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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過的,也從沒忘記?陸緘認真地看了林謹容一會兒,溫柔一笑︰「那就好。」
林謹容垂下眼,淡淡一笑。
一路前行,陸緘幾番側頭看向林謹容,她以目相詢,他卻也不說話,只淡淡一笑,再暗里將她的手指分開,十指交叉,緊緊握住。
到了陸府,天色已然微黑,二門處看門的婆子夸張地笑著迎上來︰「二爺、二女乃女乃回來了?」
陸緘心情好,便點點頭︰「回來了。」
那婆子一雙眼楮就賊兮兮地往林謹容全身上下 了 ,林謹容察覺有異,猛地抬起眼楮朝她看過去,那婆子匆忙避開她的眼神,微微垂了頭,干笑著讓到一旁。
二人最先要去陸老太爺那里報到,不過才行了十幾步遠,就听有人低低喊了一聲︰「二女乃女乃。」
陸緘和林謹容抬眼瞧去,但見路旁的假山石後繞出一個人來,正是陸雲的丫頭簡兒。簡兒臉上陪著笑,一雙眼楮瞟瞟陸緘,又瞟瞟林謹容,分明是有什麼話要說。
陸緘便道︰「你去罷,我前頭等你。」果然獨自先往前面去了。
林謹容便帶了荔枝,迎上前去︰「什麼事?」
簡兒忙小聲道︰「我們姑娘讓奴婢在此等候您。今日您和二爺出了門後,家里發生了一件事……」
原來林謹容和陸緘前腳剛出了門,陸老太爺後腳就安排陸繕自今日起,進聚賢樓和陸綸一道讀書。這個命令在陸三老爺和涂氏那里沒有遇到阻礙,在陸繕那里卻被拒絕執行。
陸繕當場就把藥湯給砸了,跑回屋里把自己關起來,死活不出去,涂氏嚇得守在門邊又哭又勸,許諾說只要陸繕出來,就不必再去聚賢閣。陸三老爺駁斥她說不可能,她便又哭又鬧,夫妻二人撕扯了一回,陸三老爺拿著她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求陸老太爺再緩緩,反被陸老太爺指著鼻子臭罵了一頓。
緊接著大管事範褒帶了幾個體壯的小廝、婆子去了三房的院子,婆子將哭得死去活來的涂氏請到一旁,小廝撞開門,把死死抱著書桌腿不肯起來的陸繕抬著去了聚賢樓。陸繕在看到陸老太爺的那一刻,竟然眼楮翻白,暈死過去。這下子,連陸三老爺都給嚇得汗濕衣衫,苦苦哀求。又有若干人等上前求情,都勸陸老太爺緩緩再說。
唯有陸老太爺不為所動,上前掰了掰陸繕的眼皮,模模他的脈搏,就命人將他抬到書房里,把所有人都轟了出去,就只留著陸綸與他、陸繕三個人。
他們關在屋里不知做什麼,總之過了三個時辰之後,陸繕醒了。老太爺吩咐下去,自今日始,六爺吃住都與他在一處,任何人不得插手,包括涂氏在內,要看望陸繕都要經過他的允許。
簡兒嘆了口氣,小聲道︰「二女乃女乃,三太太這會兒恨透了您,喊著您的名字罵……您要小心。」言罷迅速辭去。
荔枝不忿地看著林謹容︰「怎麼辦?女乃女乃?」一句話就惹了那麼多的麻煩,又不是林謹容去和老太爺說的,分明是陸緘去說的,怎地到這時候,所有的賬都算在了林謹容的頭上?這是兩人不在家,若是在家,還不知要如何呢。
從前陸老太爺也曾管過陸繕的事情,但那是陸繕滿了十五歲之後的事情,後來又不知出于何種原因,突然間就不再管了。如今這樣大張旗鼓的,專挑著她和陸緘都不在家的時候做,不說就專是她引起的,卻也和她那句話有關。老頭子果然雷厲風行,手段強硬。涂氏要罵就罵唄,反正最後都要恨她的,還不如早點恨透了她,省得成日不看眼色歪纏膩歪她,林謹容安撫地拍拍荔枝的肩膀︰「不要緊。」
荔枝見她仿似全然不當回事,不由哀嘆一聲︰「您莫要不當回事,若是她日日和旁人,和二爺說您的壞話,您可怎麼辦?」
林謹容嘆道︰「話已出口,收不回來,怎麼辦?」
荔枝也沒有其他法子,沉默著扶了林謹容上前去追陸緘。陸緘正站在道旁的一株牡丹旁,借著微弱的暮光觀察那牡丹的花芽長勢如何,听到腳步聲,回過頭來道︰「走罷。」也不問是什麼事。
荔枝如今膽子比從前大了許多,她覺著,事關陸緘的生母,林謹容不好開這個口,就該由她來說,便鼓足了勇氣,道︰「二爺,奴婢要多句嘴,您听了若是生氣,要打要罰都由得您。」生怕林謹容阻擋,又補上一句︰「女乃女乃您莫阻擋,過後打罰都由您。」
林謹容才沒有阻攔的意思。從前之時,很多事情她不說,也不許手下的人說,那是因為不想他難過,怕他听了尷尬為難,也怕他誤會她是中傷或是看不慣涂氏母子,如今她早已沒了那顧忌,她為何要攔?當下也不言語,任由荔枝去說。
