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琢磨,武夫人其實真的是聰明人,生怕趙惟能不疼愛孩子,讓他在眾人面前抱孩子證明是他養子,確立了孩子的地位。
只听武夫人問道︰「名字是否想好?」
趙惟能回答︰「尚未想好,要不請夫人起名吧。」
武夫人想了想後,提出一個名字來︰「名從古如何?」
「從古,從古……」趙惟能念叨了兩遍,咀嚼了一番,答應了下來︰「甚好,就這名吧。」
一問一答,相敬如賓,不象是夫妻,更象是兄妹。
屋里傳來了孩子哭聲,女乃媽立即哄了起來,隨後孩子被塞了女乃,嗚嗚聲後不再哭鬧。
武夫人靜靜地听著,微微一笑,對著趙惟能道︰「我陪嫁頗多,足夠這孩子以後吃喝。只希望這可憐的孩子能得到將軍父嚴。」
其實這話是對我說的,就是叫我不用擔心以後這孩子爭奪財產。
趙惟能點頭道︰「那自然是,其實也不用太過憂慮。劉氏有百花山莊一處,養活了幾百個孩子,不愁她子無所依。」
我心中一震,趙惟能想將百花山莊交給我孩子嗎?也是,他以後只有跟我生孩子,山莊留給孩子也算在理。
「早就知道劉小姐的能干。」武夫人終于將話題扯到了我身上,溫和而言︰「若拙有你相伴,也算是幸事。」
一直當擺設的我終于能開下口,謹慎的微低著頭︰「多謝夫人夸獎,小女不敢。」
武夫人又對著趙惟能道︰「從古一個孩子未免冷清,還是多要幾個為好。外佷不如自己的骨血,盡可以放心生養,也不必怕什麼。今後你與劉小姐孩子多少會叫我大娘,我也會視如己出。我一半的嫁妝就足夠從古過活,還希望在孩子中挑選個合適的……」
作為大房,我的孩子叫我為娘,而要恭敬的稱呼武夫人為大娘。看來武夫人還是想過繼我的孩子。
趙惟能並沒有回絕武夫人,眼楮瞥向我。對他來說,孩子的娘是誰無所謂,如果跟著武夫人自然更好。一個養母系出名門,一個母親當過流放女犯的,在朝中的前途不用說就知道,哪個更光明。
我當然不願意將孩子過繼過去,雖然這樣可以得到武夫人一半的陪嫁,既然不願意,裝傻是最好的方法。我低頭不語,什麼都不說。
武夫人看出了端倪,笑著道︰「當然,這也是後話,不急。當孩子有那麼三四個時再說,或者等孩子大了,看哪個有孝心願意認我吧。」
很是討巧的話,這樣無疑是在給我吃定心藥。細細一想,武夫人做事很是穩妥,早已規劃好了一切。孩子一多,對于趙惟能來說,分一個出去好似就無關緊要了。又說是等孩子大了再說,那麼到時哪個孩子看中那些資產,願意當武夫人的兒子,請兩桌酒,當著眾人喊一聲就行。到時無論哪種,我都攔不住了。
武夫人對著趙惟能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那麼兩個孩子相互照顧著,我也可以放心。再加上其中一個是你親生,與其他兄弟又有血脈,等我百年之後,也可以放心去了。」
趙惟能見我沉默不語,臉色有點發白,于是笑著周旋開︰「你就是操心的命,猴年馬月的事現在就想,兒孫自有兒孫福,到時再說吧。」
此時此刻,我又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虛弱。奮斗、要強、改變命運,說起來很簡單,但真正做起來,太難太難。什麼環境,就有什麼樣的結果,魯迅筆下的祥林嫂,看似懦弱,除了整日嘮叨自己命苦、孩子被狼吃了之外,她又能干些什麼呢?
也許很多人說,她可以發奮圖強,到其他地方白手起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而有些人就看明白了,不能怪她懦弱,更要責怪得是吃人的世界。
有時終極一生,也改變不了什麼。我又能做什麼呢?
微微一笑,就此小小的表情將趙惟能和武夫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見他們倆有點詫異地看著,我輕輕吁了口氣︰「將軍說的就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到時也不知什麼狀況,再說吧。」
百年後,誰又知道誰。到時如果有孩子貪圖財產,或者認為武夫人能幫助仕途,又或是覺得武夫人對他不錯,他要如何就如何吧。
在難以月兌身的漩渦中,如果越掙扎越是容易溺死,那還不如放寬心,隨波逐流,漩渦應該總有一天會有稍微平靜的時候,到時瞅準機會想辦法爬上去。那就遠比逆流反抗,最後被擊垮強。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不是嗎?
