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宜君山莊的這段日子,是非常愜意安寧的,無論在何時何處,趙相宜的嘴角始終都牽著一抹甜蜜的笑容。
裴子君看著這樣的小夫人,心底里也是漸漸地涌起一陣陣的滿足感。
每當他在書房里處理事務的時候,趙相宜總十分安靜地坐在一旁的軟榻上看書,或以練字,雙方不打擾彼此,卻又怡然自得。每每抬頭四目相對時,總能溢出甜蜜來。
這天,趙相宜正十分享受地躺在臥室里小睡,迷迷糊糊間,卻听有人在房內小聲嘀咕,她的睡眠質量素來不高,每每有了細小的動靜後,便會難以睡著,被吵醒。
睜眼,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見碧紋和其他的丫鬟子在竊竊私語。
趙相宜側耳一听,才听清了談話內容。
原是其中一個從裴家帶來的丫頭在清晨打掃的時候,不小心將房內的一個紅色的錦盒給摔了,大驚之後,發現里頭並無什麼貴重物品,也就安了心,重新將錦盒放回了原處。
這廂就是說這個事呢,語氣里透著僥幸的情緒,還夾雜著幾分好奇。
那個丫頭的聲音很輕很輕,可趙相宜卻听得十分清楚︰「那盒子里也不知裝得是什麼,有些東西都很舊了……還是少爺的東西呢,不知有何用,不過少爺好像挺寶貝的。」
「別說了,少夫人正小睡呢,吵醒了少夫人可是你擔得起的。」碧紋素來穩重些,也顧及趙相宜些。
而那個丫頭許是看趙相宜個性隨和,便笑嘻嘻地輕聲道︰「不會的,少夫人最好說話的人了,待下人又好。」
「你們說的那個錦盒,拿來給我看看。」趙相宜此時已坐起了身子,平靜地看著諸位。
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皆是吃了一大驚,一屋子三四個丫鬟子立時刷刷地跪了一地,齊齊道︰「奴婢該死,奴婢知錯了」
「把錦盒拿來予我看看,且饒了你們。」趙相宜揮揮手,不過眉頭卻皺得緊,「但是不要再有下次。」她雖然不是個喜歡使喚人的主,不想借著這些人的奴性來顯示自己的地位高等一些,但是也絕不能忽視了管理下人這一點,若自己一味地打馬虎眼,這群人指不定在日後就要爬到自己的頭頂上來。
「奴婢們知錯了」眾人又是齊齊一句,後來在趙相宜的意思下,才敢起身。
前面說話的那個丫鬟子立即去捧來了錦盒,可心里卻萬分忐忑,吃不準這里頭的東西究竟是何物,對少爺有何特別的意義,萬一是不該被少夫人看到的東西,自己這樣做,豈不是罪該萬死?
趙相宜睨了她一眼,爾後對著眾人揮揮手︰「都先出去吧,待會再進來為我洗漱,你們放心,出了什麼事,我來承擔就好。」
眾人得令,這才安了安心,半擔憂著出了臥室。
趙相宜懶懶地看了看她們離去的方向,爾後把視線拉回,放在這個暗紅色的錦盒上。
錦盒非常大,卻不重,不過晃了晃,發現里頭放了許多零零碎碎的東西,難道這是裴子君的雜物箱?
用來做什麼的呢?
帶著點點好奇的心情,趙相宜親手打開了那個錦盒。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朵極其陳舊的淺粉色紗花,模樣有些皺,但是卻看得出來,是經過精心打理還原的,一點也不髒。
趙相宜的眼眸突然漸漸放大,右手情不自禁地就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這不是……
記憶如同潮水般迅速翻滾,輾轉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大家都是孩子,裴子君就那樣笑盈盈地拿著這朵紗花親自送給了自己。而當時的自己,為了要戲弄嘲諷老三一家,便轉而用了這朵紗花做利器。
那麼多年的事了,趙相宜早已忘記,雖然偶爾也犯嘀咕,心里揣測當時的裴子君是不是很難過?很生氣?但是,也沒有十分把這事放在心上。
如今,再次見到這朵紗花,趙相宜懵了。
裴子君在那麼小的時候,就這麼在意了麼?
而且這朵紗花不是送給趙相蓮了,怎麼此時又在這里?趙相宜有些模不清楚頭腦。
手指捏著紗花,視線繼續投放到錦盒里……
錦盒的右側底部,放著一個雕工非常精致動人的紫檀木女圭女圭,趙相宜僅看了一眼,便深覺熟悉,因為在她隨趙府過來的嫁妝里,就有一件與之配對的。裴子君的這個,與她的那個,一看就知道是一對兒金童yu女。
那是在送紗花的時候,一並送的小玩意,當時趙相宜就察覺出這東西價值不菲,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人手一件的東西,獨她的與裴子君的這個,是一對兒。
那時這小子才點大的孩子呀,怎會有這種心思?
