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下午,呂氏跟了做生意的有錢人年世友連夜乘馬車私奔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趙家村,甚至于,隔壁的幾個村也漸漸有了些微風聲。
這對于平靜且無事端的小村莊而言,無異于是驚天動地的大新聞,一些閑來無事喜歡掰扯雞毛蒜皮小事的村婦,時時津津有味地拿這件事來碎嘴。更甚的,有人爆出,在十幾天前八月十五團圓節夜晚,親眼瞧見呂氏被人用一頂小轎接去了年世友在趙家村的老宅里,想來定是去跟他幽會相好的……
一波接一波的不堪傳聞直擊趙相宜一家,村里人的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使得這一大家子人有些抬不起頭來。
猶是趙信良,從早上到現在,連地里的活都沒去做,只悶不吭聲地呆在屋里,誰也不理的,發呆或是悶悶地怒著。
那種隱忍得好似下一刻即將爆發的沉默,很是嚇人。
家里的氣氛沉重得讓趙相宜不敢呼吸,只得到方氏的大屋里呆著,一會兒又覺得氣悶,便想著干脆去村頭的小貨棧里買些糖,等趙弘林從隔壁村的學堂里听完課借完書回來後一起吃,也好安慰安慰那童心受傷的八歲孩子。
雖然趙弘林明面上是她的親大哥,可實際年齡已超過二十歲的趙相宜,只能在心里將趙弘林當成一個孩子。
一路上悶悶地走著,想著呂氏突然跟人跑了的事情給家里帶來的創傷,趙相宜的牙幫子就咬得緊緊的。
從她穿越至此這三個月看來,這個呂氏除了貪慕虛榮,游手好閑之外,更是以指摘自己丈夫為樂,時不時的都要拿件小事來刮刺他幾句。
例如看見趙信良在田里忙得熱火朝天的,就埋怨他不會出去下海賺錢。偶爾見別家男人對自己老婆悉听尊便的,家里以老婆為大的,就刮刺趙信良不會像其他男人那樣哄老婆,雲雲。
趙相宜本就看她不順,加之她才剛在這兒呆了三個月,更是不能體會到呂氏帶給她的生養之恩,所以,呂氏突然跟人跑了,對趙相宜造成的傷害,反而是最小的。
當然,在外人的眼里,只能理解為,那是趙相宜現在年小不知事,所以才沒什麼感受。
來到小貨棧,老板是個滿面紅光胖胖的中年人,大家都管他叫趙矮子,因為他生得實在矮。
這廂,趙相宜來買糖,趙矮子礙于呂氏的事,便是一直用同情的眼光去看趙相宜,又覺得她才剛滿三歲的,應是不懂事,便趁機對著來買東西的其他人嘀咕著︰「嘖嘖,他們家的那位可真是作孽,孩子一個八歲一個三歲的,呼呼的就跟人跑了。」
「可不是麼,你沒瞧見她平時那騷.樣,是個男的看了都會心癢癢,這不,立馬有人給勾搭上了。」間中,還有一中年男子挑著他那猥瑣的眉附和著。
趙相宜遞錢的手忽然一抖,卻又只得裝作不知,顫顫地將手里的那三文錢遞上去給趙矮子。
趙矮子一瞄趙相宜手里的錢,最後嘆了一口氣,用同情的口氣說道︰「今天這錢就算了吧,一包糖而已,拿去吃吧,回家記得听話點,不要惹你爹發火。」
雖是好心,可趙相宜那要強的自尊心還是受到了打擊,她不要旁人那帶著憐憫的施舍,而且更加受不了趙矮子和另外幾個人眼里露出的那一股子令人厭棄的幸災樂禍。
抬起頭來,很有禮貌地沖著趙矮子跟其他人微笑著︰「我女乃女乃跟爹教過,沒有給人干活的話就不能平白拿人東西。」她也很想說一句「無功不受祿」,可是很怕他們會听不懂,也很怕他們听懂了那是一句富有哲理的文話,從而開始懷疑她是妖精附身了之類……
間中有人听後,忽然「嘿喲」了一聲,隨後蹲子來湊近了趙相宜︰「你爹跟你女乃女乃教你的?那你娘哩,她怎麼不教你些道理?欸,你知道你娘去哪了不?」
趙相宜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這些人還真是嘴上不積德,揭人家傷疤就這麼好過?她頓時有點後悔來小貨棧買東西,真真是低估了村民們的八卦熱情。
「我爹說了,讓我不要隨便跟壞人講話!」趙相宜也懶得跟這人計較什麼,哼哼了一聲,扔了手里的錢拿了豆平糖就走,反正她現在的身份就一三歲孩子,誰還能跟孩子置氣不成?
「嘿喲,我什麼時候成壞人了我!」身後還傳來了那人不服氣的自語聲,卻又不能拿趙相宜怎麼樣,反倒讓其他人哄笑了他一陣。
離開了小貨棧,趙相宜的心里很是不舒服,看著一路上村民對自己指手畫腳的模樣,深知呂氏的行為,已經極度地影響到了趙家的臉面,這以後,他們家可還怎麼在這個村子里站得住腳?
正拿著豆平糖埋頭想著事,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喊︰「站住!」
趙相宜心一跳,抬頭看天,太陽明晃晃地掛在上面,心想著,這麼小的村莊,這大白天的,竟還有打劫的存在?!
