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百花山莊後的第二天,羽的鴿子飛回來了。消息和御憐花所述一樣,逸風和萬貫、甚至是硯茗都被監視起來。所有書信一縷先壓下,三王爺正軟磨硬泡,逼著逸風與鳳郡主成親。逸風索性告病在家,關門謝客。
而貴公公給皇上的密信也應該到了萬歲手中
一切都在等待著,貴公公以監視我為名,也確實監視我,逗留在了百花山莊。
為了讓他放心,我索性就天天去找他下棋、喝茶品茗,他那十幾個帶刀護衛被打發去幫我搞定滋事的。大郎此次經歷讓他又好似能干了許多,見風使舵之外,也會用計來化解某些客人的不滿,于是我得來了幾日難得的清閑。
「你又輸了」貴公公很是高興,看來也是平日里壓力太大了,寧可扔下一干貌美姑娘,卻陪著我這個臭棋簍子下棋。
我氣得象個孩子一般,雙手將滿盤的棋抹亂了︰「不下了,不下了,老是輸。我也下累了」我和貴公公也很少提尊稱了,經常是「你呀」「我呀」的如同老相識。
貴公公哈哈笑著,可能下了半日的棋,感覺肚子有點餓了,于是從旁邊桌上放著的,我做的四色點心中,捏了一塊。
吃了一口後,又是一番贊不絕口︰「嗯,好吃,太好吃了。在宮中就耳聞蕭大人的小夫人賢惠手巧,做點心的手藝比御膳房還好。吃了這幾日,簡直舍不得放手了。」
我眨了眨眼,嘿嘿笑了起來,趁機讒言︰「等我嫁給了逸風,每次多做點,叫人送到你府上,公公不就有得吃了?」
「那甚好,真能如此,求之不得呢。」貴公公趕忙點頭,但隨之又自嘲起來︰「到時你就是誥命夫人,怎麼可能替我這個伺候人的奴才做點心呢。」話到此處,居然透露著絲絲的傷悲。
雖然我知道,太監和姑娘一般,都會做戲。一個做給客人看,一個是做給主子看,但想到貴公公是個閹人,小小年紀就在生死上打滾,有點覺得可憐。不知道為什麼,活得越久,心腸卻越是軟了起來,世態炎涼已經讓人活得很累,一聯想到自己的經歷,總希望和自己一樣可憐的人,也能多一點開心。
我笑著道︰「多做點點心不算什麼,只要你喜歡吃。以後有什麼事來找我,在我這里雖然沒什麼好的,但總是有口飯吃。」
貴公公沒想到我當真了,瞪著眼看著我,半響才喃喃問︰「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好嗎?我怎麼沒覺得……對其他人也是一樣的呀。」我撓了撓後腦勺,好象確實很少有誥命夫人做點心給太監吃的,無論這個太監官職是大是小。
貴公公好似陷入了疑惑︰「我曾要殺了你,你還如此對我?」
原來如此,是搞不懂為什麼善待要殺自己的人。我長長一聲嘆息,拿起棋子一個個擺放起來︰「世上很多事都無可奈何,如果我是公公,說不定也會如此做。我們都象棋盤上的棋子,需要時重用,不需要時……」
白棋被黑棋包圍了,不剩一氣,就證明這塊白棋都被做死了。我將被包圍的白棋高高拿起,隨後輕輕拋入棋簍里。如同主子用完了奴才,隨意處置一般。
我也是憑心而言︰「想通了,心也就寬了。哪怕公公過一會兒又得令要殺了我,至少現在我們應該開開心心的活。而且人畢竟不是棋子,有時白子可以變成黑子,黑子能變成白子,多一個子,說不定就能打吃下別人的子,贏了整盤棋。」
貴公公听後點了點頭,無聲地幫我添了點茶水。我們倆個好似一下無話可說了,靜靜地坐著,感受著臨近初夏的最後幾日春風。
又過了兩日,晚上我早早就睡了,卻總是睡不著。回來已經七日有余,每日里我總是巴望著京城傳來消息,但每日都是帶著失望的回屋,然後在床上輾轉至深夜才入睡。
怕萬歲不答應,怕逸風受不了脅迫答應了,來來回回地折磨著我。而且這種忐忑越來越強烈,讓我寢食難安,腐蝕著我的精力。
我又不能收拾包袱上京,因為貴公公一定不允許。十幾個帶刀侍衛,晚上輪班在我院外轉悠,就是怕我跑了。而羽又不知道上哪去了,所以只能一天天熬著
迷迷糊糊中听到門開了,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我睡覺時,門是上鎖了的呀
我立即醒了過來,還未等我出聲,一只溫暖的手捂住了我的嘴。羽那雙犀利的亮眸看著我,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帶著一股微風絲絲鑽入我耳朵︰「穿上衣服,走」
