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默默無語,拿起筷子吃飯,連咀嚼的聲音都听不到。
明珠無所謂,在前世在皇宮里,吃飯時的規矩比這個還大。多年習慣的養成,讓她即使在戰場上吃生肉喝馬血,也能保持著優雅的姿態。
但是新來的那位叫孟素臣的姑娘,顯然有些不太適應。她很做作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努力學著大家的樣子,不發出任何聲音。有些時候,她也許來不及嚼爛,就把飯咽了下去。喝湯的時候,就更難為她了——她小心地咽了一口湯,總算沒發出聲音。但是當她把湯匙往盤子放的時候,卻發出了一聲脆響。
「當……」
這一下,眾人不由都把目光看向她,甚至連旁邊侍候的管家都看了她一眼,以為她有什麼要求。
駱明輝很無良地「撲哧」笑了一聲。素臣的臉馬上就紅了。
章文佩低聲喝了明輝一句︰「明輝,吃飯……」明輝看了父親一眼,忙低頭吃飯。
駱鴻峰的眉頭皺了一下,並沒有說什麼。明珠則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以為,佛法中說得好,眾生平等,帝王將相也不過是一副皮相,素臣姑娘不適應這樣的飯桌,也不是什麼錯事。
明妍正好坐在素臣的身邊,她湊到素臣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只見素臣點點頭,看了看對面坐著的明珠,又回過來跟素妍說了幾句什麼。隨後兩人竊笑了起來。
兩個女孩子嘁嘁喳喳的聲音,完全破壞了飯桌上原有的文雅氣氛。章文佩不由再次出言警告,說︰「明妍,好好吃飯。」
明妍笑著說︰「素臣說,姐姐沒有穿胸衣!」
這話一出,眾人不由都向明珠看過去。連駱鴻峰都忍不住瞟了一眼。
駱明輝更是毫不忌諱地看向自己姐姐的胸部——果然,在那件有透視效果的亞麻絲外衣下面,明珠雖然罩了一件小吊帶,不至于走光,但那柔軟的布料,還是很好的勾勒出她自然挺翹的胸形。
駱明輝的鼻血險些流出來,如果這不是她姐姐,他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駱明輝的色鬼本相,讓駱鴻峰看在眼里,大為惱火,只是隱忍未發。
章文佩這次卻遲鈍了,她沒發現駱鴻遠在惱兒子,還誤以為是駱明珠當眾丟了丑。所以她雖然覺得這個場景不像話,卻沒有立即干預。她想看看明珠有什麼反應——依明珠往日的作風,說不定會把飯桌直接掀了,大鬧一番。
可是,此明珠已經不同于彼明珠。
明珠的心里仍是沒有一絲波瀾。在她的意識中,女人的胸部是值得全人類膜拜的地方,沒有什麼好隱諱的。她剛才看到衣櫥里那些成打的胸衣了,但她不想穿它們——她的胸部發育得很完美,沒必要修飾,也沒必要束縛。
明珠只是抬起頭來,看了坐在對面的明妍一眼,又看了坐在旁邊的明輝一眼。她的目光仍舊溫和,沒有任何侵略性和威脅性,但是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你們的言行逾越了。」
明妍和明輝的氣焰一下被打擊了下去,低下頭老老實實地吃飯。章文佩覺得掃興,因為明珠沒有像以往一樣,讓明妍和明輝把她那暴躁脾氣挑逗起來。
駱鴻峰則有些驚喜,他終于有了一個像樣的孩子,大氣、超凡月兌俗。
飯後,大家先來到小客廳休息。按慣例,駱鴻峰會去花園散散步。駱明妍故意當著駱明珠的面,跟父親撒嬌,要陪父親一起去,以顯示她才是得寵的小公主。
可是在駱明珠的意識里,女人這樣嬌滴滴的,也是看不了的行為。所以她看都沒看駱明妍一眼,說聲了「失陪」,就從小客廳里退了出去。
當駱鴻峰走到花園時,他透過書房的落地窗,看到了駱明珠的身影——她正在一排排敞開式的書架前留連。
駱家沒人喜歡讀書,書房里的書就是買來充面子的。書架上的書很雜,什麼方面的都有,而且擺得也沒有秩序。很多書的書頁都沒有割開,顯然根本沒有人看過。說不定買來之後,就被僕人隨便擺在了書架上,連主人的手都沒有經過。
但這一切對剛獲前世記憶的駱明珠來說,卻都很新鮮。
說起來,她現在的記憶有些特別,前世的記憶很清晰,而她在這一世的記憶卻很模糊,仿佛自己從前的二十年,都是在渾渾噩噩地狀態中渡過的。
明珠想把這一世的知識,在自己頭腦中,比較系統地整理一下。
她在書架前徘徊了一會兒,選了幾本書,有小說歷史,有哲學藝術,還有幾本科普書。
駱明珠捧著幾本書,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在燈下看了一會兒書,覺得累了,走到露台上遠眺。
她在思索,現在這個世界,真是嚴重地挑戰了她的道德觀——前世認為是理所當然的,現在卻被人唾棄;前世認為是不可思議的,現在卻被人奉為圭皋。
「舉世皆醒我獨醒」,還不是最深刻的孤獨,因為詩人還是這個社會的一部分。而她帝明珠,則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
明珠覺得有些心煩意亂,她回到屋里,打算學前世的樣子,念一會兒經文,讓自己平靜一下。于是她從外廳走進內室,盤腿坐在床上,開始入定。
這時房門忽然開了,有個人沒經主人允許,就跑了進來。
明珠有些不可思議,這在她前世的世界里,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尤其是在皇宮中,如果有人敢這麼直接跑進來,恐怕二話不說,就讓她的御前侍衛當場砍翻了。
來人是孟素臣。只見她嘻嘻哈哈地跑進來,直接來到里間的臥室,跳到床上。她對明珠說︰「明珠姐,佩姨讓我來陪你……」
明珠靜靜地看著她,說︰「我不用人陪,你出去吧。」
「佩姨讓我晚上跟你睡。」孟素臣解釋說。
「我不喜歡別人跟我睡,你走吧。」
「佩姨說,你需要人照顧……」孟素臣吭吭哧哧地說。她沒想到明珠是這樣的態度,只好可憐兮兮地說,「佩姨安排我住你這兒……」意思是,她不住明珠這里,就沒地方住了。
「那你就睡在外廳的沙發上吧。」明珠淡淡地說。
「你、你不讓我睡床?」孟素臣覺得不可置信。
「不讓。」明珠說得很堅決,沒有一絲回旋余地。
孟素臣瞪眼看著明珠,看了一會兒,只好悻悻地出去了。她撅著嘴,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
明珠才不會可憐她,皇帝的床怎麼可以讓別人睡,尤其還是皇帝之外的一個女人!
不過,明珠還是分給了孟素臣一個枕頭和一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