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約瑟夫*海頓自從七年前跟隨琳娜來到沙俄帝國,他的生活就發生了巨大轉折。從窮困潦倒、備受壓迫的追求音樂藝術,到系統性的獲取知識、享受宮廷待遇的專業音樂人,那簡直是天壤之別的變化。
對此海頓本人一直將女皇陛下視為他藝術人生上的指路明燈,雖然陛下總是宣稱他的成功源于他自身的天分,與其他外界條件皆無關系。
迄今為止,海頓已經在整個沙俄帝國享有盛名,聖彼得堡皇家大劇院都以能獲得他的曲譜為榮。他的名聲隨著他譜寫的優美樂曲逐漸從沙俄帝國傳播出去,開始向整個歐洲範圍內蔓延。
意大利、奧地利和法國,都有著名的劇院和達官貴人給他致信,希望能邀請到他前往演出甚至開出高額報酬誘惑他旅居。但是海頓卻從不離開聖彼得堡,他已經準備將自己的余生全都奉獻給女皇陛下,相比歐洲最偉大音樂家的名頭,海頓更喜歡擔任沙俄帝國皇室樂隊樂長。
直到某天中午女皇陛下悶悶不樂的從宮外歸來,召他到女皇休息室覲見。
「我準備近期安排你去歐洲各國巡回演出。」女皇陛下開門見山的說道。
「巡回演出?」海頓略微有點驚訝。
「是的,巡回演出,安排固定的路線,從英國到意大利,從西班牙到法國,在歐洲各大劇院舉辦演出。光靠口碑和曲稿的傳播太慢了,你需要迅速積累名望。」女皇陛下說道。
「陛下」海頓感激涕零的回應道,「陛下,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名聲、榮譽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專心致志的追求音樂藝術,我別無所求。」
女皇陛下呵呵的笑了起來︰「海頓,你還真是個老實人。放心,我從不會做虧本的買賣。讓你去歐洲各國巡演,對你我都是雙贏的事情。你可以獲得應有的名望、榮耀和收入,我也需要一位文化藝術的代言人改變世人對我沙俄帝國的印象。」
海頓愣愣的望著女皇陛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就這麼定了,行船出海先從瑞典和芬蘭開始,然後是奧地利、普魯士、英國、法國、意大利……英國皇家歌劇院和意大利的聖卡羅歌劇院都享有盛名,你一定會對那兒的環境非常滿意。」女皇陛下安排道,「整個皇家樂隊跟你隨同出發,我希望我的宮廷樂長能擁有最契合的演奏團。哦,對了,還有家里的人,你的夫人和三個孩子都一起去吧,畢竟此行恐怕要好幾年,他們也可以順便游歷一番,不用操心費用的問題,我會安排人全程陪同負責巡演的瑣碎事項。」
「是……是的……陛下,那我什麼時候出發?」海頓應聲問道。
「越快越好,就下個月好了。」女皇陛下達了命令。
海頓離開之後,女皇陛下示意奧蘭全權負責樂團巡演的籌備和人員編制工作。幾百號人的歐洲巡演,算不上浩浩蕩蕩,起碼也是聲勢浩大了,厚臉皮琳娜刻意的遺忘了海頓原本的國籍,她準備用沙俄帝國音樂大師的名號推出海頓,反正奧地利說到底從未為這位音樂天才付出過什麼。
奧地利,好久都沒想起過這個鄰居了。自從因普魯士援助計劃與奧地利的瑪利亞*特蕾莎女皇交惡之後,琳娜對奧地利大使一直都刻意無視。
上個星期傳來消息,瑪利亞*特蕾莎女皇的丈夫,神聖羅馬帝國的佛朗茨一世皇帝陛下去世。哈布斯堡家族終于不能再繼續將利益凌駕于神聖羅馬帝國之上,用宗教的威壓干涉歐洲事務了,特蕾莎女皇的血統優勢蕩然無存,當年那個‘喜愛音樂’的傻小子約瑟夫即位成為了皇帝。
民族矛盾尖銳的奧匈帝國步入了母子聯合執政時期,與他的母親特蕾莎女皇不同,年輕的約瑟夫二世大行親民風,他迫切的想要獲得權力,而瑪利亞*特蕾莎女皇卻明顯不願意交出權力。
權力究竟是多麼蠱惑人心的東西?親密連母子之間都能眨眼變成仇敵。女皇陛下放下手中的公文,望著窗外在花園中玩耍的王儲亞歷山大,男孩和他的父親正穿梭在內廷花園的樹叢中玩戰爭游戲,他手中高舉的簡陋木頭槍,听說是人事部長尼爾大人親自打造的。
真粗陋,女皇陛下面帶微笑,第一次她突然覺得自己與尼爾的關系保持目前的狀態就很好︰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兒子的性格培養上,而她也不用再介意。
奧地利,美泉宮。
約瑟夫二世坐在第一任亡故妻子的房間內,望著她生前的畫像發呆。
伊莎貝拉,你多久沒到我夢中來了?是因為不能原諒我的第二次婚姻嗎?事實上你應該理解的,這是政治婚姻,巴戈利亞的帕爾瑪永遠不會得到我的心。
約瑟夫二世抬起手摩挲著畫像邊框,畫面上伊莎貝拉微笑著,懷里還抱著他與她的女兒,可現在她們都離他而去了。
一年的時間,他失去了妻子和父親,卻又被逼迫著迎娶一個不愛的女人,但這些都不足以令他沮喪,更讓人倍受打擊的是︰他登基之後與母親的沖突越發激烈了。
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身邊卻沒有可以傾訴的人。昨日他在父親遺留的紅皮夾里發現了一千四百多萬的金幣和借據,他無法理解在七年戰爭之後債台高築的奧地利,那個一向低調的父親究竟是如何能擁有這筆巨款的?
