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待院中的人都走光了,才站起身,重重的嘆口氣,背起雲舒回家,午時了,該做飯了!李氏還沒到屋,便看見屋前空地上亂七八糟的果皮、瓜子殼兒什麼的滿地都是,亂糟糟的一片,像是剛搞過批斗大會似的。
她將雲舒的背簍放到屋檐下,準備先收收屋前空地,拿起掃帚才掃幾下︰「志誠媳婦?」
李氏抬頭一看,居然是水志飛扶著周伯娘站在那破草棚邊,李氏驚訝,他們不是都回去了嗎?她艱難的扯扯嘴角,道︰「周伯娘、志飛兄弟,來坐吧!」
周伯娘給水志飛打個眼色,水志飛便坐到雲舒背簍前逗她玩,周伯娘則拉著李氏進了屋,李氏見狀只好不動聲色的跟著。
二人到屋里坐下,周伯娘道︰「孩子,剛才的事兒你都知道了?」
「恩」李氏低著頭應了一聲。
「好孩子,別生你婆婆的氣,她也只是心痛兒子!」周伯娘慈愛的撫模李氏的腦袋,李氏不說話。
周伯娘嘆道︰「唉!這兩年你婆婆確實做得過分了,別難過,是非曲直大家都看得清楚!」李氏低著頭,那眼淚卻忍不住滴落下來。
周伯娘將李氏拉近懷里,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唉!傻孩子!」
李氏自嫁入水家唯一親近的長輩就是周伯娘,其實周伯娘的性格與外婆鄭氏大有不同,不知為什麼二人卻很是投緣,周伯娘說李氏像她那個十歲就意外身亡的女兒,她應該是把李氏當女兒替身了吧?!
等李氏平靜一些後,周伯娘道︰「孩子,你跟我說實話,你真的不準志誠去他姐姐家?真的逼他進城打短工?」
本已平靜的李氏一提這個就生氣,她坐起來,擦擦眼楮,氣憤道︰「周伯娘,您看我是那樣的人嗎?他一個大男人,要真想去他姐姐家,我還能綁著他不成?他真不願意干活,我還能趕得動他不成?
這些事兒都是志誠自己提出來的,我想咱們家就這狀況,家里沒水田,春耕也沒活兒干,志誠說這幾天的工錢是平時的兩倍,我想能多掙點兒也好,便同意了!」
周伯娘嘆道︰「傻孩子,咱們鄉下人家有鄉下人家的規矩,開年前幾天,特別是初五以前是不宜做工的、連農具都要收起來。就算志誠要進城去找活兒干,你也不該說出來啊,隨便找個由頭敷衍過去就好了,你直接這麼說不是正好給你婆婆送個由頭鬧事兒嗎?這大過年的,唉!你婆婆也真是的!」
李氏低頭不說話,心里也有些後悔,當時沒想那麼多,隨口便說了出來,哪知道會有這些事兒!
周伯娘道︰「你是不是還說了志誠本就該養活你們母女的話?」
李氏一陣臉紅,低著頭小聲道︰「那都是氣話!」
周伯娘笑道︰「你婆婆今天來吵鬧就是因為你這氣話!唉!孩子,你畢竟是媳婦,不管你們兩家關系如何,你婆婆始終是志誠的親娘,這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啊!以後多忍忍,啊!」
李氏低著頭輕輕點點。
周伯娘笑著拍拍李氏道︰「行,我就是不放心,專門叫志飛陪我在附近等著,等你們回來問清楚了。這事兒啊,等志誠回來,你就原原本本一絲不漏的告訴他,讓他自己去跟他娘說,你也跟去認個錯兒,這事兒就揭過了。可別再跟你婆婆吵啊,不管她說什麼,你都不要說話,讓志誠去說,知道嗎?。」
李氏點點頭,二人又說了幾句閑話,周伯娘便與水志飛一起回去了。
李氏將雲舒抱進屋里,坐在床邊發了會兒呆,「我真的錯了嗎?。」她喃喃自語道。
中午李氏吃過飯就背著雲舒去了後山,給小樹苗鋤草、澆水,直到申時末才弄完。她一回家,便見小姑在茅草棚附近探頭探腦,李氏想她多半是來找水志誠的,便裝作沒看見,進屋做飯。
李氏做飯時,將雲舒放在門前空地她能看到的地方,雲舒坐在背簍窩里,一直關注著小姑的動靜。只見她躲在茅草棚後不停的往這邊張望,眼楮直盯著廚房門口,李氏偶爾出來一趟,她便縮到草棚立柱後,李氏一轉身她又探出頭張嘴欲言的模樣,可她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話來,雲舒看她一會兒張嘴一會兒閉嘴的,都替她著急,心里更是奇怪︰她想說什麼了?