陸緘先始听說涂氏大鬧,陸繕昏死之時,表情尚且還好,猶自帶了幾分啼笑皆非的神氣,待到听至涂氏喊著林謹容的名字大罵時,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有誰會喜歡人家說自己親娘的不是?哪怕就是知道自家親娘不對,那也容不得旁人說。無關是否明辨是非,就是與生俱來的一種護短的本能。荔枝見陸緘板著臉一句話不說,也有些發 ,由不得地看向林謹容。林謹容朝她使了個眼色,淡淡地道︰「也只是听說,尚不知真假,無需放在心上。」便不再管陸緘,徑自往前而行。
行得幾步,陸緘快步跟上前來,也不說什麼話,就輕輕握了她的手。林謹容掙了掙,沒掙開,便也懶得再掙。陸緘垂眸看去,但見她的嘴微微抿著,睫毛輕輕顫動,眼楮直視前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看不到生氣傷心,只有寧靜。
聚賢閣里燈火通明,陸老太爺仰面靠在寬大的紫檀木椅子上,冷冷地看著面前的陸繕。
陸繕裹著一件厚厚的皮裘,又瘦又小的身子被淹沒在衣服之中,一顆大大的頭死氣沉沉地杵在翻毛領口上頭,一雙大得嚇人的眼楮下垂著,死死盯著他面前的飯菜,兩只蒼白如雞爪的手放在他面前的鶴膝棹上,偶爾神經質地顫抖兩下,除此之外,他一動不動。
陸老太爺突然發話,聲音鏗鏘有力︰「我數三聲,你若是再不吃,我就賞給旁人吃。這天底下拼了命也吃不飽肚子的人多的是。」
陸繕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猛地一縮,手痙攣了一下,驚恐地抬起眼來看了看陸老太爺,又迅速垂下頭去,一副隨便你怎麼著都行,我就是不理不配合的樣子。
這臭小子,先前寧願把尿憋出來尿濕褲子也要裝暈,倘若不是陸綸知道他怕老鼠,他還不肯醒。陸老太爺眯了眼,捋著胡子看著最小最弱的這個孫子,果然是倔驢的兄弟,同爹同媽生的,一樣的倔。好啊,他就跟他耗。如今家里的生意順當,新婦進門,明理知事,陸緘好學上進,不用他操心,他就好生和這小崽子耗上一耗,看看誰贏!
「一,二,三!」陸老太爺數完三聲,見陸繕不動,便輕輕拍了兩下手,「啪啪!」
小廝應聲而入,先到陸老太爺面前壓低了聲音道︰「二爺和二女乃女乃回來了,在外頭候著給您請安。」束手退下,對著陸繕行了個禮︰「六爺,小的得罪了。」然後跪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用起了飯菜。
陸繕倔強地盯著桌子,無聲地把口腔里涌出的唾液咽下。
「祖父,孫兒和孫媳婦來給您請安。」門被輕輕推開,陸緘和林謹容垂著頭走進來給陸老太爺行禮。
「起來吧,阿容家里都還好?」陸老太爺仿佛完全忘記了坐在一旁的陸繕,語氣溫柔,和藹可親。
「回祖父的話,家里一切都很好。」林謹容剛回答了這一句,就听見 里啪啦一陣亂響,陸繕尖銳刺耳的聲音隨之響起︰「下賤的狗奴才!誰讓你踫我的手了?滾!」
眾人齊齊回頭,只見陸繕站起身來,拼命去踢他面前的小廝,一張臉漲得通紅,聲音尖利無比,那小廝只是避讓,低聲賠罪︰「六爺,小的不是故意的。」
「小畜生放肆!!!」陸老太爺猛地站起身來,快步行至陸繕面前,一巴掌搧在陸繕的臉上,陸繕被打得偏過頭去,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好一歇都掙不起來,索性不掙了,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陸緘幾番想上前去扶,都忍住了,忍不住看向林謹容,只見林謹容垂眸看著青磚石地板,一動不動。只好看向陸老太爺︰「祖父?」
陸老太爺理也不理,袖手回頭繼續問林謹容︰「你七弟這就要回諸先生那里了吧?」
「是。明日就走。」林謹容垂著眼,聲線平穩。
陸老太爺又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方道︰「都回去吧。」
林謹容此時方道︰「祖父,六弟還小,欲速則不達……」
陸老太爺翹了翹唇角,看向陸繕︰「看在你二嫂的面子上,此番暫且饒了你,扶六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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