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勾,清流婉轉,月華如冰。
莊信彥站在船頭,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兀自出神。
听海富說她好些了,也能吃些東西了。只是精神一直不太好。他真想去看看她。如果他去看她,她還會生氣嗎?如果他給她賠禮道歉,她會原諒他嗎?
早已經習慣和她朝夕相對,習慣她燦爛的笑臉,明亮的眼神,如今幾日不見,他便如同失了魂魄般,做什麼都提不起勁,晚上也睡不著。他幾次都忍不住走到她房門口,卻提不起勇氣進去,就是怕他的出現又讓她生氣難過,不利她的病情。
等再過幾天,等她再好些了,他一定要去看她,他一定要求得她的原諒,以後他一定會管住自己,絕不會再冒犯她。
這樣,她會原諒他吧。
他心中很難過,因為他意識到一個事實,她這麼幾天沒理他,他都受不了,如果五年之後她真的走了,他該怎麼辦?日子又該怎麼過?
忽然的,他感覺到身邊的光線一亮。下意識的,他以為是秦天來到他身邊。他驚喜交加地回過頭,卻見到謝婉君的面孔。
無盡的失望襲上心頭,這種失望讓他根本無暇考慮謝婉君為何會出現在他身邊。他面色一沉,淡淡地轉過頭,重新看向河面,就好像謝婉君從未出現在他身邊一般。
謝婉君有些許的尷尬,她也沒有指望他能給他什麼好臉色看。這些天,她避開哥哥,想盡辦法接近他,他都是這個臉色,淡淡的,疏離的,與她之間像是有層隔膜。不過她見他對其他人也是如此,只有對親近的秦天和小廝才會好些。想起他的缺陷,這些反應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想著,或許和他熟悉一些會好些。
她知道不論是父母還是哥哥,都不會讓她嫁一個已經有妻室且身有殘缺的人,她也沒想那麼遠。只是上次匆匆一會後,她總是會想起他,連夢中都是他的身影,她想見到他,待在他的身邊,所以,听到有機會可以再見到他,她想盡了辦法才能跟著來。
哪怕是像這樣看著他,也會讓她覺得好開心。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子呢?謝婉君痴迷地看著他,覺得他無一處不好看,就連下巴下隱隱可現的胡渣,也是那麼的有魅力。
「小姐,小姐。」丫鬟蝶兒見她失態,連忙提醒。蝶兒四處看看,好在夜已深,周圍沒什麼人,雖然這是謝家的船,可是落在下人的眼里總是不好的。「小姐,我們走吧,要是被二少爺知道了,一定會責罰我的。」蝶兒扯著她的衣袖。
「哥哥已經歇下了。不用怕。」謝婉君答道,好不容易得到和他獨處的機會,她才不會放棄,哪怕他不理她,不和她說話,就這麼待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他,也讓她歡喜。
看到這一幕的秦天不由地扁嘴,暗道︰還是個大家閨秀了,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夜深人靜私見已婚男子!
不過她也知道,所謂規矩,只能約束人的行為,卻無法約束人心,否則,也不會有「私奔」這個詞了。
她又看向莊信彥,恨恨地想︰你也是,人家雖然主動,難道你不會避開嗎?這麼晚了還在這里玩什麼深沉!還不快回房!
不過見他至始至終都沒有理睬謝婉君,心中又要舒坦些。
就當她想上前,結束他們會面的時候,忽然見謝婉君從身上掏出紙筆,迅速地寫了什麼。秦天一怔,又退了回去,想看個究竟。
可惜夜色太黑,看不清她寫的是什麼。卻看清她手中的筆,那可不是她發明的炭筆,而是女子描眉用的染料筆。這種染料筆只有京城一家著名的脂粉鋪里才有的賣,比起眉粉來好用得多,畫出的眉毛又黑又亮,價格也貴得嚇人,一支手指長的眉筆竟要十兩銀子!
而這位謝小姐竟然用這種眉筆寫字,這十兩銀子能寫幾個字?
秦天暗暗咋舌。
那邊,謝小姐寫好後遞給莊信彥看,出于禮節,莊信彥低下頭接著她燈籠看了一眼,秦天本以為他不會理睬她,可沒想到,莊信彥忽然有了反應,他將那張紙接過去,仔細地看了起來,又從身上掏出紙筆,迅速地寫下什麼給謝婉君看。
謝婉君臉上綻放笑容,她看著莊信彥,整張臉似在反光,如此的情意綿綿讓秦天的心驀然一沉。她不自禁地握住拳頭。
那邊,謝婉君看了莊信彥遞過來的小本子後,微微一笑,又寫下什麼,遞給莊信彥,莊信彥看了看,嘴角竟然溢出一絲笑容。
那種笑容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才有過,溫柔的,喜悅的,可現在,他竟然也對別的女子這麼笑!
這代表什麼?是不是不管是誰,只要能夠同情他,不嫌棄他,能給予他溫暖,他都會喜歡呢?
