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子一听桐葉說她偷了東西,立刻甩了臉,將桐葉的手唰地一下從衣襟上撥開,陰陽怪氣地道︰「羅大哥,羅大哥,誰是你大哥?——叫得這樣親熱你個幫工的廚娘,也好意思叫我們東家‘大哥’?」
桐葉臉上火辣辣地,自知失言,恨恨地沖老婆子啐了一口。昂著頭走到自己床邊,桐葉看見自己的一些衣衫被從枕頭下面翻了出來,亂糟糟地蜷成一團扔在床上。一件月白緞子的小衣邊上,還多了一個黑乎乎地髒手印,不由大怒,拿了那件弄髒了的小衣,問到劉婆子臉上︰「這是什麼?我告訴你,這不是第一次了——你做什麼要亂翻我的東西?你弄髒了我的衣裳,我要你賠」
劉婆子有些慌亂,推開桐葉伸到她面前的小衣,反問道︰「你哪只眼楮看見是我弄髒的?——說不定是你自個兒穿髒了,窩在枕頭下面沒洗而已」居然倒打一耙。
桐葉更是憤怒。自從她來到桐露家里,就沒有一件事是如她事先設想的一樣發展。她能舍了桐露的住家,願意從桐露家的海貨鋪子著手,就是因為夫人裴舒芬給她出得主意。
夫人裴舒芬那日跟她說過,羅開潮是生意人,而且眼下羅開潮和桐露夫妻關系不錯。桐葉若是想從桐露身邊將羅開潮吸引過來,就不能和桐露一樣,只會圍著孩子和家務打轉。而是應該另闢蹊徑,向羅開潮展示她和桐露不一樣的地方,比如在生意上能干的一面,又或者在羅開潮生意不順的時候,做他的「紅顏知己」或者「知心大姐」,借他一雙傾听的耳朵,听听他心底里的煩難事。這樣才能跟羅開潮有「共同語言」,將羅開潮的心不知不覺的贏過來,切不可一上來就算計爬他的床。
桐葉雖然不明白什麼叫「共同語言」、「知心大姐」,可是她明白什麼叫「紅顏知己」,還一度很詫異夫人為何說得這般露骨。大齊朝里戲本子上都有演過,公子哥兒的「紅顏知己」,都是名伶名ji。好人家的閨女,是不會去給別人家的男人做「紅顏知己」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夫人的主意,是話糙理不糙,管用就行。
桐葉听信了夫人的話,才主動提出到桐露家的海貨鋪子里幫工,打算先從男人的荷包入手,掐住男人的七寸。誰知羅開潮不知道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居然沒有看著桐露的面子,將她安排去做收銀子的二掌櫃,而是讓她去做了廚娘
桐葉哪里做過這種活計?不過是看在這份好姻緣的份上,才忍辱負重,在這里做了個不起眼的廚娘。好在這個鋪子只有一個掌櫃,加幾個活計和臨時請的幫工。桐葉過了幾日,就學會了燒火做飯,就算做得不好吃,好歹也做熟了。
只是羅開潮的鋪子,她怎麼也插不進手。前天趁著鋪子里的人在忙乎一樁大生意,她偷偷去鋪子後面的庫房看了一眼,著實讓她咋舌。那里面的海貨,全是五光十色、稀奇古怪的外洋玩意兒,每一件拿出來,估計都能值個百八十倆銀子。——這個看著不聲不響的羅開潮,居然有這樣的身家
桐葉深深覺得自己當初看走了眼。若是當初自己想嫁給羅開潮,先夫人裴舒凡一定會緊著讓自己先挑。——桐露算什麼東西?也只配挑自己不要的、剩下的
只是事已致此,她後悔無用,還是趕緊行動起來的好。
想到這里,桐葉將床上的衣衫收拾了收拾,把弄髒的揀出來,別的干淨的,都重新疊好了,放回衣箱里。
打開衣箱,桐葉一眼看見衣箱底部有些變動的樣子。她臉上一白,迅速伸手進去將最底層的衣衫掀開來看,果然她攢的五十倆銀子的現銀,和一張一百倆銀子的銀票不翼而飛
「劉婆子——你給我站住」桐葉回頭一看,正好看見劉婆子拐了小腳,飛一樣地往院門外跑去。
劉婆子听見桐葉在後面叫喊,知道她定是發現她拿了她的銀子。眼看桐葉追了過來,劉婆子心一橫,從宅子的小側門推門出去,往旁邊海貨鋪子的院子里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叫︰「東家——我抓到一個賊」
桐葉听見劉婆子在前面賊喊捉賊,更是憤怒,也跟著尖叫起來︰「抓賊啊——」
桐葉和劉婆子鬧得正歡騰的時候,羅開潮正坐在鋪子後面一個隱蔽的書房里,听自己派去盯梢的人回報,說桐葉這次沒能見到寧遠侯夫人,寧遠侯府似乎是出了什麼大事。
「寧遠侯府能出什麼事?」羅開潮沉吟道,「你可知道?」
那跟去盯梢的人正是羅四眼,平日里最喜歡走東家串西家,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轉悠。听羅開潮問起來,羅四眼笑嘻嘻地道︰「羅爺,您最近可是真忙。京城里最大的八卦都沒有听說過,實在是孤陋寡聞得緊啊」
