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佩訕訕地看看明妍,說︰「明妍,你要沉住氣,這種事千萬別到處亂講……」
「你別說了」明妍突然叫道,「我什麼都不想听,不想听」
明妍說罷,站起身,沖回自己的房間。
她進屋後就把門反鎖上了。即使這樣,她仍然覺得不安全——她把梳妝台拖拉過來,頂在了房門上,又在梳妝台上加了張椅子。
做完了這些事,明妍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坐在地毯上,像只小狗,大口地喘著氣。
隨後,她的手哆哆嗦嗦地,從梳妝上找到煙盒,從里面抽出一支煙。
她把煙點著了,狠命地深吸了兩口,又慢慢把煙圈吐了出來。她要借香煙辛辣的滋味,讓自己的神經鎮定下來。
剛才,郭從開抓住她的那一剎那,她的魂都飛了。那情景,比駱明妍差點摔死她的情景還可怕因為駱明珠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是駱明珠的憤怒,是她可以理解的;而郭從開身上散發出來的,則是分辯不明的危險氣息。
「說我是他的女兒?呸,怎麼可能」駱明妍憑空覺得一陣惡心。她掙扎著起來,跑到洗手間里嘔了半天。
駱明妍一個人在房里,不知道呆了多久。她的精神麻木了,腦袋里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她已經抽空了一盒的香煙,房間里煙霧繚繞,滿地的煙蒂。
而外面,大雨正滂沱而下,雨點聲狠命敲打著窗玻璃。
忽然,門上「剝啄」兩聲,有人敲她的房門。
駱明妍恐懼地看向房門,停了一下,顫抖著聲音,問︰「誰,干什麼?」
「明妍,你出來一下。」是章文佩的聲音。她說,「我把明輝叫回來了,我有事情要跟你們說。」
章文佩母子三人住的這棟房子,白天才有鐘點工過來打掃房間、做飯。晚上這個時候,只有他們母子三人在,他們說話也不用提防別人。
章文佩和一雙兒女坐在二樓的小客廳里。章文佩看看明妍又看看明輝。她說︰「明妍,你確實不是你爸的女兒;明輝,你是你爸的兒子。」
「什麼,您在說什麼?」駱明輝剛才正在參加一個商務酒會,忽然被母親一個緊急電話喚了回來,隨後听母親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他一時反應不上來。
駱明妍則哭了。她一直是驕傲的駱二小姐,現在卻有人告訴她,她根本不姓駱,她是個私生子
「別哭了」章文佩沖明妍喝了一聲。
明妍嚇了一哆嗦,把哭聲改成了無聲的抽泣。
現在這種情況下,章文佩不可能再對明妍、明輝隱瞞下去了,她索性把事情的真相全告訴了他們。
事情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章文佩結束了跟孟素臣父母的三角戀,去外地上學。她先是上了一所護士學校。在那里,她認識了一位叫郭從英的女同學。
章文佩並不喜歡做護士,她討厭醫院里髒亂差的環境,更討厭做伺候人的工作。後來,她又考上了一所藝校,離開了護士學校。但是她和郭從英的友誼卻保持了下來。
郭從英本人家境平常,可是她卻有幾門子闊親戚。她經常跟章文佩描述,她在那些闊親戚家里看到的奢華生活。
這讓小門小戶出身的章文佩大開眼界。章文佩這才明白,什麼才叫真正的上流社會。像舊情人孟某的那個家庭,其父不過是紡織廠的一個中層干部,實在不值得一提。于是,她很快就把失戀的痛苦拋到了一邊。
那時,章文佩已經從郭從英口中知道了駱鴻峰其人——妻子已去逝,目前單身,很有錢、很帥氣、很花心,是個讓郭從英又愛又恨的男人。
章文佩不想重蹈覆轍,去跟好姐妹搶情人。所以她當時的目標,並不是駱鴻峰;她的目標是郭從英的哥哥郭從開。
可惜的是,郭從開雖然不是很有錢、很帥氣,卻同樣很花心。他跟章文佩的交往,跟**的意思差不多。他大把地花錢供養著章文佩,卻沒有跟章文佩結婚的打算。
已經見識過花花世界的章文佩,此時倒也看開了——她不再執著于感情,而是看重金錢和物質享受。
在此期間,駱鴻峰娶了卓欣宜。
于是,郭從英希望落空,哭天搶地;駱明輝對父親的薄情恨之入骨;郭從開則由駱鴻峰「正牌」的表小舅子,變得越來越「表」不上關系了。
這群人全都覺得失望透頂。
可是,他們慢慢卻有了新發現——新任的駱太太卓欣宜,雖然很得駱鴻峰喜歡,可她本人性格怪僻,行為與常人大不不同;而駱鴻峰對她也頗有些不滿。