小姑一個人在那里磨磨蹭蹭兩刻鐘,還沒走,雲舒對她已經失去興趣了,現在正是夕陽正好的時候,滿天的紅霞映得附近的山水一片淡紅色,真漂亮啊!感嘆一番,雲舒以為小姑已經走了,再轉向她方才的位置,見小姑居然猶猶豫豫的往這邊過來,她有事兒?
一百米的平路她起碼走了十分鐘,好不容易磨到雲舒身邊,她居然就那麼望著雲舒發愣,雲舒被她看得發毛,便啊啊叫了兩聲,李氏聞聲出來,見小姑正站在背簍窩前,她幾個箭步沖上來,抱起雲舒,狠狠的瞪著小姑厲聲道︰「你想干什麼?」
小姑被嚇一跳,結結巴巴道︰「我…我……」我了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氏冷冷道︰「志誠還沒回來,小姑回去吧!」
小姑滿臉通紅,「不…不是的,我…我…我是來找你的!」
李氏奇怪,自己嫁進水家時她才八歲,她雖然不像水雲波那麼可惡,卻也不待見自己,連話都不願意跟自己說,會有什麼事兒?
李氏淡淡道︰「小姑有事兒快說吧,我還要炒菜了!」
小姑低著頭、紅著臉,兩手不停的攪動、右腳在地上蹭來蹭去,看得出來她很緊張。磨蹭一陣,小姑蚊子般的聲音響起︰「二嫂,可不可以…上午的事兒…可不可以………」
李氏很是驚奇,這小姑還是第一次叫自己二嫂,她說可不可以什麼,卻是沒听清楚。
「你說什麼?」
「可不可以…不要告訴二哥……?」
李氏上下打量小姑一番,道︰「你娘鬧的全村皆知,說不定明天十里八鄉都會傳個遍,我怎麼可能不告訴志誠?」
小姑急了︰「你可以說不是我說的啊!」
李氏盯著她不說話,雲舒也奇怪,這小姑今天是怎麼了?
小姑通紅的小臉急的快掉下淚來︰「你要是告訴二哥是我告訴娘的,二哥一定會討厭我的,從小就二哥對我最好,什麼事兒都幫我,我不想二哥討厭我。二嫂,求你…不要告訴…二哥是我說的…好不好?」說到後面她聲音哽咽,話語也斷斷續續。
李氏看她那模樣,想想自己在水家這兩年,這小姑對自己偶爾說幾句難听話,倒從來沒做過什麼對自家不好的事兒,畢竟還是個孩子啊!唉!
李氏語氣緩和了些「你回去吧,我再想想!」
小姑偷偷瞧瞧李氏,見李氏表情不再那麼冷淡,小聲道︰「二嫂,對不起!」
李氏嘆口氣,這孩子第一次叫自己二嫂,還能給自己道歉,也算不錯了。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姑磨蹭了一會兒,又怯生生的問「那…那二哥…什麼時候回來?」
李氏看看天,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天邊的彩霞也收了一大半,現在已是酉時中刻了,「應該快了吧!
「那個…我娘說讓二哥回來就過來一趟!」小姑說完轉身就跑。
李氏看著小姑跑走的背影,心里一陣惆悵︰看來晚上這趟是免不了了!
水志誠戌時初才回家,外面天已黑盡,李氏一直坐在桌旁等,她一听到聲音,便立刻站起來,沖了出去。水志誠樂呵呵的笑道︰「怎麼,娘子,才一天不見就想為夫了?」
李氏被他那三不像的話逗得一笑,心里壓了一天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她嗔他一眼,接過肩上的麻袋,問「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昨天不是說好酉時就要回的嗎?。」
一提這話水志誠就高興,他拉著李氏的手就往主屋里拖,把李氏嚇一跳,紅著臉拍他,水志誠道︰「娘子,你臉紅什麼啊?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李氏一怔,原來自己想歪了,她有些惱怒道︰「什麼娘子不娘子的?你上哪兒去學的這些酸臭詞兒?」然後氣鼓鼓的進了主屋。
水志誠不知李氏的心思,樂呵呵的跟了進去,他從懷里掏出一只木簪,獻寶似的雙手送到李氏面前,「她娘、如書,你看,我給你買了只簪子,快看看喜不喜歡?」
那簪子原木色、不知是用什麼木做的,表面光滑、質地軟中帶硬,模起來很舒服,簪尾一朵蓮花雕得精致逼真。李氏拿過木簪,摩挲著愛不釋手。
「她娘,喜歡不?」
李氏心里自然喜歡,她一邊摩挲著簪子,一邊問︰「怎麼突然想起買木簪?這得花多少錢啊?」
「不貴、不貴,就五十文。」
「啊!五十文!你怎麼買這麼貴的?五十文可是半畝地啊!」
「嘿嘿,她娘,別想那麼多,今天你相公我掙了不少錢了!」
一提到掙錢,李氏便拉下臉來,「他爹,我有事兒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