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些一步步走著的犯人,前面一個官差就象黑白無常一般拿著拴著他們的鐵鏈,另外三個跟在左右兩邊以及最後。天太冷了,官差將鞭子不是夾在腋下,就是掛在腰帶上,雙手插在袖管里,縮頭縮腦的頂著一陣陣夾著零星雪花的寒風,一步步往前走。
而那些犯人,那被鎖著的雙手,也只能在寒風中凍著,不一會兒就會生凍瘡。
一個枷著十斤較重木枷、太陽穴上刺青的慣犯,大約用牢里的破棉被上扯下的一塊包在手上,略帶得意地很有經驗道︰「到了午時就可以停下休憩一會兒,到時你們應該象我一樣,去找樣東西包手。」
其他三個初犯的囚犯凍得渾身發抖,忍不住怨聲載道,但被一鞭子虎虎生風的抽下,也不再敢發聲音。
一個官差抽出腰間的鞭子,虛張聲勢地抽在發牢騷的犯人腳邊,中氣十足的大聲喝叱︰「冷冷冷,越說老子越冷。怕冷就快點走,早點到驛站歇腳。」
他不敢真把人給打傷了,這一路缺衣少食的,要熬到交犯人的地方才能拿到餉,類似于加班費、出差費之類。打傷了就會拖後腿,病倒了要去找大夫弄藥服侍,否則死了先去申報,到了後又會少了一份錢。朝廷要這些犯人活著到目的地,而不是半路就死了。這路才剛開始,又不是第二天就到,所以要有所保留。
我慶幸自己運氣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了。其實很好理解朝廷為什麼將我又罰又照顧著。趙鳳手上的三王爺余黨名單是太子要的,但太子也生怕我死了後,趙晟發瘋圖強威脅到他的地位,所以才弄出這等事情來。看似皇恩浩蕩,念我身體虛弱,又廣結善緣,所以讓我坐囚車。其實如我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要死也就死去吧。
我並不為我的命運嘆息,反而很看好一切,因為我至少還不能死,而趙鳳呢?她還有多少利用價值?她的妒忌、仇恨毀了我,也毀了她自己。也許她的下場不會比我好到哪里去,可能更慘。所以我要活著,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只不過三年而已,到了時間我還是劉百花,還是能做生意買地,就算從頭開始,也來得自在。
看著囚車後五米處跟著的狗剩,我心里暖暖的,好似不再感到寂寞和害怕。
午時前,終于到了第一個驛站,狗剩小心的將我從囚車里,連著棉被抱出來,跟著官差一起入了驛站。
能有人伺候我最好,因為另一個女犯已經凍得連自己也顧不上自己了,更別談來伺候我。
按道理,犯人只能呆在馬廄里,將連著他們的鐵鏈拴在馬樁上,由兩個官差看守。但我屬于例外了,不但被抱進了驛站,而且被狗剩抱著,坐在了一張桌子旁。
在驛官那里登記後,驛站的小二在官差桌上端上了四菜一湯和四碗米飯。這就是工作餐,這個不要錢,但是要吃其他的,就要掏錢了。四個菜三個是素的,還有一碟,就是里面加了一些肉絲,算是葷的。
狗剩見後喊道︰「幫差爺們的一桌上一只雞,再切一碟牛肉,算是我的。」
兩個官差一听,立即作揖道謝。
狗剩抱著我,不方便還禮,臉上掛起商業般的笑容道︰「差爺們盡管吃著,這一路還仰仗差爺們多多照顧,每頓一只雞鴨也只能聊表心意而已,請慢用。」
官差一听更開心了,他們能不樂嘛,看來這一路有好吃好喝的了。
小二一听,是有錢的主,立即跑了過來︰「這兩位要吃寫什麼?」
狗剩抱著我低頭輕柔的問︰「莊主,想要吃什麼?」
我微微一笑︰「不要叫我莊主了,我都沒了莊子,算什麼莊主,從今後叫我百花吧。給我來碗肉末面就可。」
狗剩居然比我還要激動,半響才聲音微顫的答應︰「好的,百花。」
很快的,兩碗熱氣騰騰的面送了上來。小二為了討好狗剩,叫廚子多添了澆頭,面上的肉末比普通的多了許多。
狗剩不讓我自己吃,他不顧自己的那碗放在桌上冷掉,執意先喂我。
我又吃得慢,一口面條要半天才咽下。等另外一桌兩個官差吃完,去換馬廄里另兩個官差來吃飯,我一半都沒吃完。
「飽了。」我搖了搖頭,不肯再吃,再下去狗剩的面條都快涼了。
「你管你吃,我等會兒在車上坐著就可以吃。」狗剩還是一手抱著我,一手拿著筷子,幾根幾根地撩著面條,嫌半碗面條涼了,就拿他那碗過來。
