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劉氏愣愣的看著簡直變了個人兒似的大女兒,心里突然靈光一閃,又哭出了聲音,「我的女兒啊,你怎麼得了這麼多銀錢,不會是…不會是…」她哽咽著,心里懷疑女兒是做了人家的通房丫頭,卻怎麼也問不出口,恨不得一時立刻死去才好,這都是她造的孽啊。
春分好半晌才想明白她娘的意思,臉有些羞紅,連忙否認,挑著能說的話跟她娘說了自家夫人的來歷,接著又把府里要招些什麼人手的話說了。
她娘這才放了心,剛擦了淚,還沒等說話,就听門外有人高喊了一句,「我去。」春分皺了眉,她只顧和娘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會被門外的人听去。想起府里的規矩,她的心里有些打鼓。
抬頭一看,是隔壁的吳二嫂端了碗包谷面餅子進了門來。吳二嫂和自家住鄰居也有幾年了,因為幾年前死了男人,獨自一人帶著七歲的兒子小寶兒過活,很是不易。但是她為人剛強能干,加上平日里鄰居們多少幫稱些,也將就熬了過來。
如今這麼不顧禮節的出聲打斷自己母女的談話,恐怕是極希望能進府里,有個溫飽之地的。細細想來,她們母子的情況倒也符合夫人的條件,春分的眉頭也就慢慢舒展開了,吳二嫂見她臉色松動,連忙把東西放到桌子上,也顧不得大小輩分,直接過來跟春分見禮,連聲道歉,「大姐兒啊,嫂子在門外听了你們母女的私房話,是嫂子不對,可是,你也知道嫂子和小寶兒過的啥日子,如今听了你那主家能吃飽喝足,還給銀子,怎麼能不心急。求你看在咱們多年鄰居的份兒上,幫嫂子和你主家說說,收我們娘倆進府怎麼樣,我會廚活針線,小寶兒也能跟著那個小公子當個小廝啊。」
春分不肯托大佔她便宜,同樣還了她一禮,說道,「二嫂,你剛才都听清楚了嗎,二十兩賣身銀是不少,但是我們夫人交代一定要簽死契的。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畢竟小寶將來,萬一有了出息,這個奴籍就是個枷鎖。」
那吳二嫂嘆了口氣,「死契也簽,我一個寡婦也沒指望小寶兒能考科舉光宗耀祖,只求平安把他養大就好。如今踫得個主家也是寡居之人,實在是再沒有更合適的機會了,當然要簽。」
春分見她堅決,只得說,「那好吧,二嫂,你回去再考慮一下,如果還是想跟我走,那明早就到我家來吧。」
「謝謝,太謝謝你了,大姐兒。明早兒我一定到。」吳二嫂連聲道謝,然後像是生怕春分反悔一樣,急忙跑回家去了。
孫劉氏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一直盯著二女兒出神,此時,拉過大女兒的手,說,「大姐兒,你把你二妹妹也帶走吧,咱家太苦了,她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長到這麼大,還沒有一件像樣的衣裙呢。跟著你到主家去,吃穿不愁,還有你照料,娘也放心。咱家又窮,就算她留在家里,我也拿出不出嫁妝,最後為了你弟弟妹妹還是得把她賣掉,那時能不能也像你踫到個好主家就說不準了。」
二丫听姐姐和娘提起她,放下衣裙過來,急聲說道,「娘,我不走,你病著,我走了,誰洗衣服做飯啊,還有小弟小妹,誰照料呀?」可惜,孫劉氏打定了主意,只是咬著牙不松口。
春分細細問了她娘的病情,知道只是因為惦記她才越發厲害的心病,也就同意帶妹妹一起回去。她心思細膩,晚上睡不著時曾仔細考慮過,夫人出手大方,待奴僕們都很寬仁,今年府里進項最少也該有六七千兩,她們每人年底都能拿到十兩左右的賞錢,再加上妹妹的賣身銀子,明年開春就能買上二畝好地,以後家里糧食就有了保障,起碼餓不到肚子了。
當下拉了妹妹出去,一起洗衣服,準備做晚飯,等晚上見了爹爹,又把這打算和他說了一遍,她爹爹是個老實人,平日里凡事都听她娘拿主意,當然也同意了。
一家人就著那兩盒點心吃了頓好飯,擠著住了一晚,第二日開門就見吳二嫂領著小寶兒站在門口,一副生怕春分扔下她們娘倆先走的架勢,春分只得把她們迎了進來,一起喝了兩碗包谷面粥,對付著啃了個干餅,然後掐著時辰到路邊,等著木三木四趕馬車過來接。
