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廂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那個慘,我都快頭疼了。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事,要不是我想喝熱的酒,廂秀也不會去拿酒杯去溫酒,那麼酒杯應該是在我手中壞的。
趙惟能卻沒有表示什麼,微微笑著看我︰「此事你說該如何是好?」
問我怎麼辦?我還想問你怎麼辦呢這就可不是普通的杯子,是武夫人的陪嫁,否則想辦法再去買一對就是。
「劉小姐,救我。」廂秀眼巴巴地看著我,存心讓我動惻隱之心。
罷罷罷,我索性心一橫,對趙惟能道︰「這杯酒應該我與將軍同飲,因為我怕酒涼,所以要溫酒。結果酒杯不答應了,一個生氣把自己給繃裂了。所以錯在我,麻煩回一聲武夫人,酒杯有靈氣,是我過錯讓它生氣自毀了。雖然壞了可惜,但也因為酒杯太過小氣。酒杯壞了,我總覺得過意不去,要不問聲武夫人,如何賠才是。」
這故事編得還真是活靈活現,趙惟能听得興趣盎然,忍俊不禁。
還酒杯有靈性,再過一萬年,它也成不了精。壞了當然是人為造成的,難道我敢說這事是武夫人存心為難我嗎?還對飲時壞的,照道理來說,簡直是大年夜來觸我霉頭。
我也暗指,如果武夫人對我寬宏點,怎麼會讓酒杯有如此下場。
趙惟能也是聰明之輩,豈有看不清事理?于是對武夫人房里的丫頭道︰「回去就這麼說吧。來呀,陪她一起回去稟明,等夫人的回話,如何賠。」
武夫人房里的丫頭,面露慌張,猶豫再三時,趙惟能一瞥眼,她只得跟著家丁一起回去了。
廂秀趕緊的給我磕頭,謝著我。而我淡淡一笑︰「別再磕了,我受不起。再說我也沒錢,連怎麼賠酒杯都不知道,哪來的紅包?」
趙惟能舒爽地笑道︰「夫人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讓你賠的。」
當然不會讓我賠,否則真的顯示小肚雞腸了。
我不免有點出神,武夫人開始玩宅斗了,如果趙惟能不在身邊,也許我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宮中就有過,皇後趁著皇帝不在,以她為後宮之主的名義,將皇帝恩寵或者寵幸過的女人賜死的事。
生與死,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當你不想活的時候,咬著牙屏口氣,過了這道坎也就能繼續活了。當你想死後繼續活著的時候,卻又不想死了。
大約見我想得出神,趙惟能叫人將他的椅子挪到我身邊︰「剛才還吃得好好的,怎麼現在不吃了?是不是大煞風景後,沒了胃口?」
我回過神來,舉起了筷子夾了塊糟溜魚片擱嘴里,並且夾了一塊放在趙惟能的碗里︰「誰說沒胃口?那麼好吃的菜,不吃太可惜了。將軍你也吃」
我如此好胃口,感染了趙惟能,于是我們兩個吃了起來,吃得很是開心。生活也就是如此,你覺得開心的,就是開心的;如果不滿足,永遠就高興不起來。
當點心上來時,我已經吃得肚子都圓了,但還是拿了個眉毛酥,用手一絲絲的扯著吃。
跟著去武夫人那里的家丁來了,還有兩個是武夫人房內的丫頭,一個身穿錦袍,顯然是大丫頭,另一個手里端著蓋著紅布的盤子,但里面沒有一個是剛才的那個丫頭。
兩個丫頭跪下後,身穿錦袍的大丫頭回道︰「夫人說了,不用賠。」
意料中的事,我微笑著繼續扯著酥餅,塞嘴里。
這大丫頭繼續道︰「因為那酒杯原本就是壞的」這下我愣住了,太出乎意外了。
大丫頭不緊不慢地清晰解釋︰「幾天前,丫頭打掃時,不小心將裝杯子的錦盒掉地上,其中一只斷了底。夫人是叫她拿水晶杯,她可能听錯了,拿了夜光杯,結果掃了將軍的雅興。夫人命我再取來水晶杯,說是飲完後不用再送回去,盡管讓劉小姐把玩。」
兩個丫頭站起,大丫頭掀開盤子上的紅布,里面是兩個晶瑩的天然水晶打磨的小酒杯。當杯子擱在面前,我發愣了。
古代時,象這種東西不是隨意就可以得到的,都是稀罕物,價值很高。
趙惟能明眸微斜,顯然是故意地問道︰「剛才那個犯事的丫頭呢?」
大丫頭邊看著另外一個丫頭倒著酒,邊恭敬地回道︰「她就連話都能听錯,要著也沒用。夫人看在她多年服侍的份上,已經打發她回鄉了。」