胡亂穿上套衣服,心想出去辦事不能不帶銀票。于是爬進床下,床底下,我藏了一個盒子,有時做生意什麼的收來銀票,一時懶得去庫房,就塞那里面。最多一次三個多月未去入賬,賬面轉不過來,賬房還過來問我要銀子。
抹黑按方位抽出了盒子,爬出床底打開盒子。一個多月忘了將銀票送去,結果里面攢了一萬多兩了。將里面的銀票全部用羅帕包了包後塞進衣襟里,隨後跟著羽悄悄出了房間。
羽到了院子一角,先跳上牆,對著外面左右看了看後,朝我伸手。
我站在院子里的一塊磚頭上,用力跳著,這才踫到了羽的手。羽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將我象拎小雞一般的提了上去。隨後摟著我的小腰,將我緊緊貼在他身邊,跳下了圍牆。
羽夾著我,專挑無人的小路走,還不時穿過樹林灌木。然後來到了一個僻靜處,那里已經有一匹上了馬鞍的黑馬等在那里。
羽放下了我,卻沒有立即扶著我上馬,而是冷冷道︰「既然我們要走,還不出來送送」
一群身穿黑色夜行服得侍衛,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將我們團團圍住。貴公公從鐵桶一般的包圍圈外緩緩走了進來。
「去了也無用,事情已定」貴公公臉上嚴峻,如臨大敵般看著羽︰「知道你武功厲害,再厲害也比不過十個四品帶刀侍衛吧?。」
「怎麼了?」我感覺到了事情不妙,看著羽,羽沒有回答,我的目光又轉向了貴公公。
貴公公慢慢拔出了官刀,悠聲而道︰「勸你還是讓當家的留下,大鬧沒有好處,反而會傷了她。」
羽卻沒有去拔劍,他靜靜地站著,仿佛眼前的大內高手都形同虛設。不急不慢地道︰「不會沒有好處,反而益處頗多。」
貴公公拿著刀,帶著眾高手陰鷙地迫近,也許想縮小包圍圈,隨後一擁而上,迫住羽、抓住我,讓我們走不了,或者至少讓我走不了。
羽繼續著︰「其一、未斬斷婚約之未婚妻大鬧囍堂,必定朝野皆知,到時百官黎民議論紛紛,事情瞞都瞞不住」
貴公公停下了腳步,眾高手也跟著停了下來。
羽悠悠繼續道︰「其二、現三王爺宣稱婚約已解,只有當家的過去澄清未有此事,方能以後治罪。其三、蕭大人外表文弱、其實秉性剛烈,如不讓兩人相見一次,也許拜過堂後,立即賀喜變吊唁。」
貴公公手中的刀終于垂下,半響過後喊道︰「快走,上面由我去解釋。」
羽一听,立即將我攔腰抱起放在馬上,他一個翻身上了馬,一扯韁繩,大吼一聲︰「駕~」
羽要駕馬,我也只能雙手立即抱住了羽的腰,將身體緊緊貼在他身上,防止摔落。
黑馬立即撒開四蹄,往北一路疾駛,直往汴京而去。
每過五十里,就有一匹養得膘肥體壯的馬等候在那里,羽翻身下馬,將我抱至新馬,隨後上馬後,扔下全力飛奔而快精疲力竭的馬,繼續瘋狂趕路。
我終于知道了,一日十二個時辰,就是二十四個小時,從江南到汴京是如何辦到的。在羽的懷里,我顛得七暈八素,羽一手捏著韁繩,一手從懷里掏出塊布給我。我一手摟著羽健壯的腰身,一手接過布就捂著嘴,將胃里的東西全部都吐了出來。
半夜到天亮時,已經到了江邊。總算不騎馬了,羽抱著一夜未睡,已經半死不活的我,上了一條船。
與其他船不同的是,船上沒有其他乘客,也沒有貨,只有二十幾個拿著竹篙的船夫。當羽抱著我,不用踏板,飛身上了船後。船立即起錨,有十幾個船夫立即用力撐船。
船飛快地行駛,比其他船只足足快了三四倍。一批船夫累了,另一批船夫立即替上,船始終保持著高速行駛。
羽端來了魚粥,放在躺在軟榻上幾乎昏迷著的我旁邊︰「吃下去。」
面對著散發著香氣的雪白魚粥,上面還撒著些碧綠的蔥花,我卻什麼胃口都沒有。我對著羽無力地搖了搖頭,閉上眼想再睡一會兒。
前幾日的擔憂,加上一夜顛簸讓我身體有點扛不住了。
羽見我不吃,硬是將我撐起,拿起碗來,一勺勺喂著我︰「必須吃點,吃後盡量忍著不要吐,否則明日到了汴京,可沒有力氣跟皇親國戚斗了」
原來是羽看我受不了顛簸了,剩下的用水路,將剩余的四天航路,用一天一夜完成。怪不得其他船四個船夫,而這里要用那麼多的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