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 第二卷 第98章 盧瑩芬的心思

作者 ︰ 宛海

林彤撅著嘴,粗略地看了一眼。在發現夏琳瑯留給她的這封薄薄的,連一張紙都沒有寫滿的信上面的字跡非常的潦草,大小也不一樣,可以看得出來夏琳瑯在寫這封信時有多麼地慌亂,時間又有多麼地緊張。

于是,心里的懊惱情緒立刻就不見了,林彤一字一句地念著夏琳瑯的信。

小彤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估計師伯已經離開不夜城近一個月了。

其實,按照原計劃,師伯本來是打算過一段時間,等到你的繡娘等級提升到三級繡藝師後,再將你叫到將軍府里,親自和你交待一些事情。

只是,有時候「計劃還真不如變化快」。在你和小驀前來將軍府詢問事情的第二天早上,師伯突然接到了信鴿帶來的通知,不得不立刻收拾好行李,離開不夜城,前往另外一個地方。

留下你一個人在不夜城里,師伯還真不放心。不過,有小驀在,師伯相信他會照顧好你。但,即使如此,你也要切記,如果沒有成為宗師級裁縫和三級繡藝師,那麼,一定不能離開不夜城。即使你有小驀陪伴,也不行!

這一點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謹記在心。原諒師伯,目前還不能告訴你原因。但,師伯相信,憑你的聰明,一定能在不遠的將來就猜測到師伯的用意。

另外,小彤,師伯希望你能好好地考慮一下「裁縫究竟是什麼,能帶給大家什麼」這個問題。師伯看得出來,你一直將裁縫當成一項可有可無的職業,對它,並不像對刺繡那麼重視。

但,其實對于繡派的人來說,裁縫是一個絕對不可缺少的職業,並不僅僅是用來隱藏自己身為繡娘的身份這麼簡單。

其實,說起來,當時,師伯在得知你是以20多歲,遠超繡派收錄門人的年紀而被師妹看中,收入門下這個消息時,師伯曾非常疑惑,並且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不解。

不過,在你居住在將軍府里的半年時間里,師伯發現你不僅天資聯絡,而且在裁縫和刺繡這兩方面有著極佳的天賦,很可能和文瑩祖師一樣,最終能走上另外一條道路,獲得一番成就。但,即使如此,師伯也希望你戒驕戒躁,不要高傲自滿,時常記得察看自己的本心。

畢竟,往後的日子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了,師伯也不能再呆在你的身旁時刻關注著你的狀態,並且為你解惑了。上次,師伯留給你的七封信,你一定要妥善保管。在你的繡娘等級獲得提升後,一定要記得找出相應的信件察看。

好了,嘮嘮叼叼了這麼久,再不走的話,師伯估計會被人念了,就此落筆。

對了,差點忘記,再補充一件事情,中心街道的店鋪就交給你了!

師伯字

看完這封信後,林彤又拿起那封厚厚的信件。

剛剛一打開,林彤再一次懊惱起來︰「看來,還是師姐對我好啊!瞧瞧,師姐寫了這麼多,而且,字跡還是這麼地清楚!」

念叼了幾句後,林彤開始逐字逐句地研讀起盧瑩芬的信件來。

師妹

見信好。

就像師傅說的,估計等你見到這封信時,我們已經離開不夜城近一個月了,也不知到了哪個城市進行游歷了。

是的,游歷。

師妹,本來我們說好一起出去游歷,而且,我也作了許多準備。只是,這次師傅有急事,而這件事情估計憑師傅一個人的能力,根本就不能辦成,所以,我只能陪著師傅一起去了。

雖然說,其實,以師傅的能力,如果連她都不能解決的事情,再加上我也根本就束手無策。但,和你相處了一段時間的我,也在你的身上學到了許多的處事方法。相信憑藉著這些,再加上我和師傅的努力,即使不能完滿地解決掉這件事情,也能讓它不對我們大家造成任何的影響。

