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公公身形極快的閃到了門口,猛地打開了門。也許外面的寒風讓他清醒了一點,于是他雙手扶著門,氣喘如牛,還不忘找了個理由︰「那個……我吩咐炖了雞湯……我去看看,如果差不多就幫你拿來。」說完就逃出了門。
不久有兩個宮女進來伺候我,她們可能看到了貴公公的異樣,邊干著活,邊試圖在我臉上找到些答案。而我慢慢捏起放在矮桌上圓圓的糯米小麻餈,放入嘴中,倘若無事。
有過了四五日,還有三日就過年了。外面的鞭炮已經開始響起,貴公公府內的大掃除。百花山莊也是如此,明日小年夜殺雞鴨、宰豬羊的準備過年。到了大年夜,吃完年夜飯守歲一晚。年初一睡懶覺、年初二听大戲,年初三開門拜年。
貴公公走進我的房間,見我正桌面上,拿著一件衣服當樣子裁剪布料。
「身體剛好,別太勞累了。」他坐到旁邊,忍不住提醒著︰「這衣服是給誰做的,要不讓府里的丫頭幫著做吧。」
我微微一笑,將長長的袍子翻了個身,開始裁剪前片︰「這樣子是誰的,當然就是給誰做的。」
四年前學做衣服,還學會一招,就是自己不會打樣的話,就拿著對方合適的舊衣服做版子。
貴公公狐疑地看了幾眼,覺得衣服眼熟、是平時有穿的,于是有點激動地問︰「是幫我做的?」
「不是你還有誰?」我小心的用打樣專用的薄紅fen塊,順著衣服邊再大上半寸,小心仔細地畫著線︰「你不是幫我已經預備了一件嘛,說什麼也要給你弄一件。」
貴公公開心異常,笑著道︰「我衣服夠多了,所以沒有再添。」
我邊畫著線邊道︰「過年要有新衣服,這件袍子見你穿得很貼身,但袖口都壞了。索性照樣做一件新的,也算是新年添新衣了。不會怪我叫人去從洗衣小廝那里,私自取來吧?。」
「不會怪,不會。」貴公公連忙直搖頭。
此時門外有太監來稟,貴公公于是出去了,走時還不忘囑咐我︰「覺得累就緩緩,反正我還有得穿,千萬別累病了。」
打好樣,用剪刀剪下布片。還叫宮女取來了上好的填充物,層層壓平後放在襯里和面子的夾縫中,開始縫訂起來。
古代衣服其實不難做,大多直通,中間束腰帶,最難的其實是縫線。那時又沒有拷邊機也沒有縫紉機,全靠手工一針針縫制。針腳太粗的話,會露出里面的棉花,也容易月兌線。縫得密,則需要大量的時間。
反正打掃有宮太監,做飯有廚子,我就半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條棉被,耐心地一針針地縫著。眼酸累了就閉上眼睡一會兒,醒來後有了精神就繼續趕工。
大年三十的晚上,外面的鞭炮聲震耳欲聾。
貴公公事先發了帖子去請萬貫和硯茗,原本心想他們都要和伙計、姑娘們吃年夜飯,沒想到他們扔下自己的人全都過來了。他們、貴公公、還有請來的無家室的福公公以及我在主桌上,其余的宮女、福公公的隨從、府內的小管事、太監按身份高低依次在其他桌入座。下人們則上菜添酒伺候著,等第一輪吃完了,他們再吃。
雞鴨魚肉各色菜肴桌上放,香醇美酒一杯杯斟上。貴公公按照套路,以主人身份站起、向所有人敬酒,說了些諸如恭喜發財的恭賀話後,大家一起喝下酒,就此開吃年夜飯了。
年夜飯可以很隨意,所以旁邊幾桌熱熱鬧鬧的,猜拳、灌酒、高聲談笑。因為我病剛好,所以主桌就顯得文雅了許多。
邊吃著菜邊聊著,第一件大事就是三王爺駕薨了,至道兩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享年五十一歲。因近過年,所以三天就發殯了。婿蕭逸風結束探親回來辦喪、出嫁的一女趙鳳跪在靈堂草席上守靈、接待吊唁賓客。
皇上也假惺惺地去看望,扶棺而泣,也不知道真假的擠出幾滴老淚地哭了幾聲,說了三兄弟打天下、現在只剩下他一人,說得很是蒼涼。皇帝扶棺哭靈,反正三王爺到最後還算是風光謝下了人生最後一幕。
太宗皇帝五十歲駕崩,古人年過五十也算是壽終正寢。所以三王爺的死,也屬秋後落葉。只不過太祖皇帝的兩個兒子,一個二十九歲自殺、一個二十三歲薨,到現在還耐人尋味。
我听到消息還是難免有點驚愕,原想是再削爵位,反正從以前的秦王、一路削成了現在封地不足五十里、等同于無的縣郡王。再去一些封地,也去不了多少了,難道當個十畝地的土地主?沒想到皇上狠得了心,真來了個斬草除根,給他半里地建墳了事。
大家心知肚明,現在的萬歲已經五十九歲,听說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看來他是想在駕崩前,為自己的子孫除去那麼大個隱患。所以三王爺死得也算是時候
