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突然掉下這樣的好事來,怎麼都是讓人不敢輕易相信的。听了林謹容這話,不止是錦姑,就是一旁的夏葉和豆兒等人也吃了一驚。
豆兒自是因著之前從不曾听林謹容提過半點,更不知她何時發過這種宏願,也不知這錦姑到底什麼地方得了她的眼緣,竟然開口就許了這麼大的諾言。
錦姑則是南來北往的人看多了,世態炎涼也看得委實不少。雖則世上好人不少,但這樣天上平白掉下大餡餅的事情,總覺著透了些蹊蹺,不妥當的。當下便微微一笑,只是推讓︰「多謝小娘子好意,小女子什麼都沒做,並不敢沾光,我只願這樣平安終老就是了。茅屋就在前頭,我就不陪您進去啦。」言罷往後退了幾步,神態卻是有些疏遠並防備了。
林謹容看得真切,不由暗自苦笑,這是欲速則不達,她做的太突然了些,錦姑不過一介孤女,自然是害怕其中有什麼陰謀的。換做是她自己,恐怕也是十分的小心。但她也沒法子,時間太緊迫,無法徹底說服錦姑,當下不敢再多言,只自進了茅屋。
待到出來,錦姑還在老老實實地在一旁候著︰「請小娘子隨我來,前頭打水淨手。」
林謹容也就不再提剛才的事情,將些瑣事來問錦姑,先問從江神廟到碼頭,步行要走多遠?又問旁邊村子里又有多少戶人家,青壯年可多?何以為生?似錦姑這樣的人又有多少?
錦姑對她雖帶著幾分警惕,卻也看不出她什麼地方不對勁,何況適才又听櫻桃說陸緘是今科進士,這便要上京任職的,來歷身家姓名全都不隱瞞,心想自己無財無貌,總沒什麼可被人貪圖的,也就一一回答了。
林謹容記在心里,又在院子里游了一圈,見天色漸漸暗沉下來,便叫櫻桃去喚陸緘回旅店,轉頭拉了錦姑在一旁低聲道︰「我歷年遭遇的事情有些多,總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多做善事總沒有錯,想敬神佛是真的,但更覺著幫助活人才是最實在的。姐姐若是不信,可以打听一下平洲陸家的二女乃女乃為人如何。是真的想幫姐姐一把,若是姐姐有需求……譬如說了好人家,卻短了妝奩什麼的,只管在碼頭邊請人帶個信就是了。」一邊說,一邊把早就備下的錢遞過去。
錦姑只覺著面前這個人真是萬分詭異,仿佛是有許多難言之隱,但看著真不是個壞人,也不是個不正常的。便暗自猜測,莫非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想求個解月兌?並不敢收她的錢,只語重心長地道︰「小娘子若是有心要敬神佛,辦法多的是,原也不必如此。」
林謹容看她的神色,心知她是想歪了,只好道︰「我話已說到這個地步,姐姐若還是不肯收,我也不好勉強,就請姐姐拿著這錢,替我x日在江神面前上炷香,四時八節供點瓜果罷。」
錦姑這才道︰「小娘子若是信得過我,自然義不容辭。」
林謹容忙道︰「信得過。里面三十貫錢,其中十貫就當做姐姐的辛苦費,不必說給廟祝知曉。」
「敬奉江神本是應該的,我不要……」錦姑還要推辭,林謹容已經撇開手走了,便暗想,既然林謹容這般心誠,她便替林謹容好生供奉江神也就是了,遂不再追去推讓。
林謹容走向早就等在一旁的陸緘,低聲道︰「走罷。」
陸緘微微皺了眉頭看向她,實在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些什麼。卻因著此刻不是細究的時候,便也不多問。
彼時彩霞滿天,江風送涼,林謹容指指前頭,道︰「敏行,那邊景色看著不錯,我想過去走走看看,你可許?」
陸緘本來就想要她多散散心,當下便道︰「走罷。」
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都彷如走在心上,林謹容抿緊唇,沿著前生走過的死路,慢慢走到江邊一塊黑沉沉的巨石旁,站定了,將手撫上那塊巨石,低聲道︰「這石頭長得好,仿佛臥牛一般的。」
眾人圍著轉了一圈,紛紛贊道︰「的確如此,二女乃女乃眼光獨到。我等看了好一歇才看出那麼個意思來。」
這塊石頭,她看過無數次,還在上面坐過,當然早就研究出它像什麼來了的。更何況,當初荔枝就是死在這里。林謹容干笑了一聲,把手從石頭上收回來。石頭上還帶著白天暴曬後留下的溫熱,手放上去很快就出了一層薄汗,留下一個濕濕的手印。
看著那個濕手印,當初的情形和荔枝濺出的血又出現在林謹容面前,她自覺有些顫抖,對上陸緘好奇探究的眼神,她再無法保持雲淡風輕的樣子,索性快步圍著那塊石頭走了一圈,高聲道︰「前面不遠處就是江啊,我過去看看。」
不等陸緘同意並反應過來,她已經快步往前頭去了。一人多高的蘆葦一望不到頭,被風吹得起起伏伏,黃沉沉的江水來回沖擊著灘涂,刷出一堆堆髒兮兮的泡沫,一只小小的江蟹舉著雙鉗飛快地在泥沙上跑過,留下一條亂七八糟的痕跡,很快又被江水給沖刷得無影無蹤。
林謹容立在灘涂上,睜大眼楮看著浩淼的江面,任由江水把她的繡鞋浸濕浸透。那一年,她就是走投無路,從這個地方朝著江水奔去,明明是死,明明不甘,明明怨恨,卻還仿佛是救贖。
林謹容突然熱淚盈眶。那種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從腳底一直涼到身上,從肌膚再涼透到心里的滋味,悲憤,絕望,無助,在闊別多年以後,又如潮水一般朝她鋪天蓋地地襲來,她緊緊揪著衣襟,只覺喘不過氣來。
「阿容,你怎麼了?」陸緘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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