其實,說起來,師妹,我以前一直都很嫉妒你。

是的,師妹,你並沒有看錯。我其實並不像你認為的那樣對任何事情都很淡然,我之所以臉上很少露出笑容,平時也很少說話,只是因為我不想和那些人打招呼。

因為,我到現在都記得,在我幼小時,那些人得知我既沒有魔法天賦,也不能練習武技,更不能學習其它的技能時,他們對我露出來的嘲諷的嘴臉,以及那些閑言碎語。

直到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遇見了師傅,知道師傅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如果能得她青睬,那麼,我就能一步登天。

為了這,我想出了許多法子,終于被師傅收為弟子,並且,師傅也傳給了我許多裁縫方面的技能。

即使師傅嘴里稱贊我,只是短短時間就掌握了那麼多紡線和織布的技巧,但,我卻能從師傅那偶爾望著我時,一閃而過的遺憾神色中瞧出來,師傅其實對我並不太滿意。

這一點,我很長時間都不解。直到某天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也都無法入睡。遂披衣起床到花園里走走,無意中看見了一朵正在靜悄悄地綻放著的曇花。

那樣潔白的花瓣,以及一片片層層疊疊的花瓣,在一望無際的黑夜里仿佛沾染上了月亮的光暈般誘惑人心,令我像著迷了般地蹲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連眼楮都不敢眨一下,就怕錯過了這樣的美景。

直到曇花結束這次的開花,並且慢慢地在黎明到來前合上了花瓣,我才從這種恍惚的狀態中回過神。

回到房間的我,立刻拿起放在一旁的針線和從師傅那兒得來的繡花繃子,生平頭一次開始了這種不是在衣服和其它的物件上面進行的繡花動作。

這一次,我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只是簡單地刺繡一樣最普通不過的五瓣花,也會心驚膽戰,邊繡邊想,而是下針如有神,一針也沒有停歇。

直到我在繡布上落下了最後一針,听到耳旁突然傳來的提示的聲音,望著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滿臉笑容地坐在那兒看著我的師傅,我才恍悟自己究竟是前世積了多少的福,才能在今世拜入繡派的門下。

自此以後,也許是師傅的教導,也許是我的努力終于得到了收獲,能力慢慢地得到了提升,很快,我就從普通的繡藝工一躍而成為繡藝師,正式踏上了繡娘這道道路。

20歲時,我順利地成為了三級繡藝師。這時,我終于覺得肩膀上面的擔子輕松了許多,也看見了未來那只需要輕輕松松邁步,就能到達的光明的前方。于是,我整個人也慢慢地變得自信飛揚起來,但我依然不願意和其它的人說話,總覺得他們是奔著我的身份和地位而來,希望從我這里能撈到一點好處。

不過,你的出現,卻是打破了這一切。

得知你以20多歲,比文瑩祖師還要大的年紀獲得裁縫的技能,並且在幾天的時間里就領悟到了刺繡的技藝,拜入繡派門下時,我是不敢相信的。

直到看到了你做出來的衣服,上面那精湛的繡樣差點就閃瞎了我的眼楮。那時,我心里也不知涌現出的是什麼樣的情緒。

嫉妒,有一點。因為你能在短短一年的時間里,就將自己的刺繡等級從普通的繡藝工提升到了二級繡藝師,這樣的天賦和資質,是我向往,卻是求之不得的。

尤其是在你獲得了來自于密之林里的小精靈——小櫻的認可,更是令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夜不能寐。

我時常都在想,為什麼你就能獲得千百年里都沒有出現在繡派傳人身旁的小精靈的青睬?只是,思索了許久,我依然沒有弄明白,末了,我只能這般安慰自己︰也許,是因為你和文瑩祖師是同樣類型的人,所以,你們才能獲得小精靈的青睬。

不過,在從師傅那兒得知,某一天,也許,我也能找到一只願意陪伴的我的小精靈時,這些嫉妒的情緒,莫名地就消散了很多。尤其是在後面,你對我的關心和照顧,你的微笑,像是一個不停向大地散發著自身熱量的太陽般,令我心里那有堅冰豎起來的堡壘慢慢地開始融化起來。