趙惟能不禁笑道︰「不是听錯,而是故意的吧?她自作主張,拿來壞的酒杯,想為難一下。沒想到杯子在其他丫頭手里破了,沒為難成。」
大丫頭也笑著︰「什麼都瞞不過將軍。」
趙惟能無奈地搖了搖頭︰「是不是看夫人太好心,所以讓你們這些奴才給算計了」
大丫頭也不象我屋里的丫頭一樣,說話時都膽戰心驚,唯唯諾諾的。很是爽朗地道︰「其實這奴才也是多想了,擅自搞出這種事來。她就算不肯走,哭死也沒用。要不是夫人仁厚,賣了她也不為過,還給足了盤纏,打發回家了事。夫人確實菩薩心腸」
這些丫頭應該基本都是賣身為奴的,打發回鄉就是將賣身契還給了她。那麼好的事,犯事的丫頭居然還哭著不肯走,可見平時武夫人做事很是得人心。
那丫頭擅作主張,也應該想為武夫人教訓一下我。丫頭奴婢大多按照主子的意思去辦,能自己想到去對付情敵的,是屬于真心願意替主子辦事的。
承認杯子是破損的不算,還將如此貴重的水晶杯送給我,這種氣魄不是每個女人會有的。
看來趙惟能剛才當著我的面,對武夫人生氣,只是演戲給我看。他再混蛋,平時一提到武夫人,都是暗藏著尊敬。
這樣做事周全、禮數盡到,並且深得人心的女人當大房,是古代男人的福氣。要不是趙惟能不能與之行夫妻之禮,也許不會再找其他女人。
水晶杯並不是完美無瑕的,它有著少量的雜質,呈雲霧狀,酒好似在雲霧中搖蕩。喝進嘴里,我連什麼味都快感覺不出了。
壓力很大,幸好剛才胡編亂造個理由斡旋了過去,如果是橫眉豎目的將罪過全部推倒廂秀身上;或者辯解這酒杯就是壞的,矛頭直指武夫人。那麼此時,我只要有點羞恥心,會羞愧得無顏以對。而在趙惟能和下人眼中,就算不惡毒、私心過重,也是膚淺得根本上不了桌面,跟武夫人簡直差太遠。
有時並不是張牙舞爪,別人就怕了你,其實最厲害的就是刀切豆腐兩面光,被害死時還說她好,希望武夫人不是這類極度厲害的人。
吃完年夜飯,出去放鞭炮。一根香拿在手上,趙惟能笑著站在我身邊,叫我小心點,而鞭炮的一頭正好在面前,我稍微掃去心中的陰霾。
一大串的紅紅鞭炮,在 里啪啦爆炸作響,丫頭們暫時不顧什麼恭謹,許多捂著耳朵笑了起來。過年了,又過年了,我又大了一歲,十六了。
看完家丁們放爆竹和煙花,我和趙惟能去看戲守歲。
趙惟能命家丁去請武夫人,就算武夫人不來,請還是要請一次的。
于是我趕緊道︰「廂秀,將水晶酒杯還回去,說多謝武夫人好意。但我身子弱,不善飲酒,還是還給武夫人,等難得急要時再去借。」
趙惟能見廂秀去取酒杯,笑著搖頭︰「何必還,夫人說送給你了,就不用還。」
我已想好,側身面對趙惟能而悠悠言道︰「君子不奪人之美,好女也不應奪人所愛。這兩個酒杯必定是夫人心愛之物,已經壞了只夜光杯,不能再留下這兩只水晶杯。百花也是俗人一個,留著杯子也看不懂,反而糟蹋了那麼好的寶物。」
趙惟能點了點頭,繼續看戲。我拿起一小把瓜子,邊啃邊看起戲來。
這戲也算是河南梆子的雛形吧,唱的是宋朝開國,從宋太祖和宋太宗的父親肩挑一扁擔,將兄弟兩人放在前後各一個籮筐里,挑著兩兄弟逃難開始演。
這戲也算是古代的樣板戲,不乏將前朝的衰敗、兵荒馬亂,老百姓的苦難演繹得悲慘無比、淋灕盡致。然後兩兄弟受命于天,並且相約有所作為,大圖弘治、為百姓造福,隨後開始打江山。戲很長,但也沒辦法,守歲時間長,吃晚年夜飯要演上至少二個時辰才夠。
看戲也有很多禁忌,大過年的,不能看悲情的,否則過年時擦眼淚多不吉利。也不能看反動的,你看了爽了,沒多久,那個打小報告的參一本,就等著倒霉吧。這戲看看也無妨,看這戲不會被朝廷抓把柄。
其實那時逃難,大約連飯都吃不飽,只想著死中求生,還想到什麼為百姓造福的崇高理想。就象當時在家鄉,先是想到大家聚在一起才能有飯吃,多一份生存的機會,後來收留越來越多的孤兒,也是一念之間的事。至于建立百花山莊,也是為了吃飯。其實也能編成戲,演我受到上天啟示,站在台上頭仰天,演出立志積德行善的豪情壯志。
武夫人確實沒有過來,派來了丫頭回話,水晶杯也就不強送與我了,帶來了一只金釵算是替代。金釵多一只少一只無所謂,這就不能不收了。于是我收下,叫小喜幫我當場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