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族長見事情鬧到這個份上,知道不出面不行了,他站在來,走到大太太和二姨太太之間,顫巍巍地說︰「華英,秀梅,大家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不要傷了和氣。盛世是四佷兒一生的心血,又豈能說結束就結束?如今朝廷下了‘開海禁’,茶行還有大好的前景,怎能因為一時意氣而結束一切?大家都冷靜一點,慢慢商量!」
莊志成不停地安撫。盛世不管怎麼說,都是楊城茶行中的第一把交椅,規模最大,底氣最足,就是之後轉為商茶也會有不錯的前景,他們宗族還等著收銀子了,當然不能坐看茶行的結束。
大太太看著對面的二姨太太冷哼一聲,「叔公,不是我不想談,而是有的人逼人太甚,讓人無法容忍!繼承人一事上,我不會有半點妥協,還請叔公做主!」
莊志成見大太太態度如此強硬,只得看向二姨太太,語重心長地說︰「秀梅,你也是莊家的成員,不管誰是當家,還能少得了你的好處?又何必執著于此,和氣方能生財!」
本來李秀梅一個妾室斷沒有在莊氏族長面前說話的余地,更不要說像現在這般討價還價了,可就因為她的姐夫是胡知府,知府大人乃正五品官,除非李秀梅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否則誰又不敢不給胡知府的面子,為難他的小姨子?
大家越是顧忌,李秀梅越是囂張,越是不可一世。
此時她更加不會相讓︰「叔公,怎能說是我執著?茶行是老爺一生的心血,是姓莊的,當然要傳給莊家的子孫,她江華英遲遲不肯將莊家當家的位置交出來!直到現在,她寧願結束茶行,也不肯交到莊家子孫的手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李秀梅雖然是個妾室,不比她正室嫡妻來得尊貴,可是我偏偏不想向她低頭!她不想妥協,我更加不會妥協!」
說到這里,二姨太太忽然把眼一瞪,提高了聲音︰「既然都無法妥協,不如分家!今後各不相干!」
大太太听到她提起分家,不由地怔了怔。
其實大太太根本就沒有結束茶行的意思,這不過是逼迫他們的權宜之計。
茶行不僅僅是老爺一生的心血,這麼多年下來,她對茶行也有著很深的感情,她花了無數的心血和精力在里面,等于也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哪里舍得結束?
而且結束後一直靠著茶行吃飯的工人奴隸們又該怎麼辦?這些人很多都是家生子,跟著老爺一起分家出來,跟著老爺一起艱苦打拼,真要關了茶行,這些人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補償他們?還有更多的是從外邊買來的奴隸,勤勤懇懇地工作,不過是為了能留在盛世過一點安生的生活,不用再被轉賣出去顛沛流離受苦受難,她又該怎麼安頓他們?那些老小呢?又該怎麼辦?
在大太太的眼中,這些人並不只是賺錢的工具,大太太和過世的莊老爺有著同樣的想法,只要是盡心盡力為莊家的人,他們便覺得對這些人有一份責任,他們也是莊家的一份子。他們無法冷血無情,完全不顧及這些卑微之人的死活。
所以,只有盛世經營起來,大家才有安定的生活。
分家的想法,大太太早就有過,雖然老爺最反對分家,認為分家代表著家族不和,也是家族沒落的開始。因為分家首先就意味著家族資金的分散,對于家族發展來說,尤為不利。但是如果家族矛盾無法解決,分家也是唯一的道路。
只是她沒想到,一向不肯分家的二房今天竟然會主動提起分家。因為老爺為了避免家族輕易分散,特意在遺囑中說過,他反對分家,但如果真要分家,也必須三房一致通過。就因為二姨娘不肯分家所以才一直分不成。
大太太沉下心來,緩緩道︰「分家也不失為一條路,老爺在遺囑中說過,如需分家,我們大房佔六成,二房佔三成,三房佔一成。這樣吧,茶行歸我大房,我讓江管事將這麼多年的賬目清理一遍,合大宅一起,分四成的銀子給你們!」
雖然暫時拿不到茶引,但是他們手中還有貢茶,就算胡大人再怎麼蠻橫,看在貢茶的面上也必須發給他們茶引,只是茶引的數量肯定不會多,但是慢慢來,以後總會想到辦法,總能維持莊家上下這麼多人的生計。
一旁的三姨太太听到分家也非常激動,雖然只有一成,但是完全屬于自己,以後自己有所依持,就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了!