羨慕,有一點。因為你根本就不覺得自己有著這樣的天賦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也並不為自己刺繡出來的物品獲得大家的稱贊而生出驕傲的心理,你在任何情況下都面帶笑容,謙虛做事的態度,令我羨慕不已。甚至,我還生出了一種也許你就是靠著這樣平和的心態,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就獲得了這麼大的成就。

所以,在後面,我也慢慢地向你靠近,甚至,還喜歡上了和你待在一起的事情。也是因此,我才發現了你在對待刺繡這件事情上面有多麼的慎重和神聖。

是的,慎重和神聖,這一點,也許連師傅和你自己都沒有發現。

但,你的那種態度,卻是令我頭一次生出要好好地檢討自己的想法來。無數個日日夜夜,躲在房間里的我,只要一想起自己以前做過的那些事情,就莫名地生出羞愧,尷尬等情緒,不敢再出去見到你和師傅。

在沒有見到你之前,我常常自怨自憐,為自己的各種遭遇嘆息,然後生出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的人都這般的冷漠,隨意地傷害一個幼小的孩童等等想法。

不過,因為你的存在,最終,我還是慢慢地從這樣的情緒中走了出來。然後,突然就發現自己那停滯了許久的心境修為獲得了提升,那一刻,我大笑出聲。

說到這兒,你總該明白那天,你從房間里走出來時,看見我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卻笑得揚不起腰,是因為什麼了吧?

只是,看見你和我一樣,也有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眼里甚至還有著清晰可見的紅血絲,我就知道你這段時間和我一樣,也並沒有休息好。

當然,從你的表情和話語中,我知道,你是因為擔憂我,才會變成這樣子。那一刻,我差點被自己心里涌現出來的感動情緒給淹沒。

一剎那間,我突然就生出有你這麼一個像是太陽一樣,不停地向周圍的人散發著自己熱量的師妹,也不知我前世修了多少的福,積了多少的德,才能在今世遇見你。

同情,有一點。因為你的天賦和資質,就像仲永一樣,稍微不注意就會徹底地泯滅于人世間。而且,也因為如此,你要走的道路注定和我們不一樣。而能帶領你走這條道路的文瑩祖師,卻又很多年也沒有出現了,連生死都成迷。

但,與此同時,我的心里卻突然生出一種不舍的心。甚至,我恨不能說出長篇大論來勸說你,不要選擇和文瑩祖師一樣另類的道路。

只是,你的微笑,以及在你的臉上很少流露出來的堅定,以有一絲對美好未來的期盼神色,卻令我將到嘴的那些也許會打擊到你自信的話語給全部咽了回去。

末了,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師妹,你是不同的。而以你的天賦和能力,以及你對人處事的不偏不頗的平和態度,一定能在刺繡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一定能達到一個我所啟望不能的高度。

莫名的,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的我,卻是突然就笑了,甚至,生不出一絲嫉妒和怨恨的心情。有的,只是對你濃濃的期盼,以及祝福。

敬佩,有一點。因為你明知以你的能力,選擇和我們走一樣的道路,只要多花一點時間,那麼,你就一定能成為我們這一代中能力最強的人。但,你並沒有選擇這樣的捷徑,而是準備走一條充滿了荊棘,看不到未來的道路。

你的勇氣,以及敢于嘗試新鮮事物的心態,都令我羨慕不已。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像你這樣敢做敢擔,不怕失敗,努力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即使最後的結果並不是自己所要的,但,只要付出了努力,那麼,即使這一次失敗了,誰說下一次,不能獲得成功呢?!

因此,這次,被你影響到的我,也做出了在以往的自己看來絕對不會做出的決定——和師傅一起出門!