她咬緊嘴唇,毅然轉過身,
我不要再理他了,隨他吧,他愛喜歡誰就喜歡誰,他愛對誰笑,就對誰笑!他本來就不是我什麼人!我才不要管,我才不在乎!等過了這五年,我拿著銀子走人,我可以做生意,我自己當老板,我有太傅伯伯,我還怕過不好日子?
雖然這麼對自己說,可是心中卻一陣陣地絞痛,淚水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她往回大步走著,就快到房間的時候,忽然又停下來。她用袖子使勁地抹了一把淚水,咬咬牙,忽然轉過身,大步朝著莊信彥那邊走去。
她見莊信彥還在那里和謝婉君寫著什麼,謝婉君看著他笑,目光中滿是柔情。
秦天心中又氣又痛,腳下卻不停,她一直沖到莊信彥身邊。莊信彥像是感覺到什麼,忽然抬起頭來,見到她後,臉上立刻流露出驚喜。可是待瞧清楚秦天的臉色後,那絲驚喜又凝住了。
秦天沖到他面前,將他用力一推,這一推幾乎用盡她全部的力氣,將他推得一個踉蹌,好在身後有欄桿,否則此刻只怕已經被她推到水中去。
莊信彥驚愕地抬起頭,看著秦天,卻見她臉色蒼白,眼中含淚。
「混蛋,混蛋!我再也不理你了!」她看著他,目光中充滿憤怒,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她用袖子抹了一把淚水,又看了他一眼,轉身跑開了。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看謝婉君一眼。
留下呆若木雞的莊信彥和謝婉君。
莊信彥呆呆地看著秦天的背影,心中翻來覆去的都是她那句話︰「我再也不理你了!」
他覺得好難受,她就這麼恨他嗎?他無法忍受,將手中的小本子擰成一團。他也顧不得面子了,追著秦天而去。
甲板上只剩下謝婉君主僕,一陣風吹來,桅桿上的燈籠搖晃得厲害,忽然飛落到了甲板上滾了幾圈便熄滅了。甲板上只剩下謝婉君手中微弱的光亮,照著她那張疑惑不解的面孔。
「發生了什麼事?」她木木地問身邊的蝶兒。
蝶兒也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地搖搖頭。兩人退下甲板回了房。
等謝婉君走後,謝霆君卻從另一邊的陰暗處走了出來,他跟著妹妹出來,就是想看看妹妹和莊信彥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莊信彥真的敢對妹妹有非分之想,看他怎麼教訓他!可沒想到會見到剛才那一幕。
黑暗中,他目光閃爍,他想了想,朝著秦天房間的方向走去。
這邊,秦天一路急沖回房間,轉身關門的時候,莊信彥卻撞了進來,他看著她,臉色蒼白,目光驚痛。
「你還來做什麼?你走,你走!」秦天發蠻,將他使勁地往外推,這個時候的她,早已不記得洞房晚上她親口做出的承諾,只要是他喜歡的,不用問過她,盡管收了就是。
此時的她心中想的是︰混蛋,你怎麼能一邊對我做出這種事,轉臉卻對著別的女孩子笑!古代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可是莊信彥這大半年來一直有在練武,身體比之從前強壯多了,豈是她想推就推得動的。
秦天見自己出了一身汗,他卻紋絲不動,還用一種不知所措的無辜眼神看著她,氣恨之下,忍不住哭出來
「莊信彥,你真是混蛋!」秦天一邊哭一邊罵︰「我被你騙了,還以為你會是個好的,原來最可惡的是你,你這披著羊皮的狼!」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是謝霆君那個樣子的,她……她才不會喜歡他……可惡他一副清純樣,不知不覺間就讓她失了心。
她向來恩怨分明,可是這筆帳,她該向誰討?
她越想越難過,淚水越流越多。旁邊莊信彥從沒見她這麼哭過,一時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走到桌旁,將手中的本子攤平,可手中的炭筆在剛才秦天的一推中不見了。他找不到筆,急得冒煙,想說話卻表達不出心中的意思,他急得「啊啊啊」地叫起來。在屋子里團團轉。
見他這樣子,秦天又有些心軟,她從身上掏出炭筆,擺到他面前︰「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話說!」
莊信彥搶過筆,將手中的小本子翻過一頁,寫下︰「你不要生氣,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那樣了。」他說的是那晚的事,他以為秦天再為那事生氣。
秦天看了一眼,恨恨︰「這都是男人的謊言!我才不會相信!」要是再有人不嫌棄他對他好,他是不是又會喜歡上人家?
以前他沒見過市面,大家不知道他的好。如今,大家都知道他能做生意,還能制出貢茶,身價早就不是從前了,如果現在大太太想給他提親,只怕不會遭到拒絕!
見她如此,莊信彥很著急,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急躁之下,性子又有些不受控制,他忽的將手中的本子撕成兩半,甩在地上。
「你還跟我發脾氣!」秦天氣得直跺腳,就你會撕,我不會撕啊!
她撿起甩落在腳邊的那一半本子,本想當著他的面撕得粉碎,可是忽然的,她被本子上的字跡吸引了注意。
她知道,那是剛才他和謝婉君交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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