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拿著鏟子的男孩往家里走去,心中憤憤不平。是什麼命呀?窮不算,好容易奔小康了,卻給我來了場瘟疫。別人最多穿成個後媽,有二三個拖油瓶,而我一晚上有了二三十多個響當當的油瓶,最大的十二歲,最小的才剛滿月。
我才五歲,五歲呀!哪個孩子幼兒園中班的年紀,就能拖得動那麼多的瓶子,就算拖得動,那瓶子相互踫撞的聲音足夠能將人耳朵震聾了。而這些是孩子,不是油瓶,是瓶子就好了,放在角落里不用吃也不用喝。
還未到家,就听到油瓶們在里面吵鬧、喧囂的聲音,「嘩啦~」一聲巨響,看來還有瓦罐被打碎了!
我立即就火了,快了幾步沖了進去。好嘛,里面簡直是群魔亂舞!拿著掃帚、木棍打架的,站在凳子上蹦蹦跳的……孩子的創造力和破壞力充分體現了出來。一個被踫到的瓦罐兩瓣分開的躺在角落里,里面的干玉米粒灑了一地。如果說一個孩子是頭疼,那麼一群孩子就是災難。
看著一片烏煙瘴氣,我大吼了一聲︰「還想不想吃飯?」那麼一聲就將所有的叫囂給鎮壓了下去,一個個安靜了下來,扭頭看著我。對于他們來說,現在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饑餓,那腸胃空無一物抽動時的痛苦。
我捂了捂額,深呼吸了幾口。無力地輕聲道︰「排隊,男女各一組。按照年齡從大到小排。」
「那麼抱在手里的呢?」一個手上抱著孩子的,本身自己也是孩子輕聲懦懦問。
「暫時先放在地上!」我慢慢轉過身,將一只四腳朝天的凳子翻了個,趁著這群孩子亂七八糟排隊時,坐下靜靜思索著。
一共三十二個孩子,我真是惱火,都是一張張要吃飯的嘴。一共十五家卻有三十四個孩子,最多的一戶生了五個,生那麼多干什麼?
我先將十歲以上的孩子給挑了出來,分成了六組,每組分上一男一女,並按照能力將剩余的三個加塞了進去。然後將剩余的孩子,按照年齡平均分配進每組,還將同一家的兄弟姐妹存心分到不同的組、
分完後,我語重心長的對每組的大孩子道︰「大人全死光了,現在你們就是這些孩子的爹娘,你們一定要帶著他們,餓了要給他們吃、冷了要加衣服,每天要幫他們洗臉洗腳洗。如果不稱職,我立即把你們趕出村子,到外面自生自滅去!」
大孩子懵懂地都點了頭。
我想了想後,站在凳子上,對著這些沒了爹娘的孤兒大聲道︰「從現在開始,不準打架,誰敢打架就餓一頓飯!每個人都必須干活,否則沒飯吃。有什麼頭疼腦熱的,要說出來,大家要相互幫助著活下去,否則就是死。明白了沒有?」
分了組就簡單了,一組二組再去掃蕩每家每戶,將吃的用的、衣服鞋襪,凡是能用的全部拿來。三組將拿來的東西分類,肉歸肉、鹽歸鹽、衣服先挑出孩子能穿的,大人的衣物先放在旁邊。四組五組幫助帶幾組所有需要照顧的孩子,六組燒水劈材煮水燒飯。
逸風站在我身邊,顯得很是局促︰「那我干什麼?光我吃閑飯,他們會說的。」
我監視著各組的工作,冷哼了一聲︰「怎麼會吃閑飯,這里除非不足二歲,否則都要干活。會記賬嗎?去找筆墨紙硯,把找到的錢、糧、首飾,凡是能換糧食的都入賬,夠你忙三天的。吃完飯繼續教課,天還沒黑前你必須把今天要學的東西看完,你的學業不能廢!」
「哞~」我一看心中一喜,居然還牽來了五頭黃牛。立即迎了上去︰「快去喂飽它們,喂了不要太多,盡量選軟一點的草料。」
含淚拍著這些餓得已經皮包骨頭的牛,今年春耕正需要它們。
吃完午飯,孩子們坐在院子里,搖頭晃腦地跟著逸風女乃聲女乃氣地讀著《三字經》。我坐在一旁台階上,看著這些孩子。熬,一定要熬過去!孩子只要活著,都會長大,只要過個二三年,瘟疫就可以過去,而現在十一二歲的孩子就可以長到十四五歲,到了那時日子會越來越好過。
于是開始過起了集體生活,我將每家每戶的房子從新做了安排。有專門放衣服的、有專門放油鹽醬醋的、有專門放桌椅板凳的……
騰出了二間比較近而且較好的房子,里面放滿了床,男女各一間房、分開睡。每人四套衣服,放在各自的床上。衣服破了有女孩子補、不能再補時剪開當補丁。衣服小了或者不能穿的時候,再到放著衣服的倉庫里取一套合適的。反正都是孩子,只要穿暖了就是,無所謂好看不好看。
厚帳之內的暖意驅散了屋子外的春寒,我閉著眼楮迷迷糊糊著,還在計算著,現在還余多少糧食,大約可以撐多久。
只听到逸風小心翼翼的試探︰「百花……睡了嗎?。」
我發出慵懶的鼻音︰「嗯……」
「我能不能不睡在這里?」逸風膽怯地問,見我不回聲,過了會又開口輕聲地呼喚︰「百花……」
我翻了個身,繼續裝睡︰「嗯……」
「我能睡到大屋里去嗎?。」逸風又問,我繼續不回答。
等他問了四遍後,我才惱怒地一把掀開厚布帳,對著躺在床對面的一張床上的逸風罵道︰「不行!又不是同一張床上,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這個書呆子,說什麼男女有別,不是夫妻不同同床共枕。我說那麼立即結婚吧,他又說法律規定我們沒到年齡。
我絞盡腦汁說梁山伯和祝英台不是睡一起,他說沒听說過。最後我只能說一個人睡害怕,他才肯在屋子里睡,但必須是再支一張床,我暈呀!
逸風躺在床里,沒了聲音,過了會喃喃問︰「百花,糧食還夠嗎?。」
我翻身繼續躺著嗯了聲︰「應該夠到夏天,再過幾天天氣更暖,等地里能長出東西來,就可以吃點別的,柳葉、榆錢、蓮藕……希望能有個好收成呀……」
逸風悶了半天,緩緩道︰「百花……」
我有點惱火了,壓低了嗓音凶巴巴警告著︰「不準再說去大屋睡,我們都是領導,要保持神秘才能指揮他們。你再敢說去大屋睡,我就立即爬到你的床上抱著你睡,反正我還覺得有低點冷。」
「不是的。」逸風一時無語,好半天喃喃著︰「我想說,百花,辛苦你了……」
頓時所有不快消散,我簡直比吃了蜜還甜!一晚上睡得很香,第二天精神百倍的,如同多吃了三斤發酵面一般帶著男孩,牽著牛下地指揮耕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