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喜不喜歡,嚴真真還是眼睜睜地看著齊紅鸞被迎進了門。當然——是側門,即使比起自己當初那樣簡陋的婚禮,仍然顯得淒涼。
原來,這就是正室與側室的差別。嚴真真嘆了口氣,倒是替齊紅鸞覺得委屈。女人,尤其是古代的女人,一生就真的只有一次婚禮。嚴真真想起後世那些盛大、豪華的婚禮現場,以及特意從法國空運回來的婚紗,更覺得齊紅鸞那身桃紅的衣服,再艷也點上了傷心的顏色。
不過,當事人可不那麼想,端著茶走過來的時候,分明是滿臉的春意和喜氣。
「給王爺、王妃奉茶。」齊紅鸞端端正正地跪下,仰著臉看向嚴真真,分明是挑釁的神色。
嚴真真不明白,好歹自己是坐著的,她才是跪著的那一個,怎麼倒是她比自己還要神氣呢?看著自己身上這件被秀娘和孫嬤嬤苦勸才換上的大紅嫁衣,覺得也不比齊紅鸞身上的那身桃紅好看到哪兒,一樣的俗艷。然而,這是正室的專利,側室終其一生,也不能穿正紅色。
「王妃請喝茶。」齊紅鸞舉起杯子。
「嗯。」嚴真真並沒有打算為難她,正要接過杯子。誰知手指頭還沒踫到,杯子就月兌手掉了下去。滾燙的熱茶,一半濺在嚴真真的大紅裙子上,一半則濺在了齊紅鸞的身上。
「王妃」太妃怒道,「這種時候,還讓人家看笑話,你到底是什麼居心?」
嚴真真看了一眼齊紅鸞,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得意。再看孟子惆,臉色早就沉了下來。
很好,我不想出招,是你硬要逼著我出的。
嚴真真冷笑著看向太妃︰「王爺大喜的日子,我就是再不懂事,也不會大煞風景的。我倒是要問問齊側妃,好好地敬個茶也會月兌手,這不是犯忌諱嗎?。」
齊紅鸞泫然欲泣︰「妾身知道王妃不喜歡王爺納妃,可王府人丁單薄,太妃和王爺也是為了子嗣考慮。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王妃進府也有幾個月,可一點消息都沒有,太妃和王爺怎會不急呢?妾身不才,願替王爺和王妃分憂。不敢爭寵,只求能產下個一男半女的,為王爺開枝散葉。」
嚴真真听得目瞪口呆,這話也說得太冠冕堂皇了吧?一個姑娘家,連她這個在現代泡了二十幾年的人都不敢說的話,她居然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了?這到底是什麼教養啊
「王妃,紅鸞身份縱然比不得你,好歹也是齊家的大小姐。頭一天就給出下馬威,你的眼里還有我,還有王爺嗎?。」太妃怒道。
螺兒和碧柳交換了一個眼色,正要撥開眾人,卻听嚴真真輕笑了起來︰「太妃和齊側妃口口聲聲地說是我潑了她一身茶,這話可有根據麼?」
「總不會是我自個兒潑了自個兒這麼一身罷?」齊紅鸞委屈地看向孟子惆,卻見他正蹙著眉,並沒有忙著偏袒自己,不由得咬了咬牙,逼出兩滴眼淚,「王爺,表哥,今兒是紅鸞的婚禮啊」
看著端坐在孟子惆一側的嚴真真,齊紅鸞倒真覺得幾分委屈。那眼淚,便流得更急了。
太妃忙道︰「還不扶紅鸞起來?今兒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興哭的。王妃這樣的做法,王爺可得好好教訓一番,免得讓外人見了,笑話咱們府里沒個規矩。」
嚴真真看她二人一唱一和,忍不住氣極而笑︰「我說沒踫上茶盞,想必你們也不會相信的。但表小姐的這番說辭,也只是一面之詞,當不得證據。倒不如我們去請京兆尹來,好好地斷上一斷,到底是誰月兌手摔了茶杯?」
齊紅鸞的手微微一抖,太妃已是沉下了臉︰「胡說八道,你是存心給紅鸞添堵吧?這日子里去找京兆尹,那不成了全城的笑話?」
嚴真真站了起來︰「碧柳,拿個絹帕子,小心地把杯子拿起來,只托著杯底,可別踫著其他地方。我听京兆尹說過,我們每個人的手指頭上,都有著獨特的紋路,每一個人,每一根手指,都不一樣。若這杯子上有我的指紋,那就證明我拿了才月兌手的。若這上頭根本沒有我的指紋,那就證明我根本沒有觸到這個杯子。」
齊紅鸞慌了︰「胡說,手指頭上的紋路,有什麼區別?我瞧著都是一模一樣的。」
嚴真真慢條斯理地伸出了自己的手︰「看到我的手指了麼?這些表皮上突起的紋線,就是指紋。每個人都有指紋,各不相同,除了形狀不同,紋形的多少和長短,也自不同。咱們養在深閨,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他們做刑偵的,個個都清楚。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兩個指紋完全相同的人。據說,指紋在胎兒的第三四個月的時候便開始產生,至六個月左右成型。其後,這些紋路會伴隨著他們的一生。即使長大成人,指紋也不過是放大增粗,它們固有的樣子,始終不會變的。」
