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的普魯士援助計劃猶如沸水中投入的石塊,將整個帝國朝廷炸的紛亂。
各個部門都迅速運轉起來,謹尊女皇陛下的指示,各司其職的籌備援助計劃的實施方案細節。而女皇陛下本人當天下午則邀請了普魯士大使艾倫出城狩獵。
二月的聖彼得堡還非常寒冷,但今年的雪融化的比較早,從一月底氣溫雖然還在零下,但路面上已經沒有了積雪的蹤影。
聖彼得堡西側郊區是片無邊綠海般的森林,作為皇家獵場,這里的大型猛獸早就被掃蕩的一干二淨了,留下的只有宜人的風景和溫順的動物。
琳娜女皇陛下和艾倫騎著馬踏入林區,他們沒有帶任何隨從,僅僅只有兩個人而已。琳娜似乎是希望與兒時的同伴重溫自然的美麗。
紅松、雲杉、冷杉……遠近高低、層層疊疊的綠色將兩人的視野完全籠罩。馬兒在綠色中小心翼翼的逶迤穿行。自然茂盛的原始林園突破了季節的限制,狂放的流蒼潑翠仿佛能給人心中注入永恆的希望。
有的樹干挺拔筆直,巍然聳立于天地之中,仿佛是英偉的男子;而另一些則枝葉披紛、樹冠柔曼婉約、如夢似幻,透著女性獨有的秀麗氣質。
身穿皮裘獵裝的女皇陛下朝天放了一槍,遺憾的說道︰「冬天這兒只有麻雀,等到春夏季節,鳥兒就會多起來的。」
艾倫將子彈推入獵槍,對著樹梢瞄準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扣動扳機。
「我並不擅長打獵,您知道的,女皇陛下。」
「琳娜,私下里就喊我琳娜就好,像以前一樣。現在這兒四下無人,你是不是應該跟我把事情說清楚?」
艾倫笑了,他勒停馬兒,專注的凝望著他面前的女皇陛下。
琳娜也停下馬,翻身下了馬背。她和艾倫兩人將馬兒拴在樹上,手挽手的踏著凍土行走于叢林之間。
清新的空氣,微寒的風,兩人隨意漫步,好久都未曾說話。
最終艾倫還是開口了︰「您離開之後,布斯特發生了不少變化。先是好事,土地又重新歸屬您父親布斯特親王了,而親王比那些刻薄的高利貸商人要寬厚仁慈的多。但好景不長,兩年後普奧戰爭爆發。
一開始戰爭並沒有波及普魯士本土,而我們的國王陛下也屢戰屢勝非常順利。但隨著戰爭到了第三個年頭,國王的部隊開始大肆征召士兵,入伍的年齡標準越來越低,我那時已經年滿十六歲了,理所當然的被征召入伍。」
「哦,我可憐的亞力。」琳娜不由安慰性的拍拍他的肩膀。
艾倫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沒有太多的念頭,建立功勛從不是我的計劃,我只想好好活著,最終能活著回去就成。家里自從我走後就徹底亂了,我是獨子,沒有兄弟姐妹,母親在我被征召入伍之後就大病一場,而父親的葡萄酒莊也關了門。
直到有一天,機會像隕石般突然砸到我面前。
我軍在科林地段被法奧聯軍圍困,由于您帝國的西軍佔領了柏林,我們的補給線徹底斷了。部隊已經缺了兩天糧,危難之下腓特烈國王下令大部隊撤入山林。而我所在軍團的任務就是掩護大部隊撤離……」
「真糟糕,那場戰役一定很慘烈。」琳娜感同身受的說道。
「的確如此,我們團一共八百多人,隔著一條河,對面就是十二萬普奧聯軍,我們的任務就是做出堅守的姿態吸引敵人,為大部隊爭取時間。八百多人幾乎全軍覆沒我是被壓在死馬下面才逃過一劫的。
當我醒來的時候,法奧聯軍已經不在了,漫山遍野的都是尸體,幾乎只有我一個活人。當時我一條腿骨折了,而身上什麼都沒有。我想找點東西果脯,就開始搜索周圍的尸體,結果意外就這麼降臨在我面前,我從軍團旗手的身上發現了他的厚厚一疊家信和身份路引。
我從中得知他是位貴族,一位子爵,名叫艾倫*馮*馬克西米利安,出生于漢堡,比我年長九歲。他的身高和我一樣,身份證明上的外貌描述也是黑色頭發深棕色的眼楮。
于是一個荒謬而又極其誘人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浮現︰冒名頂替」
說道這里,艾倫猛然抓緊琳娜的手臂,望著她的眼楮幽幽的說道︰「貴族與平民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遠?您不一定很清楚,但我卻感受很深。貴族有言論自由、有思考的權利、能為理想而獻身而我作為一個平民不管是從前還是將來,大概都不會擁有。
出身決定了階級,出身決定了命運哪怕我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了學識和能力,用自己的鮮血換取了榮耀,但我永遠都不可能在你們的階層中獲得一席之地。