于是,一個陰謀慢慢形成。
這個陰謀需要一個女人,而且必須是一個既符合駱鴻峰的口味,又能被郭從開等人控制的女人。
郭從英舉薦了章文佩。
後來的事情,水到渠成。他們成功地氣跑了卓欣宜。
眾人皆大歡喜,只有章文佩有損失——她被駱鴻峰逼著做了流產,失去了一個孩子……
——此時,章文佩對明妍、明輝說著那些往事,眼淚流了出來。
她說︰「你爸既狠毒又偏心——同樣是他的女人,同樣是他的骨肉,他留下了卓欣宜肚里那個,卻殺死了我肚里那個……所以,不管我對駱鴻峰做什麼,我都不會有負疚的感覺」
章文佩停了一會兒,又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從來不為欺騙他們感到後悔。」
她又開始跟明妍、明輝解釋,她是如何欺騙郭從開的。
她說︰「我偷換了你們姐弟兩個的DNA樣本,他拿到手的,不是明輝的,而是明妍的。」
「什麼?」駱明輝叫了一聲,恍然大悟道,「原來,您上次帶我去醫院做體檢,還叫那姓郭的跟著,其實是為了做這件事」
駱明妍也楞了一下,她對章文佩說︰「您也領我去醫院體檢了……不過不是跟明輝一起去的。」
章文佩說︰「這件事之所以能成功,要感謝另一個人——郭從開的妹妹,郭從英……」
原來,章文佩先是帶著明妍去醫院,由郭從英給明妍抽了血,把血樣保存了起來。
隔天章文佩又帶明輝去醫院。郭從開也怕她做手腳,所以他一直在旁邊跟著。
郭從英給明輝抽完血後,沖章文佩一使眼色;章文佩假意上前幫明輝穿衣服,擋住了郭從開的視線。郭從英假意低頭扔掉一次性針管,把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另一管血樣換到了手中。
隨後,郭從英把血樣遞給郭從開,讓他自己去做DNA檢測。
普通DNA檢測報告中,只報告父本與子本的父系關系的可能性,並不體現子本的男女性別,所以郭從開就這樣上了當。
「可是——郭從英是郭從開的親妹妹啊,為什麼要幫你一起騙她的哥哥?」駱明輝不解。
「為什麼?為了錢唄」章文佩不屑地說,「她給別人造假也不是第一次了——當初駱明春那個智障的診斷證明,就是她幫著弄出來的。那個假證明,騙了你爸這麼多年,可把你爸害苦了如果你爸不是一直以為駱明春是弱智,哪會對他毫不提防,最後上了他的大當?」
章文佩的話提醒了駱明妍——她想起什麼,說︰「我听說,郭從英有個兒子是智障……說不定,駱明春的證明,其實是郭從英的兒子的」
章文佩說︰「興許吧,具體怎麼回事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她非常需要錢,她總是跟我抱怨——她跟郭從開借錢的時候,郭從開的臉色難看……總而言之,我給了她一大筆錢,她就同意幫這個小忙。」
駱明輝對自己這樣的母親,真是無語了他氣憤地拍著自己的大腿,嚷道︰「媽,您為什麼要這麼做?不要說我本來就是我爸的兒子;就算不是,這種事也不能宣揚出去啊」他想,這種事不要說全讓人知道,只要透露出一點兒風聲去,他也沒臉在社會上混了
章文佩「啐」了兒子一口說︰「呸,為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如果不跟郭從開說,你是他的兒子,他肯幫你把‘帝明珠’弄到手?」
章文佩又數落道︰「你看看你們的爸,他有多偏心——把駱氏給了駱明春,把‘帝明珠’給了駱明珠,讓他們兩個在人前都風風光光的;可是你和明妍就什麼都沒有明妍也就罷了,她是個女孩子,將來有份好嫁妝就行了;可是你呢,你沒有正經事做,學也不好好上,整日里交些狐朋狗友、游手好閑……」
說到這兒,章文佩心中忽然感傷,落下淚來——如果說年青時,她做那些事是貪慕虛榮;如今她老了,還貪圖什麼,還不是為了兒女?
駱明輝听母親講述這些事,心中大為震憾——母親為了幫他立業,竟然不惜做假,幫他找了個便宜爹
難怪最近一段日子里,郭從開跟他們母子走得這樣近,還幫他聯絡社會關系,跑銀行貸款……母親最近手頭也闊綽了許多,想來也都是郭從開「孝敬」的。
章文佩嚶嚶哭泣,駱明妍無聲落淚,駱明輝低頭沉默。
駱明輝心中百味雜陳。他回想著這些日子來,遇到的這些事兒。真沒一件讓人痛快的忽然,他想起那次,駱明珠站在車上罵他的那些話,與今天母親說的事,倒似乎是對了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