第二件事是,七皇子趙晟過完年就成婚,十七個候選人最後全部都肯了。反正成婚後就看誰的手段最厲害、肚子最爭氣。這些小姐的家人也樂意從跟前走到幕後,就算她們斗得你死我活,這些官員妃子也可以方便的置身事外。政治就是這樣的殘酷,需要有人去犧牲。
既然定下,也不拖到過年後,于是下聘定好了日子,二月初六完婚。
至于趙晟這里,不管是娶妻還是納妾,反正算是成家了,不方便再以皇子身份住在宮中。于是授檢校太保、右衛上將軍、涇國公。賜府院一棟,宮外居住。
有文職有武職,外加一個國公號,光听這些抬頭就頭暈。年紀輕輕能封上那麼多稱謂,還不是因為是皇上最寵愛的小兒子,外加扶持太子等太子繼位,想必封賞更多。
心中不由感慨,真的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聊完這些,已吃得很飽,而旁邊的幾桌喝得也都臉上泛紅了,還有些喝多了的已有醉態。
趁著高興,貴公公說到外面看放焰火,于是大家都到屋外。
天很冷,地面厚厚的一層積雪有一尺厚。院子中央已經掃出一片空地。放著一連串的鞭炮、爆竹以及幾盤焰火。
從內堂拿了三張椅子出來並排放著,等福公公坐下後,貴公公以及我也依次坐下。這里沒有給萬貫和硯茗準備座位。
小廝們拿著香,點燃了院子中央的東西,頓時響聲震耳欲聾,一股股火花沖天而起。雖然沒有現代的燈光電作為背景的大型焰火表演那麼震撼,也沒有百花山莊的焰火那麼多,但在這里,已經算是有錢富裕人家才玩得起的東西了。
我捂著耳朵笑了起來,心卻飄到其他的地方。
看完焰火、放完鞭炮,小廝趕緊的將滿地紅屑掃干淨,倒到了門外。門口會有那些買不起鞭炮的窮人家小孩跑過來撿一些未燃的零碎鞭炮,然後拿回家一個個放著玩。
回到內堂,上了茶。其余人都散了,有的回去打打牌、賭個小的來守歲;還有的去听戲,貴公公請來個戲班子,會唱一個晚上。萬貫和硯茗見不早,適時告辭後也各自回了。
我身體不好,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而貴公公和福公公在一旁下棋聊天。
貴公公喝了不少的酒再加上茶,已經起身出去茅廁兩回了。
「干閨女,干閨女」福公公搖了搖我的肩膀,我睜眼一看,身邊的人都已經被福公公打發出去了。而福公公站在我身邊,彎著腰輕推我。
「干爹,有事嗎?。」我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福公公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問了我︰「干閨女,能不能告訴灑家,你是不是小來喜的妹妹?」
終于還是懷疑了,我正當猶豫的時候,福公公輕聲道︰「哪怕不是也不要緊,灑家只是想以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死前走得個清楚明白。」
我驚訝地看著福公公︰「干爹怎麼會如此說,難道得了什麼風聲?」
門被推開了,一股寒風吹進,貴公公從門外笑容可掬著走了進來︰「正在聊天吶,有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福公公走到棋桌旁坐下,思慮了一會兒,索性就說了實話了︰「也不瞞了,三王爺這個一薨,雖然灑家得以暫時安身,但是灑家畢竟不是太子的人,也幫三王爺做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這次說了出來,難免會有一些讓皇上和太子不舒服的事,所以並無升職。升職其次,從宮里出來後,灑家就一直架空著,事都由新派下的人頂了,再下去就怕……」
就怕秋後算賬當今皇上連親兄弟、親外甥都能下得了手,更別說一個小小的太監。
我微低著頭沉思後,對著福公公認真的回答道︰「我不是小來喜的妹妹,當時為了保命而迫不得已。望干爹見諒」
福公公看了我半天,隨後長長吐出一口氣︰「果然……灑家真的是虧待了小來喜呀這情份不知道怎麼樣才能還了。」其實太監也有情,只不過在生存威脅下,不得已而做些違背良心的事。否則小來喜死就死了,福公公卻還如此念念不忘
傷心之余,又強笑了出來︰「都說百花山莊當家的很是厲害,如此境況都能月兌身而出,的確如此,名不虛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