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新年的第一日,正月初一,一大早的起來,又听門外響起了 里啪啦的鞭炮聲,連續不斷,聲聲不息。
各房依照順序相繼地給趙家二老拜了年,老趙頭和方氏則笑眯眯地拿出了好些個紅紙包好的壓歲錢,一一地派分給了每個兒孫,不管是男是女,里頭皆是一樣的分量,不偏不倚。
三房里的趙老三和楊氏也來拜了年,趙家二老念及這是吉利日子,不想破壞了氣氛,又想著趙老三好歹也是他們家的骨血,便沒跟他們二人翻臉,但也沒說什麼親昵的話語,只態度冷冷的,早飯也沒留兩個人下來吃。
這回楊氏倒是很識相,一個勁地說什麼只要爹娘收下他們的年禮就好,吃不吃飯無所謂。
眾人听後不禁在心里唏噓楊氏的假意。
爾後,又輪到了各房互相拜年,趙相宜這房是長,收了兩份年禮,當然,趙信良給出的壓歲錢也不少。趙老二倒是要給長房的孩子們壓歲錢,當是還禮,這是有先例的,算是一項風俗,可趙信良思及趙老二這些日子以來對大房的幫襯,便是以還未分家別分得這麼清為由給拒絕了。
如此,三房的人便逮著機會說他們也不用給了,趙信良也懶得跟他們計較什麼,更不想收他們的年禮,只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正月初一的早飯吃的是餃子,南方這邊雖然不跟北方那樣頓頓都是餃子,可這正月初一的早飯卻都是非餃子和湯圓之類的點心莫屬。
方氏和趙月琴幾人包了好幾種餡的餃子,有芹菜豬肉餡的,白菘臘肉餡的,也有香菇雞肉餡和全素餡的。又按照習俗,在個別餃子里摻了紅棗,花生,銅錢等等吉祥物,喻示吃到的人在新的一年里能討個好彩頭。
趙相宜吃的極小心翼翼,生怕吃到了包有銅錢的餃子會磕到牙齒,她還不到換牙的年齡呢。
可是一頓早飯下來,她居然神奇得沒吃到一個含銅錢的餃子,僅有些紅棗花生的,倒是趙信良連吃到了三枚,趙弘林一枚,就連趙弘仁也吃到了一枚,就她沒有。方氏見她一臉郁悶的模樣,便笑著安慰道︰「女兒家的吃到紅棗花生的這些才好,代表你以後的日子能過得紅紅火火,富貴榮華的。銅錢那些玩意都是男人們吃到的才好呢。」
趙相宜也不是十分迷信的人,故而沒將這些個放心上呢。
早飯完畢,按照規矩,男人們是要去上墳的,一則祭拜先祖,二則祭奠已故的親人。這天也算是大日子,所以諸如趙相宜這樣的女兒家,是不能跟去上墳的。
趙相宜早早的就听趙月琴說過,上墳的樂趣可多了。先前不是正日子的時候,她去過好些回,那時她也不大,領著一群孩子們滿山遍野地跑,摘野果子吃啦,采些好看鮮艷的野花去插墳啦,再者還要給祖墳拔草,壓紙錢等等等等。
看著大人們和趙弘林等人離去的身影,趙相宜郁悶地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發呆,手里還握著長輩們發給自己的壓歲錢,她小心地拆開來看了看,每份里頭不多不少的有六枚銅錢,雖然不算很多,可也是他們的一片心意。
找來了一根紅繩,把幾份壓歲錢都串在了一起,總共十八文,拿在小手里也有些沉甸甸的了。
正樂著,楊氏卻是扭著腰肢走過來了,眼尖瞅見了趙相宜手里的錢,立馬笑嘻嘻地湊了過來︰「喲,相宜呀,這是你今年收的壓歲錢吧?。」
趙相宜沒理她,只繼續地看著自個手里的銅錢,在心里細細分析著,現代遺留下來的那些個古董銅錢什麼的,那模樣跟自個現在手里的這些個好像沒什麼分別。
「有十來文哩,那麼多,相宜可是要發財了吧?。」楊氏繼續侯在一旁。
趙相宜這才抬起頭來看她︰「相蓮姐他們收得比我還多,你去看他們的好了。」
實際上,趙相蓮和趙弘仁收下的壓歲錢都被三房的兩個大人給沒收了,趙弘仁的還好些,能討到幾個錢去買玩具玩,趙相蓮則可憐了,一文都不剩,過年時穿的還是舊衣裳,好在趙月琴那還剩些料子,又趕著給她做了一件才了事。為此,方氏忍了好久才沒拿楊氏怎麼樣,畢竟大過年的,罵人不吉利。
「那兩個拿了錢這會都不知跑哪去了呢。」楊氏笑嘿嘿的,趙相宜不再去看她,可她居然在下一刻說出這樣沒臉沒皮的話來,「你這錢這麼多,手都拿不穩了,干脆交給三嬸嬸,讓三嬸嬸代你保管吧?等你想用的時候,三嬸嬸再拿還給你。」
趙相宜這會的感受就是,見過不要臉的,但沒見過像她這麼不要臉的!
「三嬸嬸,我雖然沒有娘,可我還有爹。」就算是這個家里的人都不中用了,也絕輪不到你來管我的錢和事!