一旁的秦天和莊信彥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兩人都覺得奇怪,二姨太太有這麼輕易?甘心只拿走莊家的三成,如果是這樣,她還這麼辛苦地爭當家之位做什麼?
果然,大太太話音剛落,二姨太太就笑起來︰「江華英你真是有意思,你以後連茶引都拿不到,你還霸佔著茶行做什麼?」
說到這里,她忽然收斂了笑容,將臉一沉,「茶行歸我,沒有茶引的盛世也就值那麼幾個錢,折成三成已經是便宜你們了!這莊家的大宅歸你們,至于你賬目上的那些銀子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你們兩房拿去分了吧!」
听了此話,大太太氣白了臉,茶行包括囤積的茶葉,這麼多的奴隸,船只,已經成型的規模和各條路線的關系,哪里只佔莊家的三成,絕對佔到六成,她沒想過佔她半點便宜,她竟然獅子大開口將屬于她的這一份拿走!而且茶行到他們手上,以他們做生意的手段,哪里還會有好結果?這不是將老爺的心血,將那麼多的工人往火坑里推?
「李秀梅,你瘋了嗎?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茶行就算沒有茶引,也斷然不止三成!」大太太怒道。
「你不甘心是吧,那好啊,全都賣了,茶行也賣了奴隸們賣了,我倒要看看,你眼中這麼值錢的茶行到底能值多少銀子!」二姨太太叫道!
秦天听到這里,忽然感覺有些不對,還沒反應過來,卻听到大太太激動之下,斬釘截鐵的言語,「茶行不能賣!奴隸更不能賣!」
一旁的莊明喜忽然笑了,輕聲道︰「大娘,你既然已經打算結束茶行,怎麼又不肯賣茶行了?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原來,這是大姐你的障眼法啊,差點上了大姐你的當了!」二姨太太也捂著嘴冷笑。
大太太臉色刷的變白,這才知道進了他們的圈套。
秦天和莊信彥互視一眼,都感覺到對方的緊張和焦慮,,事情並沒有向著他們預想的方向走,對方也遠比他們想象中要難纏。
秦天不禁看向前方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的莊明喜,可以肯定,剛才她在二姨太太耳邊的一番低語,就是說的這件事,只不過她竟然能看穿大太太的心意,短短時間內就想出這麼個試探之法,這小女孩的心思不是一般的可怕。
像是感覺到秦天的目光,莊明喜抬頭向著她看過來,她嘴角的笑容一凝,冷冷地看著秦天,片刻之後,又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來,接著又轉過頭去。
二姨太太笑得很是得意,仿佛已經掌控了事情的主動權,「各位宗家老爺,想必大家已經看到了,大姐也不想茶行落到關門大吉的地步,這人啊,不能太自私,什麼都想死死地霸著,世上又豈會有如此便宜的事情?叔公,你是我們莊家的大家長,這件事情也只有請你來做主了!」
大太太氣得渾身發抖,可是一時又想不出應對之法。
莊成志听到這里,心里已經有了主意,他轉身看向大太太︰「華英,不是叔公說你,既然你沒有關閉茶行的心思,又何苦做這意氣之爭?如今既然孩子們都大了,信川和知府大人的關系又是如此的親密,我看……」
話還沒說完,忽然徐掌櫃一臉慌張地從外面闖進來,「不好了,不好了,大太太,出大事了!」
徐福泉身為茶行的大掌櫃,一向以做事沉穩周到而得到大太太的信任,此時他這種驚惶之色,卻是大太太從沒有見過的,大太太心中一驚,也顧不得莊志成的說話,轉身迎向徐掌櫃,驚道︰「徐掌櫃,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先坐下來,喝口茶,慢慢說!」
其余的人見此也很是震驚,一時間大家也顧不得說其他,只是看著徐掌櫃
徐掌櫃在椅子上坐下,又端起月娘送過來的茶喝了兩口,深呼吸幾次後才道︰「大太太,貢茶……虎丘……」
听到「虎丘」兩個字,大太太的心急跳了幾下,急道︰「虎丘怎麼啦?」聲音情不自禁地顫抖。
徐掌櫃雙手一顫,杯子落在地上,發出「踫」的一聲響,同時,兩行眼淚就落了下來︰「虎丘毀了!有人要人強行搶虎丘茶,和虎丘寺的和尚們發生了爭執,殺了好幾個和尚,住持大師一氣之下放火燒光了虎丘茶樹,住持大師死了,虎丘茶也沒了!這個世上再也沒有虎丘茶了!」
大太太只覺腦袋里像是「嗡的」一聲,喃喃兩聲︰「虎丘……大師……」
說完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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