回到屋里,趙惟能好似一直在等待著我先開口說武夫人將來過繼的事情,但他沒有等到。
其實我心中有了明確,只要孩子是我撫養,就盡到我應該做的責任,至于以後走什麼路,等他們自己去決定吧。
我不但沒有多愁,反而叫丫頭拿來了碎布針線,幫我未來的孩子做起了小衣服,小鞋子。當一只小小的虎頭鞋完成,我將虎頭鞋輕輕貼在臉上,閉上眼幻想著自己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那種對新生命的期盼,是我大約九世來第一次品嘗到的。很溫馨,很甜。
小衣服用線縫,很費功夫,反正我也有空,就一針針細細縫著。
下午的陽光從紙窗透射進來,變得很柔和。縫了幾針,我手不知不覺變慢,捏著針有點出神。
再過幾日我就要過生日了。趙惟能提議給我辦酒,但我回了。以我身份怎麼可以大操大辦,來碗壽面就行了。
好象生日並不重要了,只是記錄活了多久的數字而已,並且我的數字還不正確。
如果此生終能與趙惟能廝守到老,成為他的妾,也算是福氣。已經疲憊的我,早已懂福惜福。
家丁來請,說是趙將軍要我去見個客人。問是誰,家丁又是說不知。算了,以後不再問了,反正他們嘴很緊,問問都說不知。
我稍微收拾後,去往客堂。也許是萬貫來了,听說他的錢莊開業了,而且生意不錯,幾乎所有的官兵,一發糧餉就將錢存到他的錢莊。他開了幾家買吃喝的小店,東西雖然貴了點,但畢竟是從百里地外運進來的,也賣得相當好,經常貨物剛上架,就被賣空了。
走在路上,春意越來越濃,太陽曬在身上有了暖意。冰雪早就融化,泥地上已有青綠色的草女敕芽。兩旁樹木樹枝開始萌芽,只需再過三五日,花苞就會結成,再過半月左右,百花就可盛開。心情也會在生機勃勃的季節里,變得好起來。
踏進客廳,只見趙惟能坐在主座上,而一人坐在正廳側座上。按規矩,能坐在主人對面的側座上,一定是與主人地位差不多,或者有血緣關系的。
我見後愣住了,坐著是趙晟他怎麼來了?
趙惟能還算是客氣的悠悠道︰「百花,過來見見本將軍的堂叔,你們也應該認識。」
堂叔……這個稱謂很是刺耳。仿佛在提醒我什麼一般
四個多月未見,趙晟雖然極力掩飾,但從他閃亮的眸光中,能看出他內心的激動。
我跪下行禮︰「小女叩見涇國公。」
趙晟身形動了動,大約想來扶我,但最終還是坐著道︰「不用多禮,請起。」
「謝涇國公。」我站起。趙惟能卻沒有說坐,就先微退到一旁,站立著等待回話。
趙惟能表情有著趙晟一般的市儈,兩邊嘴角往上微翹,似笑非笑。言語很是客道︰「涇國公此次來是奉皇命視察,因和你是故交,所以喊你過來一敘。」
什麼一敘,顯然是看看我的態度。也可能是趙晟提到了我,趙惟能不得不叫我出來露露像。
我站在他們面前,微微低頭謙恭道︰「小女豈敢與涇國公攀交,涇國公乃是朝廷肱骨、皇家血脈,以前只是去揚州游玩時順路在百花山莊停留歇腳罷了。」
「是嗎?」。趙惟能卻不想就此了結,帶著暗藏的酸意輕藐著︰「涇國公過來,還是指定要見你的。你如此說,還不傷了這份交情。」
我不語,此時無論說什麼,都只會讓趙惟能覺得我在辯解,會更加惱怒。
「說起百花山莊,那還真是好地方。」趙晟轉了個話題,卻不知道為何,拿如此敏感的地方議論起來,他微閉著眼回味著︰「可惜的是,此時已人去樓空,空置在那里長草,還真是可惜了。」
此話中,仿佛能看到空蕩蕩的百花山莊,在山水之間荒蕪。我听後心中不是個滋味,百花山莊幾乎是我所有的心血,那里有著太多的美好以及不怎麼美好的回憶。
我低著頭,不想說什麼,眼眶微微發紅。此時我也不能說什麼,否則一開口,因為難過,聲音必定帶著顫。
趙晟話語一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將軍既然無空打理,不如賣了出去,否則過個三五年,百花山莊將成一片瓦礫,再修繕需花的銀子不亞于重造。」
趙惟能聲音微沉,還是保持著冷靜︰「山莊太大,想賣未必有人能買……先放著,過不定過幾日也象過去一般租出去。」
「山莊確實太大,如打理起來,必定耗時耗力。將軍又在此處駐守,鞭長莫及。」趙晟微微嘆氣,突然好象興起,笑著半真半假道︰「如我買,將軍可否肯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