還是純屬覺得與自己投緣,喜歡跟自己玩兒,所以就拿這個獨特的女圭女圭給自己,而其他人的則給了一模一樣的?
趙相宜不可思議地搖頭笑了笑,轉而又繼續去看其他東西,無一不是自己與他之間的點滴回憶……
鴉青色的魚躍龍門紋樣絡子,是自己初學女紅時,裴子君管自己要的,也是今天看到這根絡子,趙相宜才猛然想起,自她送了這根絡子起,裴子君從來就沒戴過。
若不是今日看見了這絡子完好無損地躺在這兒,她定要以為是裴子君嫌棄自己的手藝了……
捏得笨拙,但看得出大致模樣的泥兔子,此時已干涸成型了,這,這是自己那時與大家伙一塊在河邊捏的泥兔子麼?
裴子君居然什麼東西都收藏起來了
還有一張趙相宜不明所以的水墨畫,微微泛黃的宣紙上,畫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別的什麼景物也沒有了,單這麼一朵花。
不過卻畫得栩栩如生,飽滿動人。
這幅畫不知有何意義,趙相宜的記憶里沒有它。
看著盒子里滿滿當當的這些陳舊物什,趙相宜的心突然被漲得滿滿的,有一股子暖暖的暗流在心底里涌動著,弄得她的鼻子都酸澀了起來。
裴子君這家伙,好像為自己做得太多太多了。
在她不知情的那些歲月里,他竟這樣默默地守候了自己多時,面對自己的懵懂,自己的沒心沒肺,裴子君曾經也一定懊惱過,苦澀過,傷心過吧?
那麼漫長的一段歲月,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但凡是一想到這些,趙相宜就覺得自己有些混蛋,怎會忽略他至此?難道,當初他若不去京城,沒與自己分開這許久,自己就真的要忽略他一輩子了麼?
想想這點,趙相宜就覺得一陣的可怕。
「被你發現了呀?」趙相宜正出神,不料裴子君突然挨著床沿坐在她身後,擁住了她,細碎地呢喃道。
趙相宜猛地回神,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所有東西,回身激動地擁住了裴子君。
眼淚突然就涌了上來︰「對不起……過去是我太粗心了,以後不會了,以後我一定好好地補償你,對你很好很好」
「嗯。」裴子君拍拍趙相宜的背,溫柔地笑道,「傻丫頭,哭什麼呀,我們現在成親了,是夫妻了,以後可以永遠在一起,時間長著呢。」
「我,我只是覺得最近這段日子,自己過得太幸福了,好怕這些東西一下子完全消失,那樣我肯定會崩潰的。剛才看著這些東西,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但凡是一想到我曾經好幾次差點錯過了你,我的心里就十分難受。」
「現在你能告訴我這些,也不晚。」裴子君輕刮了刮趙相宜的小鼻子,爾後以唇抵上,細細地為她吮吸完眼里的淚。
「我看不得你哭,看不得你難過,所以今後你若再哭,我就像眼下這樣,幫你弄干眼淚。」裴子君說完,還為趙相宜理了理鬢發。
趙相宜吸吸鼻子,轉而又笑了。
視線重新落回紗花上,她格外珍惜地拿起,好似怕踫碎了那朵紗花也似︰「這朵花不是在我堂姐那麼,怎麼又回來你這兒了?」
「我暗地里找她要的,後來又吩咐人打點干淨,還回原貌了,不過不管怎麼弄,都回不到當初的樣子了。」裴子君笑道。
「對不起,當時是我太任性。」趙相宜歉意道,「我真沒想到,自己一個輕巧的舉動,會辜負了你的一片心。」
「其實我一直沒有介懷什麼,只是每每看著你嬸嬸對著這朵紗花蹂躪的時候,心里有些不舒服。」裴子君繼而道,「你無需自責,我從沒因此怪過你什麼。」
「那這幅畫又是什麼?我想了很久,想不起來跟它有關的回憶。」這麼說的時候,趙相宜的心里是愧疚的,裴子君能夠這麼細心,收藏他們之間的點滴,而她,卻連這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當然想不起來。」裴子君暗笑,「這是你曾在靜楓小苑里送我的荷花,我恐它謝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才特意畫下的。」
「你真有心。」趙相宜突然主動地在裴子君的面頰上親了一口。
裴子君則探出自己的另一邊︰「還要。」
趙相宜暗笑,又親一口。
裴子君則又將嘴唇湊過來︰「這里也要。」語氣柔軟,像個孩子似的在撒嬌。
趙相宜雙手環住了裴子君的脖子,閉上眼楮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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