謝盛夫人」心中卻在揣測,她對自己這般友好,卻是為何,難不成只是因為可憐自己被退了親,又欣賞那麼一點點的小勇氣,還有一點點的小聰明?
「這些吃食可是生了蛆蟲地?」見蘇瑾落了座,丁氏示意明月將那籃子取來,邊問蘇瑾。
蘇瑾點頭,「正是。夫人也買到這樣的吃食了麼?」
丁氏笑著搖頭,「自這新任的大掌櫃來,我便很少在孫記置買東西。旁人覺不出孫記不對頭,我卻能一眼看透。現下果然叫我猜中了,這幾天我倒是天天來地,你這點貨物若非正巧遇上我,你是退不掉地。」
說著頓了頓,自言自語地道,「我倒要看看孫世誠的多久能覺察這邊出了岔子,才派人來收拾這爛攤子」
蘇瑾听前面的話還好,後面卻有些听不明白了。她這語氣中,有對朋友般的怒其不爭,又有等著看熱鬧的心態,更模不著頭腦,不過這話卻表明,丁氏與孫記的交情是不淺地,最有可能的是與孫家的現任家主交情不淺
但這話她不好接,也不好問。心思一轉,順著另一條線問下去,「敢問夫人,孫記何時換了大掌櫃,蘇瑾四月底曾來挑些物件送把人,並未覺出異樣來」頓了頓又補充道,「蘇瑾那次來,也踫到了夫人,只是那次蘇瑾有眼不識泰山,白白錯過了。不過,由此可見蘇瑾與夫人也是實在有緣」
「可是潘府來給潘小姐挑選嫁妝地那次?」上次大佛寺一面之後,丁氏便听另一丫頭名叫繁星地說了此事,因而听了她話並不奇怪,含著別有深意的笑意反問。
「正是」蘇瑾大方地點頭,對她話中其它暗指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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