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半月,百花山莊里的自留田里稻子已經抽穗結漿,苞子也長出個來,再過一個月就是收獲的秋天。百花山莊外面所租出去的地看樣子也是如此,只要沒個天災,今年會是個好年景。
我和硯茗到苞子地里,為了增添情趣,百花山莊的自留地都弄成迷宮樣,供客人在此嬉戲、消磨時間。當苞子熟透後,摘下給廚房煮個時鮮,還可以就地來個燒烤,我這古代農家樂,也是吸引客人的一大亮點。
到了田邊,我先一頭扎進迷宮里,隨後讓硯茗來找我。
在二米多高的苞子地里,跑著跑著,別說是硯茗來找了,我們倆個已經把自己給跑丟了。
轉來轉去,到處都是密密麻麻成排的綠油油苞米桿,好似一直在原地打轉。
「百花,你在哪里呀?」硯茗好似急了,在另一頭喊著。
我笑著喊了一聲︰「在這里,迷路了不要緊,每半個時辰就會有伙計在里面轉一圈,到時跟著他們出來便是。」
「你不要走開,我再試試。」硯茗好似語氣輕松了許多,透過層層苞子桿形成的牆,傳入我耳里。
我呆在原地,也覺得沒勁,索性自己再找找出路,如果找到的話,到時也可以好好調侃一下硯茗。于是又慢悠悠如同散步一般的走了起來。
七轉八轉,我頭都快暈了,又不知道轉到那里。猛見一個角落里居然也有個人,但是和普通的客人不一樣,這人穿得破破爛爛,頭戴破斗笠、手拿著一根半人高的細竹棍,更象是個要飯的。他正坐在一個小小的角落里,身體盤卷著,如果前面再放個破碗,就跟要飯的一樣。
好象我沒有听說迷宮里設置穿乞丐服的伙計呀,難道是誤入的?或者又是哪個口味怪誕的客人,打扮成乞丐過過癮。
于是我走了過去,微微彎下腰,和善地問︰「迷路了嗎?不急,大約再過半柱香,就有伙計經過,你跟著離開就是。」
對方沒有應答,還是坐在地上,低著頭,破斗笠遮蓋著臉。
裝得象是真的一樣,我也沒帶銅錢和銀票,否則扔兩個小錢,讓這種口味怪的客人開心一下。如果真是誤入的乞丐,百花山莊的伙計會帶出去後,旁邊就有個善堂,每日都有客人吃下的剩菜剩飯,不穿的舊衣服時常會救濟過去,過年過節還發兩個小錢。如果身體好的話,還可以租百花山莊的田,當個佃戶。
想到此處,我還是繼續找找路,被伙計帶出去,不如自己找到出口有成就感。
轉過身,剛走了兩步,就听到身後有個壓著嗓子的聲音叫我︰「百花~」
立即轉過了身,身後除了這個乞丐外,沒有其他人。
乞丐一只骯髒得,分不清原來膚色的手,扶著他破斗笠一角,微微揚起頭側眼瞟了我一眼。滿是污垢的臉上,除了眼楮外,大約連他親媽都認不出來了。
我一下愣住了,慢慢地走了過去,蹲下來,難以置信的呆呆地看著他︰「御……」
「噓~」打扮成乞丐的御憐花,食指舉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趕緊的打斷了我。他緊張地左右看看後,壓低著嗓子,輕聲道︰「這里不方便。」
沒搞錯吧,三個月沒見,怎麼弄成這模樣?御憐花可是有點潔癖的人,頭發總是梳得一絲不苟,並用藍色頭巾包裹好,而現在露在破斗笠中間的那團亂發,不但干枯、打著結,還帶著灰泥。原來身上總是一套藍衣,不染一點紅塵,而現在黑皂色的破衣服,是大洞連小洞,還散發一股股的餿汗味。
他到底演得哪一出?如果出事,萬貫多少會通知我一聲,難道他工作壓力太大,也玩起裝扮乞丐了?
