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後在宮里知道了這件事,十分內疚,專門棄釵卸環,青衣素服,去到宏宣帝那里,為大嫂的驕橫無狀向聖上賠罪。又賜出紋銀五百兩,補償被裴舒凡砍了楊樹的人家里。
寧遠侯府在京城的好地段上,周圍所住之人都是侯爵勛貴。這樣的人家里,園子大,種得樹多,楊樹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裴舒凡為了兒子能平安長大,不惜跟周圍的勛貴人家翻臉結仇,先禮後兵,要鄰居把他們家的楊樹都挖了去。
自己不願意動手的,或者陽奉陰違的,裴舒凡專程去五城兵馬指揮使那里尋了人情,讓他們派人上門挖樹。
勛貴人家大多是虛餃,有實職的人不多。五城兵馬指揮使的人上門,光把他們的園子挖得亂七八糟不說,還坐著要銀子當「辛苦費」,不給銀子就不肯走。
鬧到這個地步,寧遠侯府周圍的人家當然都趕緊自己把楊樹都挖了,以免惹惱了寧遠侯府的一品侯夫人,派人上門砍樹。——那簡直不是砍樹,而是抄家。
可宏宣帝知道這事以後,卻並不怪罪裴舒凡的過分舉動,只是看了裴舒凡上的認罪折子,嘆息一聲,道︰「可憐天下父母心。既是為了兒子,不過讓這些人家砍幾顆樹而已,怎麼都這樣心眼小,想不開,非要跟一個婦道人家和一個幼兒過不去?」因此對上書彈劾寧遠侯和其夫人的人家十分不滿,不僅將彈劾的折子留中不發,還專程去寧遠侯府看了楚家的嫡子楚謙益一次,特意安撫了寧遠侯楚華謹。
楚皇後知道這個消息,十分欣喜,覺得聖上對自己家寵幸有加,自己也不能不識時務。楚皇後馬上專門下懿旨申斥自己的大嫂,又令她閉門思過一個月,以平民憤。
宏宣帝回到宮里,听說了楚皇後的懿旨,淡淡地笑了,只說了一句,「楚家幸虧娶了裴首輔的嫡長女。」
楚皇後听了這話,不知道聖上是什麼意思,心里又不安起來。只好又連忙下旨免了裴舒凡一月的禁足,又給她賜了一支翡翠如意米珠團花赤金頭簪,以籠絡裴舒凡。
皇貴妃周氏在鳳栩宮里听見了這事,也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搖頭道︰「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皇後的心倒是好的。」
這事以後,寧遠侯楚華謹對自己的妻子裴舒凡的感覺越發復雜了起來。
裴舒凡之前不顧他的勸阻,一意孤行去五城兵馬指揮使那里,尋了她娘家父親裴首輔的人情,讓人去砍樹,讓楚華謹怒不可遏。誰知聖上卻並沒有降罪于她,還專門到家里來給她臉面。——這個臉面,到底是給皇後的,還是給裴首輔的?楚華謹一直想不明白。
楚太夫人也十分不虞。一個婦道人家,在家里挖樹挖得天翻地覆也就罷了,還挖到鄰居家去了,真是嫌他們楚家的風頭不夠足?靶子不夠大?還要再數些敵人來讓別人打?——生怕裴舒凡壞了楚家的名聲,影響到皇後娘娘和三位皇子的前程,也把裴舒凡專門叫來訓斥過一次。
裴舒凡對楚太夫人的話,向來左耳進,右耳出,只笑著跟太夫人解釋,說大夫說了,益兒還小,吃不住每年春天滿天的楊花粉。等大一些,到七八歲上,應該就好一些了。到時候,她可以派人上門再去把楊樹種回去。
楚太夫人一听頭更疼了。——挖樹已經鬧得天翻地覆了,再種回去,是不是要再天翻地覆一次不是?
「不用了。你好好在家看著益兒就是,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了。——皇後娘娘為了你,給那些家里,每家賠了五百兩銀子。我們家不說給皇後娘娘多些助力,至少也不能拖皇後娘娘的後腿不是?你把這些勛貴都得罪了,不是給皇後娘娘和三個皇子樹敵嗎?。」楚太夫人這樣苦口婆心的勸過她。
裴舒凡當時張了張嘴,又把話咽回去了。——跟楚家人講道理,他們是听不懂的。橫豎只要自己是這個家的主母,保得一家大小的平安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那時候,裴舒凡還以為自己能長命百歲地看著兒子、女兒長大成人。
現在看來,已經來不及了,自己是不能再護住他們了。自己甚至都沒有辦法再為楚家別的人打算了,只要想法子護住自己的兒子女兒就行。
裴舒凡想到這里,仔細瞧了瞧從兒子楚謙益手里拿回的那方雪白的帕子。
「益兒的這個帕子,我看著眼生,是誰給備的?」楚謙益的衣食住行,都是裴舒凡派了心月復仔細打理的。
楚謙益的乳娘姜媽媽湊過頭來 了一眼,詫異道︰「這是剛入冬的時候夫人專門給少爺準備的越州羅帕,夫人不記得了?夫人那時還說,給小孩子用的東西,要以平滑干淨柔順為主,用不著繡得繁繁復復的,反而會刮傷小孩子的肌膚。」
裴舒凡看了姜媽媽一眼,笑了︰「你倒是記性好。有的沒的說一堆。」
姜媽媽訕笑道︰「夫人說笑了。少爺的事,奴婢一向很上心的。」
裴舒凡點點頭,拿著帕子在手里摩索了幾下,偏著頭思索了半晌,皺了眉頭道︰「我怎麼記得我給益兒備得帕子,沒有過這樣雪白的顏色?」
姜媽媽愣了一下,也想了想,同樣皺著眉頭道︰「夫人這樣說,奴婢也想起來了。夫人給少爺備得,似乎是帶些淡藍色的帕子。倒是沒有這樣雪白雪白的。」
裴舒凡將那帕子又揉了幾下,嘆息道︰「模著好象還是我們越州羅帕的感覺。這顏色大概是褪了藍色,變得更白了些。」
姜媽媽臉上白了一白,道︰「這帕子是剛從漿洗房里送過來的……」
裴舒凡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抬頭問道︰「除了帕子,漿洗房還送了那些益兒的東西過來?」
姜媽媽擔心自己一個人記得不清楚,忙道︰「夫人,少爺屋里管著衣物被褥的,是夫人派去的大丫鬟可心。——要不把她叫過來問一聲就知道了。」
「傳可心過來吧。」裴舒凡吩咐道。
在上房伺候的婆子連忙出去傳話。楚謙益的屋子,就在裴舒凡的院子里頭,沒有幾步路的功夫,大丫鬟可心來得很快。
「見過夫人。」可心是個十六歲的大丫鬟,做事十分細心。
裴舒凡靠在大迎枕上,懷里抱著女兒楚謙謙,身旁坐著兒子楚謙益,一臉祥和的樣子,對可心柔聲問道︰「可心,听姜媽媽說,今兒漿洗房剛剛送回來漿洗的衣物。你可記得,都有哪些東西?」
這是可心的份內之事,她忙笑道︰「回夫人的話,今兒一大早漿洗房送過來的,是我們前日送去漿洗的衣物。有一套中衣、一套交領小襖和棉褲,一件外面披得青羔皮斗篷,三方帕子,還有少爺床上的床單。」
「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們送洗的帕子?」裴舒凡把手里捏得那方雪白的帕子遞了過去。
可心雙手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道︰「是那三方帕子中的一個。」可心說完這話,又看了裴舒凡一眼,一幅有話要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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