她本以為自己帶了三個人就很多了,沒想到冬至比她還厲害,足足領了八個人,好在,木三多雇了輛馬車,其中三個年輕男人才和她們分開坐,不至于擠在一輛車里尷尬。因為路遠,需要盡早上路,來不及細看,春分辭別了父母和弟妹,就帶著妹妹和吳二嫂母子擠上了馬車。
一路上搖搖晃晃,終于在日落前趕回了府里。春分冬至忙著去夫人那里消假,就把她們帶來的人都交給了郭嬸和管家處理。
木艾剛去過西院看望老太太,踫巧那潑婦顧氏不在,老太太說她去河邊洗衣了,然後又拉著木艾說了顧氏這幾天的許多優點,諸如早晚問安了,飯食安排得精心了,還有這天天去河邊洗衣了之類。稍有些急于改變木艾對顧氏的壞印象。
木艾面上微笑應著,心里實際上真有些不以為然,顧氏做的這些事,是誰家兒媳都必須做的,沒有理由別人做了是應該,到顧氏這里就成了優點,況且,她也不認為殘廢了一條右臂的人能干什麼活計。
這只能說,是老太太對顧氏的期望值太低了,所以但凡她做了一點兒正常事都會被老太太無限放大。不過,倒是可惜了太太一片心,她和顧氏是不可能相處愉快的,試問有誰能對一個時刻惦記自己家產的潑婦交心,特別是被惦記的對象還是個身受「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教育多年的現代人,不大耳刮子上去抽她已經是相當有涵養了。
和老太太聊了一會兒,木艾就回來盯著栓栓寫大字。秉持著鼓勵教育的政策方針,在描紅本上勉強挑出幾處還算好的筆畫出來,狠是夸贊了幾句,樂得小丫頭搖晃著小腦袋開心極了。
春分兩人進屋給木艾見了禮,木艾索性讓栓栓去看顧著院子里瘋跑的辛巴,趁機也松快一會兒,然後問了幾句她們家里的情況,听她們仔細說了領回的人數和身世背景,春分那三個人不提,只說冬至那八個人,三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兒中有一個是她的親妹妹,另兩個是鄰居家里的大女兒,家里都窮,听說這里吃穿都好,就求了冬至帶來。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是她遠方親戚家的孩子,因為唯一的父親前些日子病故,沒有親戚願意搭糧食撫養他,她看著年歲相當就一起帶來了。那個二十幾歲的小媳婦兒,也是冬至家鄰居的小女兒名叫柔蘭,前年嫁到幾十里外的婆家,因為性子綿軟,被惡婆婆刁難虐待,父兄一氣之下主張了和離把她領了回來,她不想在家吃閑飯受嫂子白眼,就主動要求賣來做活兒,另外三個壯勞力都是他家附近的鄰居,家無田產,兒子眾多,靠出賣體力賺口吃食,想著娶妻無望,不如賣身為僕,同樣出力干活,還能混個飽月復。
木艾點點頭,要秋分去看著他們都梳洗過了就把人叫到大廳里,然後在春分的服侍下換了身華貴些的錦緞衣裙,頭上也盤了百合鬢,插了兩根瓖了寶石的金簪,在鏡子前滿意的轉了轉。
春分想起她第一次進府時的情景,忍不住笑著說道,「夫人,我第一次見到您時,就覺得您是仙女下凡,沒想到跟了您越久越發現我沒看錯。」
「什麼仙女啊,還不是怕你們欺負我一個寡婦,想著先鎮鎮你們罷了。好了,咱們走吧。」木艾笑著應了她一句,轉身出門去了大廳。
郭淮站在主位左側,中間規規矩矩站了三排十一個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看見木艾抬腿邁進門檻,就一起在郭淮的示意下,跪下給她磕頭問好。木艾慢慢走到主位上坐了,這才出聲讓他們起來。
一邊挨個簡單的問些話,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眾人神色,不得不說,春分和冬至眼光都不錯,這些人暫時來看,女子也都是能干伶俐的,男子眼神也都很清明透徹,沒有四處亂轉亂瞄。
又詳細問了郭淮家里的被褥用品,住處安排,見都安排妥當了,這才要他著手書寫契約書,讓春風拿了銀子出來,挨個按了手印後,直接給了賣身銀,又給他們重新起了名字,男子照舊例,木七木八木九,吳二嫂和柔蘭未改名,吳家小寶兒改名木豐收,另外一個小男孩兒改名木雨順,春分妹妹叫可心,冬至妹妹叫如意,剩下兩個小丫頭分別叫怡然和長樂。兩個小男孩先跟著郭淮學學家里規矩,吳二嫂和柔蘭先跟著郭嬸在廚房幫忙。眾人跪下磕頭,夏至就把他們領下去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