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徐小娟帶了丫頭婆子來到紫雲堂,管事婆子已回話完畢,卻見西府的二女乃女乃白景玉坐在堂上右側,和梅梅各人捧了一碗茶喝,一邊說著話。
翠喜早瞄見大姑女乃女乃來,俯身在梅梅耳邊悄悄兒說了一聲,梅梅不理會,只等得婆子高聲傳報︰
「大姑女乃女乃來了」
這才對翠喜說道︰「看有什麼事,請進來說吧」
翠喜便迎到廳口對徐小娟福身道︰「有請大姑女乃女乃」
徐小娟進到廳里,含笑向大嫂、二嫂各施一禮,問了好,梅梅也不覺驚奇,坦然受之︰這就是徐小娟,吵過鬧過很多次,等到第二天見面,仿佛忘了般,不提從前,只論眼下,又可以沒事人般什麼都說得,倒是跟徐俊英那膏藥勁兒差不多,不會是老徐家通病如此吧?
可不喜歡這樣,絕不讓恆兒沾染上這種毛病
徐小娟這回倒是干脆利索,三言兩語,說了代替錦華堂安頓羅家表妹的事,並轉告老太太的話,請大嫂寫個條子,支取五百兩銀子,用以整理裝飾香蘭榭,順便為兩位表妹置兩套好衣裳,買些首飾香脂並女孩們常用的各樣小物品。
徐小娟說完話,堂上靜了一靜,梅梅還沒開口,白景玉笑道︰「大姑女乃女乃不說是表妹,我還當是候府哪位爺要收拾整理院子辦喜事呢大姑女乃女乃不知道吧?我們這樣的人家,若不想驚動旁人,娶個良妾得花五百銀子那是咱們自家府里的爺才如此,若是大姑爺娶良妾,應不是候府公中出銀子罷?李家的妾娶進徐家門,那是怎麼說的?關乎兩家臉面,老太太再疼孫女也不該如此包辦」
梅梅含在口里的茶險些噴出來,徐小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瞪著白景玉︰「二嫂講這一通話好沒意思誰娶妾來?我們家大爺……李兆他好好兒在用功讀書求上進,沒半點雜念這昨日來的真是莊家的人,祖母娘家人,即是父輩親娘舅,怎能不講究禮節,好好招待?我這姑女乃女乃就是這般好當的麼?為這事上上下下跑斷腿,你們卻只閑坐在這兒喝茶取笑」
白景玉笑著看向梅梅︰「不是就好,害我瞎猜一通大嫂如何看?」
梅梅說︰「昨夜我只听內院管事婆子說有客進來,卻未見錦華堂來傳,因著我也忙看帳簿,未能親自走去見見客人,既是大姑女乃女乃親口所說,那便假不了,是有表妹來了安排住在香蘭榭了麼?我倒覺得另尋個院子好些,畢竟香蘭榭與大姑女乃女乃的月華院靠得太近,怕憂了大姑爺讀書。不過是老太太親自定的,我便不好插手做改動了,只是院子收拾整理裝飾一事,倒不勞大姑女乃女乃費心,候府管事婆子幾十個,僕婦丫頭都等著分派事情下去做呢,按規矩交給她們便了,銀子一錢也不會用到——各院子的房舍家具新近重新檢查過,好著呢,實在需要添置什麼,庫房里應有盡有,女孩子喜歡的綾羅綢緞,自會各給兩匹,隨她們愛做什麼做什麼,今年夏季府里每人置了三套衣裳,這兩位表妹既然趕上了,照樣給她們做首飾麼,貴重的可不敢隨意給人家,免生不必要的誤會,便讓姑娘們將些收藏著沒用過的新的珠花紗花之類送她們罷,公里再給姑娘們另做補償,胭脂水粉有宮里送出來的,再珍貴再好不過了翠喜現在便去交待婆子們去辦,拔給香蘭榭使喚的人,帶去給老太太過個眼」
徐小娟本待要借了老太太的名頭狠敲一下梅梅,以為她仍不敢違了老太太的意,誰知她這回卻做出應對,顯見是再不肯拿出銀子,不由得又氣又失望,眼看翠喜走到廳口喚管事婆子,自覺沒趣,話也不多說,仰著臉從紫雲堂走了出去。
待領牌子辦事的婆子出去,白景玉輕輕搖頭︰「大姑女乃女乃這般脾性,如此行事,是我便容不得她」
梅梅倚在桌上以手托腮,一臉厭倦︰「我也容不得她那能怎樣?趕出去,然後讓老太太跳起來罵我,我受不住又把她氣個半死,再讓病中的大太太不得安寧,讓底下未出嫁的妹妹們寒心?算了吧」
她看著白景玉︰「外人都羨慕大戶人家的錦繡富貴,卻不知道在這種宅院里住著有多難受還要過一輩子,這可怎麼辦啊?」