「你……胡說哪有這樣的……事……」齊紅鸞慌亂地搖頭,「我才不信呢」
嚴真真看著碧柳用絹帕托住杯底,細心地拿到一旁,才淺笑著搖頭︰「既然側妃不信,不如拿去驗看一番,自然水落石出。」
「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家,拿到京兆尹那里,豈不是讓人笑話臨川王府和表哥嗎?。」齊紅鸞力持鎮定,可聲音還是免不了色厲內荏。
「你們都不怕笑話,我還怕什麼?」嚴真真冷笑,「就是為了王府的顏面,也不能讓我這個臨川王妃,白擔了這項罪名。」
齊紅鸞看向太妃,後者惱怒道︰「王爺,這種家事,還用得著拿到京兆尹那里去嗎?分明是王妃不賢,才故意拿熱茶灑了紅鸞的。自王妃進府,她與紅鸞就不合,自然不樂于見王爺納了她。」
孟子惆皺眉︰「王妃也不是這等小氣之人,否則又怎會自請入住听風軒?」
「表哥」齊紅鸞擠出兩滴眼淚,「王妃一向看紅鸞不順眼。」
「明明是新嫁娘,怎麼不稱王爺反稱表哥?」嚴真真自言自語,「看來,王府的規矩是該好好立一立了,免得有人不知道尊卑上下。」
「你說誰呢?」齊紅鸞又氣又恨。
嚴真真斜睨了她一眼︰「我自與王爺和太妃說話,哪里有你回話的份兒?你且下去,回頭自會讓人去交代你。」
齊紅鸞角牙暗咬,看著碧柳手里的茶杯,又覺得理虧情怯,一時間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了,今兒是紅鸞的大喜日子,先下去準備著,王爺自會去看你的。」太妃溫言安慰了一番,又瞪了碧柳一眼,「這茶盞還不快快收下?」
碧柳卻道︰「王妃說了要拿去給京兆尹,奴婢自然不能亂放。這手指頭上的紋路,只消他們做慣刑偵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誰挑起了這個事端了。」
「王爺」齊紅鸞站起來,重又跪到孟子惆的身前,「表哥,是……紅鸞失手沒有拿穩,才潑了茶盞。」
孟子惆看了一眼嚴真真,才皺眉道︰「那為何要攀污了王妃?若真拿到京兆尹那里,臨川王府可就成了全城的笑話今兒是你的大喜日子,又是什麼好兆頭了?」
齊紅鸞眼珠一轉,輕泣道︰「紅鸞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昨兒睡得晚,今兒手里便有些打滑。再加上素日與王妃不和,怕她借機刁難,是以才會……又怕王爺和太妃責備,只得強自……」
「好好兒的家,可別弄得雞飛狗跳的。」孟子惆明顯的不悅。
「下次不會了。」齊紅鸞急忙保證。
「本王與王妃還要去送平南王夫婦,太妃和齊側妃先回去歇著罷。過了晌午,本王再和王妃回來。太妃,還請您老人家教一教齊側妃規矩,本王瞧著王妃就被教得不錯。」
嚴真真看著齊紅鸞脹紅的臉,很是不解。昨天晚上,還是一副想要捏死自己的模樣,怎麼今天話里話外,都偏幫著自己?
不過,她樂于見到太妃和齊紅鸞吃灰頭土臉,于是很矜持地坐于一側。
「那茶盞也不必珍而重之地拿著了,收起來罷。」孟子惆站起來的時候,看了一眼碧柳。
嚴真真朝她點了點頭︰「听王爺的吩咐,收了起來罷。」
碧柳脆生生地答應了一個「是」字,指揮著眾丫頭把茶轍了下去。
孟子惆囑咐人備轎,這才側頭︰「王妃,該啟程了。再晚,怕是趕不上平南王的車駕。」
嚴真真急忙點頭︰「是,這就走。」
「你的衣服,還是回房換上一件罷。衣襟上都是茶漬,可穿不出去。」
嚴真真怕洛雅青等不及自己相送,對于這位便宜姐姐,她由衷地感激。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很堅決地搖頭︰「不必了,總是送自己姐姐,不必打扮得跟只花孔雀似的。」
兩人進了轎子,孟子惆才施施然問︰「你那指紋之說,只是臆測罷?本王可不知道刑部的人,居然能查指紋的。若是把殺人凶手的指紋對一下,那豈不是少了誤判的案例?」
「王爺英明。」嚴真真拍了一記小小的馬屁,「既然王爺知道,為什麼還會……」
「就是為了去見洛王妃,你今兒也不會多生事端。」孟子惆淡淡地解釋了兩句,便閉口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