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真真斜睨了她一眼,這麼輕易就繳械投降了麼?桑子涵想必是頗有才名的,這時候眾人都看向了她。最終,她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可真對不出來,不知王妃自己可有下聯?」
她這話問得婉轉,並不強求。
「有一個,說來與各位參詳。魑魅魍魎,四小鬼各自肚腸,不知可否算得工穩?」
桑子涵擊節贊道︰「好個四小鬼各自肚腸,妙對,絕對啊」
齊紅鸞呆呆地看向嚴真真,嘴里嚅嚅有聲。仿佛是不敢置信,把頭搖了兩搖,才頹然地坐了下去。
再接著,擊鼓傳花便沒能再繼續下去,因為桑子涵拉著嚴真真去探討對聯去了,把齊紅鸞氣得差點失了態。
好容易挨過了一天,又得準備第二日去宮里,美其名曰「謝恩」。齊紅鸞于是又發了一通脾氣,當夜孟子惆就宿在了她的房里。
「她可真會來事……」碧柳總是做不到心平氣和。
「只要不煩上咱們就成了。」嚴真真更多的是幸災樂禍,反正這樣的丈夫,她根本就不想要,就打包送給齊紅鸞去折騰好了。
碧柳無語,自家王妃這樣的態度,還怎麼可能從齊側妃那里把王爺拉回來啊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想要勸說,又覺得無語,只能默默地打點明兒進宮的東西。每次這麼去走一個過場,總要撒開手花出去不少銀子。好在得著的賞賜,也勉強可以填補。
嚴真真早早地把丫頭們趕出去︰「昨兒睡得太晚,我一整天都在打瞌睡的狀態。好在那些個貴婦人說的也只是場面話,漏掉幾句也不打緊。」
「今兒個還听人在背後說這個王府的家,早晚都會讓齊側妃當呢」碧柳咕噥了一句,半只腳已經跨到了門檻上,才又回頭,「王妃也該好好地打算,總這樣任由著齊側妃,可不是個事兒。」
嚴真真朝她擺了擺手,夸張地打了一個呵欠,碧柳才無奈地去了。不過,也沒馬上回自己的房間,而是鑽進了孫嬤嬤的房間,又討教什麼「高招」兒去了。
螺兒卻只是淺淺地笑著搖了搖頭,袖著手和抱冬繼續在燈下繡花納鞋底兒。
空間里的紫色霧氣很能怡神養氣,至少嚴真真閃進去倒了頭就是一通好睡。睡飽了起來,又咂巴了兩個隻果和梨,才滿足地翻了個身,拿過話本翻了幾頁。閃出來的時候,也只過了小半個時辰。
園子里空空蕩蕩,寂寥異常。丫頭們都宿得早,就是如螺兒和抱冬那些覺不那麼多的,也在自己的房里找活計做。也許真應了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听風軒的丫頭們都不大好動。天一落黑,便少在外走動,孫嬤嬤倒是很喜歡這樣的狀況,說是少了事端。
于是,听風軒越來越安靜……
嚴真真拿著部書倚在美人榻上翻看,也許是情節多少有可取之處,她還真在心神不寧的時候看得心神漸寧了起來。
「什麼書,看得這麼入神?」
她抬起頭來,眼前的果然是龍淵,也不知道在身邊站了多久。嚴真真垂涎,這輕快果然是神奇啊……如果要順個什麼東西,估計也能夜入十家以上。這錢掙的……可真夠容易的……她心動了一下,然後想到自己多走幾步就有點輕喘的體質,徹底地把念頭趕到九宵雲外。
「前幾日在街上找到的一個話本《雙珠鳳》,才子佳人的故事有點老套,不過作者的文筆還是很優美的。」嚴真真笑著揚了揚了手里的書。
「你從城東買回來的糕點,你上次贊了好吃的。」龍淵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還熱著,趁熱著吃罷。」
「好。」嚴真真眉開眼笑,把書摞在一邊,打開油紙包,果然還冒著熱氣。
其實她不過前次隨口說了一聲,龍淵竟然特意跑了一趟城東。糕點是暖的,更暖的則是她的心。女人多是感性的動物,往往剪一段月光就能把她們的心給收買了。
「好吃嗎?。」龍淵看她吃得高興,嘴角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這包糕點,可是他運了功才能在這樣的冷天,保持這樣的熱氣。這時候,還覺得手腳有點酸軟,似乎用功過了點頭。
「嗯,好吃極了。」嚴真真毫不吝嗇地贊美,「這菊花糕尤其好吃,我可饞了小半年了。這時節,居然還有菊花,這老板可真有些匠心。」
「是秋天采下來曬干的花瓣,在溫水里化開,雖不如鮮菊花,但也另有一種菊花的清香氣。」龍淵笑著解釋。
「你也吃兩個,不算很甜,帶一點微苦,味道不錯的。」嚴真真吃到一半,伸出手遞給他一個,「騙你是小狗。」
龍淵笑著接過去,咬了兩口,那甜意,早就從舌尖傳遞到心里了。
「昨天……你一個人守的歲麼?」嚴真真含糊地問。
「嗯,我去師父的墳上,陪他老人家過了。」龍淵低沉地回答。
難道他沒有來嗎?那也好,免得看到她和孟子惆相對默坐的情景。雖然他們自個兒心知肚明,氣氛是頗有兩分尷尬的,可外人看著,還是很和諧的樣子啊
不知為什麼,她的心里頓時輕松了起來︰「你師父啊……從來沒听你提過呢,他一定是個好人吧?。」
「好人?」龍淵啞然失笑。天底下,可沒有人把「毒手蒼龍」稱作好人的。不過,在他的心里,這位從山溝里把自己撿回去撫養的老人,確實可以稱得上是個「好人」。待他好的,可不就是好人嗎?
