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相宜知道,自家哥哥趙弘林之所以倔強地咬緊了牙關不將事情的真相給家里大人道明,是因為這件事里頭有她,石子也是她扔向趙弘仁的,為了維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他寧可忍著,扛著。
再而……這件事的起因還牽扯到了母親呂氏,不管是出于從前的尊敬還是內心的恥辱與憤恨,他都不想再提及呂氏。
所以情願咬著牙挨父親的打,被楊氏指著鼻子罵,也不願將真相說給大人們知道。
可趙相宜做不到,她看不得一直溫文懂事的趙弘林,為了維護自己而甘願受罰,被大人誤會成是壞孩子。她一定要站出來,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給家里的大人們听,否則,這件事說不清楚,他日楊氏指不定見天拿這件事來指摘自己家,戳趙信良的脊梁骨。
見爺爺老趙頭心疼自己委屈兮兮的模樣,正好生地安慰著自己,她便利用自己年小這一點嗚嗚地哭咽著說︰「我今天去村頭小貨棧買糖,回來路上……嗚嗚嗚,遇見了幾個壞孩子要搶我糖吃……嗚嗚嗚,後來弘仁哥……」
「小妹別說了!」趙弘林心急,生怕趙相宜把她自己給供出來從而受罰,便是一把掙月兌開方氏,快步跑到趙相宜的身邊摟緊了她,「小妹不哭了,哥哥帶你進屋去。」
「我不!」趙相宜原本只是暗咬了舌尖,硬生生地逼出了幾滴淚來,沒成想,後來哭著哭著,她一想到母親呂氏跟人私奔後帶給父親和哥哥的傷害,一想到哥哥趙弘林為了要維護自己而甘願受打的模樣,這鼻子一酸,卻是真的委屈地嗚嗚哭了起來,且越哭越凶猛,小孩的淚腺本就發達些,她的眼淚自然就跟自來水似的呼呼地掉。
這廂見趙弘林欲阻止自己,她更是心疼,朝著趙弘林喊了一聲,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只一味地哭著,白淨的小臉都繃紅了。
「好了好了,相宜不哭了。」方氏緊著步子上前,從趙弘林手里拉過趙相宜來,一把緊摟著,一陣好哄。
聞著方氏身上那慣有的皂角香氣,趙相宜的情緒在一點一點地變平穩,冷靜下來之後,一面打著哭嗝小身板一抖一抖的,一面拉著方氏溫暖的大手說道︰「女乃女乃,相宜乖乖,不說謊的,嗚……今天真是弘仁哥先跟那幾個壞孩子合著伙來欺負我,嗚,大哥看不過,才出手的……他們,他們想搶我的糖糖吃……還,嗚嗚嗚,還推著弘仁哥讓他罵我,嗚。」
「他們罵你什麼了?」從趙相宜哭哭嚷嚷的言語中,大人們漸漸地又了解到了另一個真相,下午一群孩子們打架並嘲笑趙相宜兄妹倆的場景漸漸開始在大人們的腦海里浮現。
「哇……」趙相宜被老趙頭這麼一問,鼻子一酸忽然又大哭了起來,「他們罵我什麼賤胚子……弘仁哥還說我娘跟人跑了,哇……娘以後是不是都不回來了,相宜要吃娘做的糕糕,嗚嗚嗚。」
雖然趙相宜的心里非常不待見呂氏,甚至希望,這次她跟人私奔離開了趙家村,日後永遠都不要再回來。可此情此景,她還是決定利用下自己年小不懂事的特權,再撕心裂肺地哭嚷下娘親,勾起一群大人們的同情心,從而化解這場矛盾,至少不要讓錯誤完全地歸屬到自己家,畢竟這事本來也不全是自己的錯,明明是趙弘仁那小子沒被教好,自家人欺負自家人。
老趙頭一听趙相宜的敘述,再看趙弘林再也忍不住,紅了眼楮,低下頭去默默淌淚的模樣,身子氣得發抖。
「這個家都當我死了不成!」老趙頭忽然沖著趙老三和楊氏大吼了一句,唬得楊氏剛咧咧的嘴巴張在空氣里,卻再也不敢撒潑一句,只呆滯地看著老趙頭。
楊氏原先在屋里乍一听自個兒子哭咧咧地說是趙相宜兄妹倆打的他,便是氣得肺都快炸了!她也不大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認定了是那兄妹倆欺負人,這才敢這麼大膽地撒潑,並且隱隱約約地借機提出自己早存在心里的念想——分家。
如今再听趙相宜那小妮子一板一眼委委屈屈地將真相給托出,楊氏的心里也是抖了一抖,她再胡鬧也是打心里清楚,老趙頭在這個家還是很有分量的,並且最容不得出現自家人欺負自家人的景象。
「老三,老三媳婦你們倆說話呀,啊!」老趙頭氣得雙手發抖,青筋直跳,「這些事你們也好當著孩子的面瞎咧咧的,啊!」
大人們心里都清楚,孩子真正懂什麼?趙弘仁才六歲的年齡,不是大人教他說「賤胚子」一類的詞,他自己能會說?