這就是亞力*洛塔消失的原因。我現在已經是艾倫*馮*馬克西米利安了。如同您現在已經是沙俄帝國的女皇,我恐怕永遠也沒機會再稱呼您為琳娜。」
艾倫最後的話仿佛是嘶吼般在林間回蕩,琳娜望著他閃爍的灰色眼眸,心中憐惜油然而生。
她並非不知道貴族與平民的差距,站在當今的位置上,她已經看得太多、听得太多了。相比普魯士,沙俄帝國的平民更為卑微。他們絕大多數人生來就是奴隸,即使是少部分的自由民也沒有受教育的權利。他們不識字、不知道如何反抗、只能將希望寄托于來世,沉醉于宗教營造的神秘氛圍中。這個時代在束縛著他們,將他們的靈魂磨滅,貶損成貴族希望看到的模樣……
可同樣是這些人中,卻不斷爆發出自由的吶喊,他們一旦睜開眼楮必將形成驚天駭浪
她要改變這一切絕不能像法國皇室那樣閉著眼楮靜待暴風雨來臨
她望著眼前的純淨少年,暗暗下定決心︰終有一天在她的土地上,人們不需要通過改名換姓,而只要憑著自己的雙手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羅伊猛抽馬臀,俯身躲避迎面而來的樹枝。他此刻焦躁不安,已經全然無法克制自己。
他不知道他的女皇陛下為何會如此親睞新任普魯士大使,但是昨天晚宴上琳娜女皇的舉動他盡收眼底。她凝視那個大使的眼神很特別,甚至連對尼爾都未曾有過,再加上今天上午的議會議題,所有的一切都令他心中猜疑不斷。
他不懂什麼經濟,更不懂什麼外交,也許就像尼爾所說,女皇陛下的普魯士援助計劃是項絕好的政策。他只感覺到琳娜對艾倫大使的態度很不一般,怎麼說呢?更親密、更信任、更貼心……
羅伊深感威脅,一直以來他才是女皇陛下最信賴的人,也僅僅是陛下的信賴才拉近了他與她之間的關系。
他缺乏安全感,他的女皇陛下親口說過無法給他她的心,而由于各種干擾,他和她的關系至始至終都停留在柏拉圖的形式上,未曾再進一步。
他是個男人,一個正常的男人,而他所愛的女皇陛下卻單獨邀約另一個男人出外打獵他只覺得自己胸腔內仿佛瞬間燃起一團火焰,他懊喪的發現自己沒有如此豁達的心胸
于是他趕馬追來,迫切的想立刻飛到他的女皇陛邊。
他追著馬蹄的印子一路西行,直到發現拴在樹上的兩匹馬。該死的他跳下馬背四下查看,可已經無法尋找出女皇陛下他們的蹤跡
他們到哪里去了?發生了什麼事?在做什麼?一個個令羅伊糾結的問題不斷浮現,他氣狠狠一拳擊打在樹干上,懊喪不已。
他愛的女人是女皇陛下,在她面前他幾乎沒有權利要求什麼。他不能說請您保持與其他男人的距離,更不能說請您只愛我一個。
他唯有守著她,愛著她,將自己的心赤luo果的剖開在她面前,用忠臣和奉獻栓牢她的心。
突然,遠處的林間傳來熟悉的笑聲,羅伊猛然抬起頭,飛快的縱馬尋聲奔去。
「……你是說胖子後來向那位男爵小姐求了婚?」羅伊悄悄的行至小河邊,听到他的女皇陛下笑著對她身旁的普魯士大使說道。
「是的,您說他要有多大的勇氣啊?但可想而知,男爵家是不會同意的,後來胖子竟然和那位男爵小姐私奔了被布斯特的人整整議論了一年。」
「他們可真厲害。」琳娜越發笑的大聲了。
結了冰的小河邊,傍晚的金色陽光從河面冰層上反射過來,投注在背對著羅伊站在湖邊的兩人身上,將他們的輪廓勾勒出一道熒光般的弧線。
羅伊望著他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一听到消息,他就沖動的策馬追來了,而今事情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糟糕,但也並非能夠令他安心。他們手挽手的站在那里,如此的熟稔、如此的協調,令他妒意迭起。
他該為自己找個什麼借口呢?總不能說︰哦,女皇陛下,我害怕您與大使先生找不到回去的路才趕來接您的。當然更不能說︰我是來破壞您的好事……
最終,未能尋獲借口的羅伊同學只能再度發揚西軍的軍痞作風。只見林間一陣風掃過,艾倫正準備和琳娜女皇陛下談論過去其他伙伴們的情況,手中卻突然一空,他挽著的女皇陛下竟然不翼而飛了
艾倫惶恐的轉過身,只看到身穿禁衛軍軍服的羅伊上校將女皇陛下攬上馬背策馬飛奔的背影。難道是冬宮發生什麼事了?有什麼緊急情況?
而此時被羅伊橫架在馬背上的琳娜女皇陛下已經吃驚的完全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