「一定是好人啊,不然你怎麼會對他感情那麼深?」嚴真真理所當然地推理。
「是,也許是個好人。」龍淵嘆息。
「說說看,他是不是一個特厲害的人?」嚴真真把油紙包里的最後一塊點心一拗為二,分了他一半,然後撐著下巴問。
「是很厲害的,在殺手界,也算得上是赫赫有名了。」龍淵捏著點頭,有些怔忡。
她的眼楮如此明亮,比夜幕上瓖著的那顆星星,還要燦爛。這一刻,忽然有一種難以抑制的強烈沖動,讓他平生第一次,想要把那些藏在心底里的話,吐露出來。一念既起,就如同關在籠中的麻雀,拼了命地撲愣愣地想要往外沖。
「跟我說說他的事兒吧」嚴真真熱切地要求。
知道了他師父的,還能不知道他的嗎?嚴真真的小九九,就這樣地打著。
「他老人家在別人眼里可算不得好人,手底下沾的血腥不是第一個,也在前十。」龍淵只說了一句,便有些後悔。嚴真真只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姑娘,可別嚇著了她。
可定楮一看,人家正雙眼閃亮,仿佛正听得入迷呢
「嗯,還有呢?」她興致勃勃地追問。
龍淵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情愫,從心里冉冉升起。他的師父,是他心中一座永恆的豐碑。就算旁人毀多于譽,但他仍然自始至終,對師父保持著一份尊敬。小時候,他把自己不止一次地凍傷了,可是采藥涂抹,又是師父親手做的,從未假手于人。
「她沒有嫌棄師父呢」不知怎麼的,他的心里,涌出欣悅來。
「小時候,我們住在碧山之巔。」他繼續沉沉地敘述。
「啊,那一定很冷吧,是山頂啊,不過風景獨好,一覽眾山小嘛」嚴真真嘖嘖稱贊,「看起來,你師父可能性格比較孤僻,不大合群。」
龍淵啞然失笑,誰听說過殺手是合群的?自己長這麼大,除了當年同在師父門下學藝的師兄,還真沒有交過一個朋友。不過,這位師兄早年和師父鬧翻了以後,就再沒有回過碧山。
「嗯,很冷,不到冬天,就天地皆白,飄雪如刃了。」龍淵緬懷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些年,師兄過得好不好。以師兄的本事,也該在殺手界闖出一番名頭來了。當年,這位師兄也是滿臉的嚴峻,可待他還是很好的。
原來,那段被他塵封了的過去,還是清晰地刻在心上。這時候才揭開一個角,往事就紛至沓來。
「那一定是個琉璃世界,很美吧?。」嚴真真仿佛感到了涼意,縮了縮脖子,不過還是滿臉的艷羨。
「美嗎?。」龍淵搖了搖頭。他可沒有那樣覺得,因為每每要被師父埋在雪地里,一動不動伏地好幾個時辰。到得最後,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直到師父出來,把他抱進浴桶,渾身像被針戳一般地疼痛。
「當然是很美的。」嚴真真點頭給出了結論。
「也許吧,不過當時真沒覺得。也許是失去了以後,才會懂得珍惜。當年,我對師父是頗有怨言的,總覺得他在往死里整我。」龍淵浮出了淡淡的笑意。
「你師父一定對你期望甚深。」
「是的,因為師兄……最後叛出了師門,所以他的座下,只有我一個。」龍淵嘆息。
嚴真真連連點頭,果然回憶是很能挖掘些什麼出來的。說著師父和師兄,他自己的往事,也一樣攤開來揉碎了放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