此時巡查的伙計,四個一隊,走了過來。他們負責將迷宮角角落落全部掃到,將迷失方向,難以出去的客人帶出迷宮。
御憐花趕緊的又低頭,用斗笠遮蓋住了臉。
瞧他樣子應該不是裝出來的,大約有什麼事。于是我輕聲嘀咕了一聲,站了起來︰「跟我走。」
我跟著伙計,而御憐花跟在我身後,將頭低得低低的,不讓人看到他其實誰也認不出的臉。
跟著伙計轉了兩圈,就踫到了還在轉的硯茗。
硯茗一見我,立即粘了上來,氣喘連連的用羅帕擦汗︰「哎呀,真的好難出去。再不來,就將面前的桿子全部踩倒了出去了。你累了吧,我幫你擦擦。」
他拿著香噴噴的羅帕,替我擦了擦鼻翼和額頭上的汗。現在正好是夏天里最熱的時候,雖然我們選了下午太陽已西斜的時辰,讓很高的苞子桿子,遮住了大半陽光,但這汗還是將我薄薄的夏裙全浸濕了。
伙計們將迷宮里願意跟著走的人全部帶出後,又走進去進行第二次巡邏。因為這次結束後,下一次又要是半個時辰以後的事。
硯茗不怕熱地摟著我的肩膀,貼得很近,拿著團扇搖呀搖,還不時幫我遮擋著陽光。
我滿心疑慮的回頭看了眼,御憐花還跟在身後,手拿著竹棍不時點擊著地面發出清脆聲,還微微駝著背。如果不是剛才他喊了我,就算走到我跟前,我也認不出來。
硯茗也發覺了異常,扭過頭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跟在我們後面,身上還發出陣陣酸臭。不禁用羅帕捂著鼻子,眉宇之間露出鄙嫌。
我趕緊輕聲道︰「他是個老朋友,有點怪癖。是我請他去坐坐的。」
有些客人,越是有錢的越是有匪夷所思的癖好。有個財主,就喜歡叫廚房弄點又焦又爛、看著就惡心的飯菜,放在狗盆子里端到包院里。他關上院門,跟叫來的姑娘,衣服不穿的趴在地上,扮狗吃食。還有個喜歡穿女人衣服,請來的姑娘則穿男人衣服,玩性別對調。
象扮乞丐的,已經好幾個了,又不是頭一回。有個還覺得自己不夠臭,大郎想了個招,將他送到豬圈里,讓他在里面打了個滾,這才客人滿意了。
這些客人行為古怪,但舍得花錢。那個愛學狗的客人,光狗食就花了夠叫一桌上好酒席的銀子,還打賞了又可以叫一桌酒席的賞錢。連豬圈里打個滾,賞的銀子都夠包一個包院,舒舒服服住上幾天的了。
百花山莊保密性很好,從不在外嚼舌根。所以這些財主都是百花山莊的常客。進來就把自己不當個人玩,鬧夠了,穿上錦衣,出去又是個老爺。
硯茗這才放下羅帕,微笑著,摟著我繼續走。而一路上踫到的伙計,也對此情況習以為常,不會停足過問。
進了院子,讓御憐花進來後,我關上了院門。
走進了屋子,我才對硯茗道︰「快去打盆水來。」
硯茗看了看還未認出的御憐花,隨後按照我的話出了屋子,去井邊打水去。
御憐花解下了破斗笠,見桌上有水壺,立即動作迅速的撲了過去,拿起水壺就嘴對嘴的猛灌。就連壺嘴里漏出些水,掉在發臭的衣襟前也顧不上。而以前,哪怕衣服上有一道深褶子,他就月兌下來叫牡丹熨平了。
我看得眼楮都快直了,忍不住問︰「怎麼回事?弄得象喪家犬一樣。」
水喝足後,御憐花將水壺重重扣在桌面,雙手扶著桌角,眼楮直直地、大口大口的喘息。好似剛才的水,他是一口氣喝完的。
「水來了」硯茗將水桶直接提了進來。
御憐花一聲不吭地走了過去,用手舀起桶里的水,蹲著直接洗臉。
聞著他身上的酸臭,大約已經幾天沒洗澡了,我轉身去衣櫥︰「還是將衣服月兌了洗一下吧。要不就穿硯茗的衣服,他應該有件比較正經的衣服。」
硯茗從腰間抽出羅帕捂著嘴角,嬌笑著︰「我的衣服都很正經。不是說,女不露臂、男不露臍,我件件衣服可都遮著肚臍的哦」
御憐花將手和臉洗干淨了,木桶里的水已經黑得象是剛拖過地的。他抬起頭,用濕漉漉的手背擦著臉︰「有沒有吃的?」
硯茗一看,頓時愣了愣,失聲道︰「怎麼是你?」
屋里也沒什麼吃的,我見旁邊小桌上,還放著四碟子未吃完的,小酥餅、甜刀切之類的小點心,于是端了過去。還未上桌,御憐花就雙手抓向了點心站著就急急往嘴里塞,形容狼吞虎咽不為過。
「慢點,慢點。你都久沒吃東西了?」我趕緊的示意硯茗將另外兩碟拿來,感覺御憐花簡直就象那些逃難過來的難民,而以前御憐花再餓也會端端正正的坐下來,象是吃御宴。還非珍饈不嘗,就連肉切得不漂亮,有點歪了,他也不會動一筷子。
硯茗剛將另外兩盤端上桌,御憐花的手就沖了過去,抓起繼續往嘴里塞。那副樣子,看得硯茗都傻了眼。
我對著瞪著眼,看得眼楮眨都不眨的硯茗小聲吩咐︰「快去廚房要點吃的來,面條、饅頭、什麼都行,見什麼端什麼來,快一點就成,就說我肚子餓了。」
硯茗出去後,我想起院子里還有兩根剛熟的女敕黃瓜,于是去摘下,隨便用井水一沖,就拿進屋。御憐花抓起就大口大口嚼了起來,象是至少餓了三天三夜的樣子。
「慢點,慢點還有吃的,管你飽。」我心又疼又急,不禁問︰「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