但無論如何他都準備將這筆錢捐給國家,他堅信如果祖國的利益有此需要,其他任何考慮都必須沉默。
母親特蕾莎女皇卻對此表示反對,她害怕這會有損他已故父親的聲譽,她說︰「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遺產。」可約瑟夫二世卻只秉承他的「皇帝的愛國主義」。母親已經派人監視他了,對此約瑟夫二世一清二楚。他參加彌撒的時間、用餐的多寡、會見的每一個人都會詳細的稟報給特蕾莎女皇陛下。
越是如此,約瑟夫二世越是感覺,那個高坐在他皇位邊上的女皇陛下對他壓根沒有母子之情。
她一向稱他為搗蛋鬼約瑟夫,說他是她十六個子女中最難管教的。她質疑他的能力,對外宣稱自己其實不想再承擔執政的重任,但如果她引退,皇帝也會遇到困難。
「不能再拿我當擋箭牌了。」她總是以斥責的口吻對他下達命令,仿佛他是她的臣子,一直是,永遠是
我可不是父親那個陪在你身邊從英俊小伙子變成缺乏存在感的男人。
我就是我,約瑟夫二世我即將成為的是帝國的雄主,我不能再眼睜睜的看著哈布斯堡王朝在保守中沉淪
東邊的沙俄帝國在他們女皇陛下的開明專制下蓬勃而起,西側的普魯士也緊跟她的腳邊從戰敗的泥澤中掙扎蘇醒,只有我們奧地利還沉醉在封建割據的勢力中左右逢源。
也正是如此,他作為一任皇帝卻不得不迎娶巴戈利亞選帝侯的女兒,真是令人作嘔的妥協。
約瑟夫二世用力的想拔下手指上的結婚戒指,仿佛它一直提醒著他那個該死的女人的存在。
房門被敲響了兩下,他的貼身侍從探進頭來。
「陛下,女皇陛下詢問您,什麼時候去音樂廳領舞?您的新娘還等著您呢。」
「滾」約瑟夫二世終于猛的拔下戒指朝門口執過去。
「陛下,還有奧地利、匈牙利和波西米亞的貴族們,他們都在等待您。」
責任,皇帝的責任,就是維系好奧匈帝國諸多不同信仰、不同民族的權貴們,就是為了帝國的凝聚力出賣自己的靈魂。
巴戈利亞的帕爾瑪,我給你皇後的地位,同時我也會賜予你皇帝的仇恨
約瑟夫二世越過隨身侍從,大踏步的走到房門口,他彎下腰撿起結婚戒指重新套在手指上。
「儀式還有幾個步驟?」他問道。
隨身侍從見皇帝陛下回心轉意了,連忙湊上前去回應︰「領個舞,與皇後殿下跳上一個或者兩個曲目,然後陛下您就可以愛干嘛干嘛了。」
愛干嘛干嘛?約瑟夫二世心中嗤笑,皇帝從來都不是愛干嘛干嘛的,無數雙眼楮盯著他、無數顆心思揣測著他,他的母親特蕾莎女皇陛下也時刻關注著他。
他沒有自由、沒有愛人、沒有信仰……僅剩下一腔熱血,可他的母親卻制約著他,仿佛他的熱血和理想會將整個奧匈帝國推向毀滅的深淵
她壓根不了解他
約瑟夫二世將自己接下來的舞步又復習了一遍,過濾了準備和巴戈利亞的帕爾瑪公主、也就是他的新婚妻子所說的每一句話,將自己的心中所有的憤懣都按壓下去。
帶上了假面具,他又是那個親和、樸實、合乎民眾口味的年輕皇帝。他邁著沉穩的腳步走出房間,走向等待他領舞的貴族們,無論什麼時候,他展示在人前的都必須是完美和光輝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