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山煙繞,鳥獸低鳴,一處偏遠的山里。
一位六七歲女童扎著羊角辮兒,墨黑的發束搭在肩頭。
身材小巧的她,手里卻拿著約模兩尺的長桿煙斗,細長的白玉煙斗上,掛著系起包裹。
她抬起尖尖的下頜,小手握著溫潤透白的煙桿,指向前方正在鋤地的灰衣老者,面露不滿︰「老藥頭!你真是除了種藥,別的都會忘,大中午的不回來吃飯,非要我送過來。」
幼童的稚氣的聲音響徹山間。
老者放下鋤頭,滿是皺紋的臉上柔和一笑,踱步走來說︰「老夫不是說過,無需送飯菜來,有這些就已經足已。」
老者說著從里衣掏出個破舊的小布袋。
幼童噘著嘴,飛身跳落田間,拎著布包朝著灰衣老者的方向走去︰「就你這黑不溜秋的藥丸,又難吃又難聞!能管飽又有什麼用?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好好享受,天天吞這藥丸,被村里人見到了,可又會說我虐待老人家!」
老者捋了捋垂落胸口的銀白長須,挑起花白的眉毛,笑問︰「喔?亂兒送飯菜來只是為了避他人之嫌?」
幼童白瓷般的臉上多出幾分紅暈,將手中裝有食物布包,猛地推到老者懷里︰「當然只是為了避嫌!這些藥丸我先收著!不準你在吃這種東西!」
說著一把奪過灰衣老者裝有藥丸的布袋兒。
老者見手中的小袋被幼童搶了去,看著空落落的手掌無奈搖頭︰「好好好,老夫都依你的,亂兒如此年紀便這般霸道,真不知以後會成什麼模樣。」
幼童挑著眉尖,將白玉煙桿別在腰後︰「那還用說?定是傾國傾城的模樣!」
老藥頭盤腿坐在田埂間的樹蔭下,一邊打開食盒一邊戲謔︰「就你這小丫頭,連前村張大嬸家的小兒子,可都比你好看許多,還說什麼傾國傾城?」
幼童不服氣的提起田間的木筐,背在身上︰「哼,要你管,我去山下賣藥!大概明天中午才能回來,家中還余有剩下的飯菜,晚上吃那些就行。」
灰衣老者夾起山菇,放進嘴里嘗了嘗,隨後有些關心的說︰「老夫的干糧可都被你收走,亂兒不說,老夫今晚也會回去,不過最近山下可不太平,亂兒可要早去早回,不要貪玩才是。」
「老藥頭,你管好自己就行!我走了,再晚些到了山下恐怕都要天黑了!」幼童收拾好東西做出不耐煩的樣子說。
「亂兒」
「還有什麼事?」
灰衣老者拿著竹筷,指著食盒里擺放好的食物︰「味道不錯。」
「那還用說?」
說完背著裝滿草藥的竹筐,邁著靈巧的步子走下山去。
千閑亂揚起頭來看著湛藍的天空,暗紅色的眸子中多了些于年紀不符惆悵,來到這個地方已經七年。
七年前,前世的自己死于非命,原本是黑.道家族的繼承人,一點也不想繼承家業,當什麼十七代首領的千閑亂,還是遭到謀殺。
再次醒來卻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孩,之後被經過至此的老藥頭撿了回去,並且一直撫養至今。
她雖說不想當黑.道中的人物,但在那種環境受了二十多年的燻染,不懂得怎樣表達心情秉性還是沒有變。
她一直以來盡可能的想要多幫助年事已高的老藥頭,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被遺棄的千閑亂身旁則是放著白玉銀嘴煙桿,對養生之道尤為推崇的老藥頭自然不會對吸煙感興趣。
長長的煙桿也就成了千閑亂很喜歡的玩具,整天拿著煙桿耀武揚威的糊弄村里的小孩子煞是得意。
說道老藥頭的養生之道,千閑亂就感到一陣惡寒,老藥頭種的藥在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不僅藥效極佳,並且價格低廉。
家中一共有四間泥巴糊成的房子,其中一小間是廚房,一間是臥房,另外兩大間則是書房,可以說家中最好的房子不是留來住人,而是住書!滿滿兩屋全是與藥有關的書籍,上面記錄的全是些功效奇特的藥物。
起初千閑亂為了能看懂這個世界上奇怪的字體,才跑來看這些深晦難懂的書籍。
一開始千閑亂覺得這些書確實有些意思,這些繁雜的藥物,它的藥效、作用、生長條件什麼的覺得新奇無比。
但後來千閑亂發現有些不對勁,某些藥書上記載的居然還有「肉糜重生,氣絕再續」或是「研磨吞之,可延壽五十載也!」這樣的藥物,讓千閑亂感到嗤之以鼻。
果然是偏遠的山區,竟還相信有這種神奇的藥物,這世上怎麼可能有能讓死人復活的靈藥?