楊氏見這事牽扯到了呂氏,又見老趙頭那一臉要吃人的樣子,心里頓時有些發虛。
自己跟自家男人也的確曾當著孩子的面指摘嘲諷過呂氏,並親口囑咐過趙弘仁與大女趙相蓮兩個,他們家那呂氏就是個賤胚子,見天的勾搭男人沒個正形,讓他們不要跟趙相宜兄妹倆玩得太近,他們倆個是小賤胚子,跟他們見天的一處玩,沒得學壞了。
「嗨……」方氏重嘆一口氣,摟了趙相宜趙弘林兩個小的,「我看這事啊,就這麼讓它過去吧,家里現在已經夠亂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頭子你也別這麼大聲嚇壞孩子,弘仁也不是故意的。你要說,等大家平靜下來了,指定說說老三和老三媳婦就好。」
這一番話說來,原本是楊氏佔理撒潑的情勢瞬間轉變成楊氏一家理虧,不過縱然心里不甘願這事就這麼了了,可楊氏嘴上也不敢過分說些什麼,她還是很怕老趙頭的。
這不,拉著自己男人的手騰地一下站起來,抱起嗚嗚哭著的趙弘仁撒腿就往自個屋里走,似在逃避老趙頭接下來的發難,又似在為這事跟老大趙信良賭氣。
趙老三見狀,也是恐老趙頭發難,連忙拔腿跟了自個娘們進了里屋,門被「砰」地一下關緊了。
「嘿,你看看她,你看看她,老三原也沒這麼拎不清哩,都是因為她進門後,才變得這麼陰陽怪氣的!」老趙頭指著三房的屋對著方氏氣惱道,被方氏好生地勸慰了一番,才是稍稍平息了一下怒火。
爾後又靜下心來認真提道︰「這事我一定得管到底,成什麼樣子了,啊?合著今天大房里的那件事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居然當著孩子的面就瞎咧咧開了,還教唆孩子欺負老大房里的兩個,這,這真當我這個一家之主死了不成?!」
「好了好了!」方氏見趙信良听見老趙頭提呂氏的事,臉上的表情瞬時難看慘白起來,便是勸道,「天都黑了,有什麼話進屋里去說罷!見天什麼死不死的,哇啦哇啦什麼哩!」又湊近了老趙頭壓低了聲音,「你沒見老大臉上掛不住啊,你這不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麼!」
經自個老伴這麼一說,老趙頭還真是噓了聲,再看趙信良,正一身頹喪灰敗地往自個屋里走去,背影最是寂寂的。
又看兩個孩子,一個哭得臉上的淚漬都還沒干,一個緊抿著唇,不住地給小的那個擦拭著眼淚。
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認真叮囑著方氏︰「你這個做女乃女乃的最近可得悉心照料著這兩個小的哩,我看信良這回受的打擊真的不輕,今晚你別讓相宜跟著他屋里睡了,把她帶到月琴屋里,由你跟月琴兩個帶著睡,仔細些安慰著哩。」吩咐完這些,老趙頭心里又想著楊氏兩個教唆自己孩子的事情,認為這個家這樣下去不行,等明天地里干完活回來,他可得齊集兒子媳婦們在一處,好生地就呂氏這件事來跟大家談談,若是不說清楚,他日楊氏跟大房急了,指不定又拿呂氏出來說事。
天已全黑,入夜,空氣里的濕氣冷意愈發地沉重了。
女乃女乃方氏和姑姑趙月琴拉著趙弘林兄妹倆去了大屋那邊上藥,一扒拉開趙弘林那被弄髒了的白色粗布衣裳,瞧見他身上那道道深紅色的血印子,方氏心疼得直掉淚︰「你爹真是了不得了,這麼重的手也下得……哎唷瞧瞧,這細皮女敕肉的愣是被打成了這副模樣。」
「沒事,女乃女乃我不疼。」趙弘林忍著那火辣辣的疼痛,仰著頭,盡量保持著微笑,懂事地沖著方氏說了一句。
方氏更是心疼難受,一面為他小心翼翼地上著藥草汁與紅花油,一面又去看趙相宜。趙月琴正張羅著為趙相宜上藥呢,脖子手臂上一共六道紅印,幸好沒趙弘林身上的深。
趙相宜在疼痛與混亂的神思中漸起了睡意,眼皮子闔上之前,看見的是哥哥趙弘林那一臉溫暖而堅強的笑意,女乃女乃方氏與姑姑趙月琴溫柔的呵護與安慰。
這是她在這個時代三個月來過得最混亂的一天。
母親跟人跑了,全村人對自家指指點點,全家人抬不起頭來。自己和大哥跟人打架,趙弘仁受傷……眼見父親第一次紅了眼動粗,打的還是自家親大哥。楊氏一遍又一遍的胡攪蠻纏撒潑,再就是趙弘林這個親大哥帶給自己的溫情與感動。
夜漸漸深了,趙相宜睡夢中好似又听見了方氏與趙月琴二人的嘆息聲。
雖然不想呂氏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可趙相宜卻還是由衷地希望,今天這一天,發生的所有如果只是個夢該有多好。
因為她知道,呂氏于自己的父親,大哥是何等的意義。她的突然離開,使得整個家都變了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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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更新時間很不穩定,主要是因為我還沒簽約,不能後台自動發布設置準確時間點,再就是我考教師證的時間臨近了,看書加上學校的論文還有招聘忙得夠嗆,所以更新章節很少,沒什麼空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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