後半句她礙于大節日里的說出來不吉利,故而沒說。
趙相宜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拿了手里的銅錢就往屋里走,等著男人們掃墓回來,好一起去親戚家串門拜年了。
沒想到,楊氏居然沒听懂她的話,依舊不死心地在她身後喊道︰「嘿,你把紅包交給你爹,你爹會給你花掉的,還不如交給三嬸嬸!」
趙相宜身形一晃,有那麼一瞬間都不知道該回楊氏什麼才好,最後只停了下來,轉身淡淡道︰「那我寧願被我爹花掉,也不願給你花!」
「哦喲喲,這樣大的孩子,居然就學得這麼滑頭了,我的話她都听得懂哩!真真是個妖精投世!」楊氏沒佔到便宜,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午飯將至的時候,男人們才是回來了。
方氏早已備好了拜年禮,他們這頭一家要走的親戚,便是後面的大爺爺家,因為在老趙頭這一輩他算是家中老大,方氏一面走一面想,一會指不定又要听那個何氏怎麼顯擺自個子女有本事多孝敬了。
不一會就到了大爺爺家,何氏正忙進忙出地張羅著午飯,知道趙信良一大家今個會過來吃飯的,便是笑眯眯地招呼了一聲,又客套地說都是自家親戚,屋前屋後的,還帶這麼多的禮品過來干什麼。
方氏只客套地回了她,別的沒再多說些什麼。
豈料,何氏一下就注意到了方氏等人身上的新衣裳,連連笑著稱贊道︰「哎喲,你們身上這料子是提花絹 ,雖不是特別金貴的,可咱們這樣的人穿穿,是再體面不過的了,總好過那些個麻布料子好呀。」
李氏一听便知何氏又要開始滔滔不絕地炫耀她自個了,這夸贊他們身上的穿著打扮只是起個由頭,好讓她有理由顯擺自個身上的罷了。
果真,何氏立馬又將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來了︰「你看看我一身,現在是因為要進出廚房干活,才穿了去年我們家月萍給我買的細麻棉料子做的衣裳哩,一會等咱們吃飯的時候,我穿今年新做的衣裳給你們看 。」說著又笑看著大家解釋道,「是素絹料子 ,不過上面的繡花卻是極考究的,所以比你們身上的還要金貴些個呢!」
全家人滿頭的黑線,對何氏的顯擺功夫表示相當的無語。
坐在屋里之後,大人們則磕著瓜子談笑風生,小孩子們卻是坐不住,滿屋子院子的跑,交換著玩各色的玩具,摻和在一起玩有趣的游戲。
何氏這邊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全嫁了人,據她說都嫁得很不錯,所以才有了她現在的顯擺脾性。兒子嘛,也沒住在趙家村,而是帶著媳婦住到別的村子里去了,明著說是要干活賺錢,實際上就是媳婦攛掇丈夫跟公婆月兌離開住。所以細細分析下來,也並不覺得何氏過得有多風光,那都是表面的,她的女兒們雖有孝心,可偏偏那個兒子不爭氣,單疼媳婦不顧娘,俗話說得好,「偏疼的果不掛色」!
這會都年初一了,听說何氏的兒子昨天在家里過完了年第二天就帶著媳婦匆匆走了,可是氣壞了二老。
三個女兒們則要到正月初二初三的樣子才回得來,故而這會子卻只有趙相宜他們這一大家子人過來串門拜年。
吃飯的時候,何氏果然穿上了她那一身素色繡有蘭花瓣的新衣,來來回回地炫耀著,直把一家人給弄得相當郁悶。
在大爺爺家呆到下午時分,一大家子人已是听夠了何氏的炫耀話語,臨走前,大爺爺趙光青特留大家下來吃晚飯,可大家伙卻是連連搖頭,直稱家里有事得回去做回絕了。
趙相宜因此又得了一個紅包,里頭放了八枚銅錢,喻意八八大發。加加起來,統共得了二十六文錢了,于其他小孩子而言,卻是一筆不可多得的大財富了呢。
接下來還要走更多的親戚,不過因了老趙頭的輩分高,大抵還是別人家走他們家拜年的多。
這個年一直要過到元月十五元宵之後才算結束,當然,很多有錢人家里,新年是一直要過到二月二龍抬頭才算結束的。
只是他們家到底是農戶人家,到那時候可是要忙春耕了,最是要用人的時候,根本沒那個閑情和銀子去奢侈。
正月初二的時候,趙月琴談好的對象張森來給他們家拜年了,此次甚為隆重,連張屠夫和吳氏都來了,需要兩家人坐在一起談談二人的大日子。
翻遍了黃歷,最後兩家人都敲定在正月十五那日,因為黃歷上除了那日是吉日之外,再就得等到四月十六了,吳氏希望趙月琴早早地嫁過去幫忙他們家春耕,故而斷不可浪費這個良機。
方氏也很想多留趙月琴一段日子,又思及她打小干的農活不多,這麼嫁過去就急急地幫忙春耕的話,少不得要勞累她許多,心疼得緊。可饒是這樣,也還是敵不過吳氏的那張嘴,她不希望兩家人在正月里這樣的吉日上鬧紅臉,便是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