之後她便對這些寫著嚴重偏離現實的書沒了興趣,要不是為了認字,她可不想繼續看下去,被這些神奇的植物所蒙騙。
如果說是穿越的話,千閑亂更想用帶著記憶重生,即使有著前世的記憶,她卻還像個孩子一般。
在這個世界,她只想這樣簡單的活下去,與老藥頭還有村子里的人。
據千閑亂這些年來的觀察,這個世界像是前世在歷史書上所學習的古代,書上的字體也有些熟悉之感。
可能是自己處在偏遠的山村,對于外界沒什麼了解,或是自己現如今生活的地方根本就是另一個空間。
不過這些全都是她的假想罷了,生活在什麼地方都無所謂,只要能夠安穩的活下去,這便足夠了。
「亂兒姐姐!」遠處山頭間一個身穿綠衣的小男孩大聲喊道,稚女敕的聲音響徹山脊。
千閑亂回過神來向著身旁望去,原來是張大嬸家的小兒子,他正歡快的朝千閑亂的方向跑來,粉粉女敕女敕的模樣真是可愛。
「三兒,你怎麼會到這來?」老藥頭剛提起過張三兒,他就出現在自己眼前,千閑亂瞪大著眼楮,神奇的看著喘著粗氣的三兒。
張三兒一臉傻笑,肉嘟嘟的臉真想讓人狠狠的捏一捏︰「嘿嘿,亂兒姐姐,我一直在對面的山頭等你呢,我娘說亂兒姐姐下午會下山,讓你帶著下山去!」
千閑亂蹙眉搖了搖頭,推開黏上來的張三兒說︰「張大嬸讓我帶你下山?三兒你又是說謊吧?張大嬸巴不得咱倆你離我遠遠的,怎麼可能讓我帶著你下山?」
千閑亂經常帶著一群孩子,玩著各種各樣的游戲,他們也是經常不吃飯,就跑去找她,惹的他們的爹娘只要孩子尋不到,就會來找千閑亂的麻煩。
「我沒說謊!娘讓我去山下找大哥,給他捎些東西。」張三兒見千閑亂有些不信自己,晃了晃手中的小木籃撅嘴說道。
千閑亂瞥了眼,木籃里的確是一些山上特有的藥材,也就信了張三兒的話。
她接過三兒的木籃,放到自己身後的竹筐中說道︰「跟著我下山,可別亂跑。」
「嘻嘻,就知道,亂兒姐姐最好。」三兒邁著小步,歡快跟在千閑亂身後。
「那是當然,我說三兒,你大哥不就是在山下開茶館的那個嗎?。」千閑抖了抖肩上有些重的竹筐。
張三兒點了點頭,黑溜溜的大眼楮閃爍著憧憬的神情︰「嗯,我娘說過,大哥是咱家里最有出息的人!」
確實對于這山中的人,能夠在山下開間茶館,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事了,不過千閑亂對于這些卻沒有什麼感覺,畢竟前世還有什麼沒見過。
山里的孩子多半都很早熟,像三兒今年才六歲,就已經幫著家里做著力所能及的事,千閑亂對于這點是十分佩服的,想想前世的自己,六歲時已經記不太清了。
千閑亂可不想打擊三兒,裝成羨慕的樣子問道︰「是啊,你哥哥可真厲害,不過我看你籃子里放著的草藥清熱解毒居多,難得他生病了?」
三兒剛才還欣喜的神情突然暗淡下來︰「嗯,哥哥的病好像很嚴重,本來家里人說是今天去看哥哥的,可是家中農事還沒做完,只好要改到明天,我擔心哥哥便想提早趕去,于是就來找了亂兒姐姐。」