轉身,一臉迷茫地看著身後的那三兩個比自己大幾歲模樣的男孩子,心里嘀咕著他們是在叫自己不成?
「嘿嘿嘿,眼楮轉來轉去看什麼呢你!就是在叫你!」站在中間的那個男孩子約莫七八歲模樣,黝黑的臉,扁平的嘴巴,最要命的是鼻子下正掛著兩行黃綠色的鼻涕……時不時地被它的主人吸幾下,流下來的時候,還順道被他的舌頭給卷進嘴巴里去。
趙相宜惡心地緊了緊手,動了動嘴唇,盡量不讓自己去看那個男孩。
「你手里拿的什麼?」又有一個男孩開口問道,怯怯的,躲在那個鼻涕孩身後,卻又因為有鼻涕孩的佑護,說話的時候不禁多了幾分底氣。
趙相宜這才意識到自己手里拿著的那包豆平糖,縮了手藏在身後,挺起小身板對準了那群好似要打劫的男孩道︰「你們想干嘛!」聲音脆脆的,不那麼大聲,卻也很有底氣。
他們顯然沒料到趙相宜會不怕他們,各自眼里都透著點驚愕。為首的那個鼻涕孩上前幾步指著趙相宜氣道︰「不想挨打就把糖給我們,不然我就讓他們上去搶了!」
哇,這台詞很有點前世電影里黑幫搶劫的範兒,如果趙相宜真是三歲小女娃兒,早不知被嚇成什麼樣了,可惜可惜,她其實是個二十二歲的偽小孩兒,根本不會怕他們的威脅。
也正是因此,聰明反被聰明誤,趙相宜竟一下子忘記了自己這具身體不過三齡,羸弱不堪的,哪里是他們幾個的對手?
可她現在,竟隱隱存了要跟他們動手的念頭……
「誒?你看那不是他們家的?」之前那個怯怯的男孩忽然指著趙相宜身後迎面走來的趙弘仁道。
這個趙弘仁,是趙相宜三叔的孩子,現年六歲,她的堂哥。
她一向跟三房的親戚不熟,但想著,此情此景,有個幫手總比沒有的好,趙弘仁是自己的堂哥,再生疏,也總不可能反著幫外人來欺負自己吧?
「弘仁哥!」趙相宜後退幾步迎上,女敕聲女敕氣地指著那起小子們憤道,「他們欺負我!」意思是要趙弘仁站在自己這邊為自己壯膽兒!
沒想到,話音剛落,那起小子們卻是忽然齊齊笑得前俯後仰的,就在趙相宜模不著頭腦的時候,那個鼻涕孩突然揚起他的吊梢眼沖著趙弘仁壞笑道︰「你過來!」
趙弘仁看看眼眶微紅,楚楚可憐的趙相宜,又看看那一群氣勢洶洶的壞小子們,最終撇了撇嘴,低著頭懦弱地朝著那起壞小子們的方向走去。
趙相宜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這算個什麼事?他好歹也算是自己的親人誒,居然不顧自己的安危,跑去對方那邊合著伙兒來一起欺負自己?!
有沒有搞錯……
鼻涕孩見趙弘仁悻悻地過來了,便用挑釁的眼光去看趙相宜,順道還吸了吸自己鼻下的那兩道濃濃的鼻涕,似在宣揚自己勝利了一般。
「你听好了!」鼻涕孩頗有點氣勢地指著趙弘仁,朝趙相宜的方向努努嘴,「只要你走過去沖她吐一口口水,然後再大罵三聲賤胚子,我們以後就都帶著你玩。如果你不敢,那我們以後都叫你孬種!」
趙相宜嘴角微抽,這什麼跟什麼?
周身的那起小子們忽然開始起哄,又是推搡著趙弘仁罵他不敢的,又是嘲笑趙相宜是賤胚子的……
趙相宜這回是徹底怒了,要搶糖,要威嚇自己都沒關系,但是要侮辱自己人格的話,那就很嚴重了!
「你們這群壞人,憑什麼罵我!」說著將糖往懷里一塞,就要沖上去跟人搏斗。
趙弘仁看著如同發怒的小雞兒似的趙相宜,不禁有些驚訝,又看看自己這副孬樣,心底里很是不好受起來。
鼻涕孩一見更樂了,指著趙弘仁狠狠刮刺道︰「喲,你還不如個小賤胚子哩!」
趙弘仁渾身一哆嗦,最後只得心一橫,甩開那起壞小子們,沖到趙相宜面前大喊一聲︰「賤胚子!」說完猶覺得不過癮,竟破口大罵,「我娘說了,你娘跟人跑了是賤胚子,丟了咱家的臉!你是你娘生的,也是賤胚子!小賤胚子!」
那一聲聲的辱罵,出自一個六歲孩童之口,盡管聲音清脆稚女敕,卻是深深地扎進了趙相宜的心。
以至于,趙弘仁準備吐向自己的口水,都未能被她靈敏躲過……
好在身後不知是誰,忽然猛地上前來將自己往後面拉了一把,躲過了趙弘仁的口水攻勢……她的眼眶忽然一熱,眼淚簌簌地滾了下來。
回頭再看,才發現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親大哥,趙弘林。
也不顧自己的真實年齡了,只一個勁地撲在大哥趙弘林的懷里委屈哭著,嘴里還不時地囁嚅︰「哥哥……他們壞,想搶我糖吃,還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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