羅開潮幾步走到羅四眼身邊,噌地一聲在他頭上敲了個爆栗,沉聲道︰「別嬉皮笑臉的,說正事」
羅四眼忙收了憊懶的神色,垂手躬身低聲道︰「寧遠侯府的填房夫人被聶家的一個小子給告了。」
「聶家?——怎麼從來沒有听說過?」羅開潮疑惑。敢出頭告寧遠侯府的人,沒有後台是不可能的。
羅四眼將手捂在嘴旁,湊到羅開潮耳旁輕聲道︰「聶家是小戶人家,不過聶家的小子,娶得是賀家二房的嫡女。」
沒等羅開潮追問賀家是誰,羅四眼已經接著道︰「賀家,便是左督察御史賀思平他們家。羅爺您不曉得,原來前一陣子,高門里傳出來賀家女兒‘yin奔’、‘失德’的謠言,是寧遠侯府造出來的。目的是為了破壞賀家同鎮國公府的聯姻,好將他們寧遠侯府的庶女嫁給鎮國公。」
羅開潮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又拍了羅四眼的後腦勺一下,笑罵道︰「你小子行啊——鑽到人家床底下去了吧?不少字人家兩口子在床上說什麼話你也曉得?」
這一下子可有些重。
羅四眼「敖」地叫了一聲,捂著後腦勺從羅開潮身邊跳開,嘟噥道︰「再打下去,被你打傻了,看誰幫你去盯梢——你得養我和我爺爺女乃女乃一輩子」
羅開潮笑著過來幫他揉了揉後腦勺,道︰「好了,好了,是我手重。再不敢了,羅小爺可原侑在下則個?」
羅四眼呵呵笑著,撥開了羅開潮的手,大模大樣地撐著腰道︰「既然羅爺開了口,小爺我給羅爺這個面子。——以後可不能再打了啊」
羅開潮笑著道︰「不打不打——快說,你怎麼知道的?」
羅四眼說了一句「狀紙上說得,大家都曉得」,便嗖地一聲竄到房屋的另一頭,生怕羅開潮惱羞成怒,又追過來揍他。
誰知羅開潮听了羅四眼的話,半揚著頭想了一會兒,失聲笑道︰「賀思平這一招真是高這下子,他們家跟鎮國公府的婚約,可再沒人敢動手腳了。——這不明擺著,誰想從中插一腳,賀家就跟誰死磕到底」
羅四眼听不懂這些,只是遠遠地躲在牆腳,問道︰「還有沒有要問的?——沒有我走了啊。這個桐葉,我看你可以下手了。她的主子自顧不暇,估計沒有時間來管她這點芝麻大的事兒。」又嘟噥著「有什麼好顧忌的?以前給人蒙了麻袋打黑棍的膽子到哪里去了?我看人的年紀越大,膽兒就越小……」一邊說,一邊慢慢往外走。
羅開潮背著手在屋里沉思,聞聲揚了揚手,正要讓羅四眼出去,就听見外面的院子里,傳來「抓賊」的聲音。
羅四眼听見「抓賊」,精神一振,道︰「小爺我要出去瞅瞅熱鬧去,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小賊孫,偷到他賊爺爺屋里來了……」
羅開潮大步滑過來,順手又拍了羅四眼背後一掌,又好氣又好笑地糾正他道︰「什麼賊孫子,賊爺爺?——大爺我什麼時候做過賊?」
羅四眼順著羅開潮的掌風沖到屋外,往前面看熱鬧去了。一邊跑,一邊在心里嘀咕︰是,你沒做過賊,你是做過剪徑截道的大當家……
來到海貨鋪子前面的院子里,羅四眼便看見桐葉正追在劉婆子身後撕打。劉婆子在前面喊「抓賊」,桐葉在後面喊「抓賊」,實在是「兵賊」難分,讓人眼花繚亂。
「唉,到底是誰是官兵,誰是賊?」羅四眼愣愣地拉著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地一個幫工問道。
那個幫工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小子,還玩‘官兵捉小雞’呢?——這兩個婆娘,依我看,就是賊喊捉賊而已。我們東家,看來要查查鋪子才是。」說著,唾液橫飛地給羅四眼講他以前在別家鋪子里幫工的時候,看見的西洋景。
羅開潮從後面不動聲色地踱了過來,看見這兩個女人打得難解難分,不由重重地咳嗽一聲。
站在一旁看熱鬧模魚的幫工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東家來了,趕緊行了禮,紅著臉去干活去了。
羅四眼蹲在一旁的石盤上,看得眼楮都不眨。
羅開潮瞥見羅四眼一臉好奇的樣子,對他吩咐道︰「小羅哥,煩請你去將福婆和福爺請到我院子里來一趟。」
在外人面前,羅開潮都當羅四眼是鄰居房東家的小孫子,對他十分客氣。
羅四眼爽快地應了一聲,回去叫自己的爺爺女乃女乃去了。
桐葉瞥見羅開潮過來了,一早停了追打,拼著被劉婆子推到地上,挨了幾下。只見她一臉委屈地跪坐在地上哭,頭上故意垂下兩縷秀發,衣襟半開,露出一痕雪白的脯子,也不去遮掩,只哭得梨花帶雨,哽咽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