「原來如此,三兒放心,咱們山里的草藥在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只要你哥哥吃了咱的草藥,保準藥到病除!」千閑亂一邊說著一邊做出夸張的手勢,引得三兒破涕為笑。
兩名幼童有說有笑的走到山下,期間所說的多半都是三兒的感興趣的話題,千閑亂在一旁附和著。
「是這吧?我先進去打聲招呼,然後再去集市賣藥。」千閑亂指著前方豎有布旗的地方說。
三兒當然沒有異議,千閑亂領著三兒走進沒有什麼人的茶館,只見一名頭頂帶著紅花頭飾,臉上擦著粗粉的肥胖女人,站在櫃台敲打著算盤,弄得有些蕭條的茶館內,回蕩著 里啪啦的聲響。
「大嫂!」三兒見到肥胖女人高興的大叫道。
肥胖女人听見了動靜才抬起頭來,眉頭先是嫌惡一皺,隨後才笑著走出櫃台︰「呀!是三兒來了啊?你爹娘他們在哪?」一邊說著一邊朝門外望去。
單純的三兒可能沒想那麼多,但千閑亂還是對肥胖女人嫌惡的表情卻是有些在意。
「大嫂,爹娘明天才到,我是跟著亂兒姐姐先來看哥哥的。」
肥胖女人這才看向背著竹筐的女童,嘟囔著肥厚的嘴唇︰「喲!?那可多虧了這位小姑娘,要不要留在這里吃個晚飯?」
千閑亂搖了搖頭,拒絕她的邀請道︰「不用了,我還要去西邊集市賣藥,既然三兒已經送到,那我也不在久留。」
「這樣的話那我就不留小姑娘」
肥胖女人說到他哥哥時,眼角擠出一滴淚水︰「三兒,隨大嫂進屋看看大哥,你大哥的病可真是…」
三兒點頭看著千閑亂說︰「亂兒姐姐,那我先進屋了,你路上小心!」
千閑亂應了一聲,轉身離去不耽誤他們兄弟相聚。
然而走了將近一刻鐘,千閑亂才想到,框中三兒的帶來草藥忘記給他,沒有辦法只好原路折回。
再次來到茶館里面依舊空無一人,叫了半天也無人答應。
就在這時,千閑亂听到嚶嚶的哭聲。
當她順著聲音走到源頭時,發現自己站在一扇門前。
千閑亂輕輕推開門,只見肥胖女人趴在床頭小聲哭泣。
三兒站在一旁,瞪大著黑溜溜的眼楮,直愣愣的看著前方的床榻。
千閑亂慌忙放下背上的竹筐,大步沖到三兒面前焦急的問︰「三兒!怎麼了!」
三兒此刻淚如雨下,他歪著小腦袋,伸出顫抖的手腕,指著前方的床榻︰「哥哥…死了?」
千閑亂才猛的轉頭,看向三兒所說的位置,臉上蒙有白布的男子,顯然就是三兒的哥哥,這般看來大概是已經氣絕。
不過讓千閑亂驚訝萬分的是,死去男子的身體上布滿了黑色的濁氣。
這墨黑色的濁氣不停上下翻滾,像是游蛇一般急速穿息,可以看見這黑色的濁氣正在吞噬著男子周身,溢出的一種淡黃色氣體。
自認見多識廣的千閑亂,對于眼前所看見的詭異現象也是深感不解。
她瞪大著眼楮愣了半天,才掩住緋紅色的唇,驚駭的自言自語︰「這是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