我不吃,他也不肯吃,想想狗剩說的有理。一上囚車,就什麼都不能吃了,也只能多吃點。
當另外兩個官差吃得差不多時,我終于真的吃飽了。伙計見另半碗面條都涼了,再做也來不及,于是乖巧地事先將半碗面條拿去廚房起熱了熱再端來。于是狗剩將兩半碗面條混在一起,也不嫌棄是我吃過的,一手抱著我,一手拿著筷子,呼嚕呼嚕的狼吞虎咽全給吃了。
這頓加上官差的雞和肉,應該三百文左右。但狗剩扔下了半兩銀子的銀票,還叫小二兩桌各加了八個茶葉蛋,多余的算賞給小二了。小二樂得屁顛屁顛的,原本對人應該是晚娘臉的,現在笑得眼楮都快看不到了。
出去後,狗剩先將我放進囚車安頓好後,拿著八個茶葉蛋中的四個,一一分給了四個囚犯。
那些囚犯也夠可憐,大冷的天呆在馬廄里,啃的是冷饅頭,喝的是從井里打來的涼水。一見茶葉蛋,趕緊的接過,剝開幾口就吃了,吃得太快噎著的也只能就了口井水。
看守囚犯的兩個官差,因為一路上狗剩每頓都可以加個葷打打牙祭,也就看了幾眼,沒有發話。此時里面吃完飯的官差帶來了他們的茶葉蛋,他們也分得均勻,一人兩個,那麼越發沒有話可說了。
囚車繼續前行,那些初犯的囚犯也學乖了,在馬廄里用鋪地的稻草,選細的做了簡單的手筒,至少能稍微暖和點。
沒走幾步,狗剩想起了什麼,對我道了聲︰「我去去就來。」調轉馬車回驛站。
狗剩回驛站後,我時不時回頭看驛站那里停著的馬車,有點焦急地希望狗剩快點趕上。此時猛地發現,我不希望他離開我。難道是我現在需要有人照顧,所以怕他會離開?
當囚車快轉彎時,我遙看到狗剩的馬車好似動了。當轉彎後,就見不到時,我卻反而放心了。因為我相信狗剩,他一定不會拋棄我。
狗剩果然追了過來,他駕著馬車靠近我的囚車後停下,跳下馬車後,從車里拿出一樣東西,小心地從囚車木欄桿里塞進,給了我。
原來是一只包著厚棉布的湯婆子,我抱在懷中,身上再披上棉被,就一點都不冷。心中不免感激,狗剩那麼粗枝大葉的人,能如此細心,一定是全身心都撲在我身上。就象我對趙惟能一般,什麼都考慮得面面俱到,生怕冷著餓著。但我對于男人心思早已駕輕就熟,而狗剩卻從來沒有伺候過人。
狗剩回頭去馬車那里坐上,隨後駕著過來,和囚車平行。他騰出手來,剝茶葉蛋。剝完後,又跳下車遞給我︰「還是吃熱的好,吃不下就慢慢啃,反正路還長,下一個驛站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我接過茶葉蛋,躲在厚棉被里,慢慢地啃了起來,那還溫熱的茶葉蛋,又香又鮮,心中滋味難以述說。
吃了狗剩茶葉蛋的三個男囚都喔喔地鬼叫起來,官差們笑而不管。
旁邊一個跟著的女囚看得眼都紅,恨恨道︰「俺家男人如果也對俺那麼好,俺還會偷了銀子逃出去,在外面歹人一起玩仙人跳嗎?」。
「你們別胡說,我不是她男人」狗剩也不知道是羞了,還是說中了心思,臉微紅地責罵。
「睡一起不就是了?」有個臉皮厚的犯人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狗剩這下有點惱了,瞪著銅鈴大的眼珠子,威脅道︰「是不是蛋悶著了?再敢說,以後有什麼添口就不拿給你了。」還真是可愛,惹得大家越發嬉笑,好似寒冬都變得不那麼寒冷了。
走了一個時辰後,在密集陰雲里,時而稍微露露臉,沒有多少暖意的太陽已偏西。
走到一處草棚,看來是農民在夏日里,在田頭看瓜用的。現在正好冬日,無人。于是隊伍停了下來。
差官們先是一個個囚犯手腕上,拷上鐵鏈,隨後再解開枷。並且吩咐道︰「有尿的快點尿,別等一會而喊著要尿。到時就算尿在褲子上,也不會停」
男犯簡單,背對著,解開褲子掏出家伙,就對著已積著半寸厚雪的田,尿了起來。而女犯就犯難了,小心翼翼地賠笑︰「差爺,我怎麼辦呀?」
一個差官眼珠子一翻,將手中的鏈子放長了一點,示意︰「跟著我,去草棚後面尿去。我在棚邊等,你快點,別等我過去催。」
「是,是」女犯趕緊的邊撩起囚衣擺,轉身繞到草棚稍微隱蔽的地方。而捏著鐵鏈的差官,只離她隔著一道薄薄的草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