白景玉噗哧一聲笑了︰「瞧你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個受氣小媳婦呢你這邊算什麼?老太太其實已經拿不住你,你顧著孝道不與她一般見識罷了。大姑女乃女乃只鬧到這里為止,她又不傻,佔全了所有便宜,再胡鬧下去對她有害無益。我管著西府,卻是真正的煩心」
梅梅好奇︰「有什麼好煩心的?說來听听,我這陣子悶得慌」
「我的煩心事倒是為你解悶來的?」
白景玉瞪著她,卻無可奈何︰「這次分府,西府倒是佔了大便宜,好多田莊與城中各門面店鋪,存在銀鋪里的現銀,還有明面上的浮財實物,這些一分好,便交到我與如蘭手上打理,另建冊分類打理,你也知道,一山無二虎,一府不能有兩個當家人,如今如蘭懷有身孕,府里事務自是全部交由我來管,我也必定要掌管西府中饋,因我是二房長媳,慣例如此,我不會放棄這個權利,也能以公平心管家理事,可這才三個月不到,西府便開始亂了——自然是從老爺和太太那里才能亂得起來。二老爺與二太太就如同候府里的老太太,壓在我頭上,以前是候府大家,還有些顧忌,如今是自個小家了,二老要支取錢物,半點不講規矩,各出各的條子,我要是說出來,便是一通吵鬧,二老爺與二太太互相指責逼問,拿了錢物去哪里,做了什麼?二太太我是知道的,外祖母還在世,娘家需要補貼,她盡心盡力拉些回去,但二老爺我卻真的不懂,成千上百兩的銀子,幾天就沒有了,寵閆姨太太也寵得過份,听說為閆姨太太娘家置得田莊房產,老五需要用大筆的銀子也由二老爺出面來取……照這般下去,西府還成什麼氣候?總有一天也要分家,但到時真正能分到手上的,不知能有多少?」
梅梅看著她︰「你不是管家很厲害的麼?當著全家人的面定下的規矩,就必須要遵守,二老爺與二太太也不能違矩」
白景玉微笑︰「我厲害有什麼用?就如同老太太與你,老太太說一定要,你不是也給了嗎?」。
梅梅搖頭︰「想不到徐府這一分家,便都亂套了」
白景玉說︰「確實如此,徐府不分,便不會亂,只因大房把得穩,老太太偏向二房,縱容著二房胡來,二房已經習慣如此,這一分西府必亂,給多少祖產祖業也沒有用,二爺三爺若不趁早分家,終有一天什麼都分不到我如今就是盡力將家中產業抓緊,不能由著他們鬧騰得太過份,二爺听我的話,也看到了實情,如今與我是一條心」
「也不過是三兄弟啊,卻為什麼成了這般?」
白景玉苦笑︰「二爺三爺兄弟二人沒什麼,老五也只是被寵慣的,並無什麼異心。就是二老爺和二太太這兩位大人,他們先亂起來了……」
梅梅悠閑地喝了口茶︰「二太太搬點回娘家,二老爺在外邊應酬點,大不了上那勾欄之地喝喝花酒玩個妞兒,這就能把家產都敗光了不成?你們分去的那可是金山銀山」
白景玉氣道︰「瞧你說的難道真要敗光了才算?祖上留下來的的產業,只養活這一代就可以了麼?那是至少要蔭蔽子孫三代以下的怎可以任由這般胡來,不為後代著想」
梅梅點頭︰「這個倒是有道理,不過子孫自有子孫福,想那麼多、那麼遠做什麼?你可只有一個大姐兒,嫁出去就不關你的事了」
白景玉放下茶杯,斜睨她一眼︰「欺負我沒兒子,輕看我了不是?我非要生個兒子給你們瞧瞧」
梅梅一怔,看著白景玉的手覆在小月復上︰「你,有了?」
白景玉笑靨如花︰「托大嫂的福,昨日才診出來,有一個月了呢」
「怪不得這麼拼命護著家產,原來如此」
梅梅取笑她,又道了喜,承諾一會讓人送過去一份好禮,白景玉只是笑,也不推拒,看來還沉浸在忽然懷孕的喜悅里,沒清醒過來。
時至中午,午飯送到紫雲堂,夏蓮也抱著恆兒過來了,白景玉非要抱過恆兒,說是上次抱了恆兒才有的身孕,這次再抱他,必定能生個兒子,梅梅哭笑不得,這個老迷信
邀了白景玉一起用午飯,翠喜回來說及香蘭榭的事宜,說老太太也沒說什麼,準了少夫人的安排,不支銀子也罷了,但要記著好生關照親戚,莫委屈了兩位表妹。
白景玉說︰「晚上我們一同上錦華堂侍候晚飯,會會這兩位表妹。大嫂卻不能真的要給她們徐府姑娘一樣的月份銀子,那不合規矩,徐府親戚多著呢,表妹不計其數,以後來了都這樣?這也是老太太拿來為難大嫂的,不必當真」
梅梅點頭︰「省得了,咱們只有一個大姑女乃女乃,特例也只能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