即使明知這次和師傅一起離開,在路途中我們會遇見許多危險,但,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與其將一切都扔給師傅去應對,獨留我自己在溫室里成長,那麼,還不如和師傅一起去面對這一切。

其實,這一點,我想,師傅也應該知道,而且,我還發現,她的戒指里放了許多平時根本就不會放到里面的東西。想來,她早就知曉,我會和她一起離開,所以,才會做了萬全的準備吧。

對于師傅這種默默的關愛,我突然間就覺得自己以往的行為實在是太不孝了。仿佛在剎那間,我才發現,師傅其實一直都對我有著很大的期盼,而以往我只顧著惦記師傅在年幼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遺憾的神色,一直糾結在心,並沒有仔細地去思索師傅的話語了。

我想,這次的游歷,即使再怎麼危險,有我和師傅互相陪伴,互相努力,它也最終會變成一條康莊大道。

當然,憑師傅和林魔導師的能力,我想,能傷害得了我們幾個人的,還是很少的吧。所以,你也不用太過于擔心我們,想要離開不夜城來找我們了。

要知道,就像師傅說過的,你和我們不一樣,如果你沒有達到宗師級裁縫和三級繡藝師,哦,不,最好是一級繡藝家,那麼,你就最好還是留在不夜城里生活。

你放心,我會悄悄地讓信鴿給你帶去我的消息,不會讓師傅和林魔導師察覺到的。因為就像你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我偷偷地在心里將這句話改成了「繡萬幅繡件,不如行萬里路。」

我想,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呆在同一個地方,固步自封了。也許,這次游歷會給我帶來對刺繡的一個新的領悟。

即使前進的路上,充滿了危險,但,與此同時,也充滿了各種挑戰。師妹,你說,對吧?

對了,師妹,你還記得我們最初見面的情況嗎?那天,你無視我周圍一片空曠的情景,徑直走上前向我詢問錢老店鋪的情況。當時,你臉上的笑容,以及你毫不做作的姿勢和態度,再配上你身上穿的淺蓮紅長裙,令人一剎那間就生出不忍拒絕你的想法。

那時,我心里突然浮現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這個看起來非常陽光的女孩子,能和我呆一段時間,那麼,也許,我能獲得一些另外的收獲。

只是,我也沒有想到,我們兩人會那麼快就又再次見面了。在得知你是我的師妹時,那一刻,我心里涌現出來的情緒,如果我沒有感覺錯誤的話,是那種比在得知被師傅收入繡派門下還要激動的情緒。

說起來,我到現在都還不明白,當時,我們只是見了一面,為什麼我會一直記得你的每句話語,每個動作和姿勢,以及你臉上那一直沒有消失的燦爛的笑容。

不過,現在,我想,我應該明白了。

可能,上天注定,我們就應該成為互相支持,互相依靠的師姐妹吧!

所以,為了能成為不拖你後腿的師姐,我也要努力了。我相信,等到我們下次再相見的時候,你一定會驚訝于我的改變!

好了,就說這麼多了,我能想象得到等下師傅看見我寫的這麼一封厚厚的信時,臉上會有多麼地驚訝,以及懊惱。

好吧,說起來,我也挺奇怪的。在前幾天,我突然就生出一種也許會和你分別的念頭,然後,在一種奇怪的心情支配下,我就洋洋灑灑地寫出了這麼多。

果然,不出于我意料之外。今天早上,天還沒有破曉,師傅就突然跑過來敲著我的門,將我從床上挖起來了。

說起來,我也覺得萬分奇怪。以前,師傅只要一出門,不論是去哪里,也不論會去幾天,她都會提前三五天就收拾行李,做好充分的準備。而這一次,卻是事到臨頭,才開始做準備。

看著師傅慌亂地給你寫信,我悄悄地拿出這封完成的信,在上面添上了最後幾句話。

唔,就此落筆。

師姐字。

看著看著,林彤臉上的輕松和微笑也收斂了起來。

且不提這封厚厚的信,單提這封信前面是簪花小體,看起來非常的清秀,賞心悅目,而後面那幾段卻是一躍就變成了草體,如果不是林彤對書法也有著一定的興趣,經常翻看各種字帖,偶爾臨摹幾幅,也無法辯認出盧瑩芬後面那幾句話語。

只是,比起師伯留給她的信件,盧瑩芬這封從頭到尾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詳細地述說了一些她自己心境的信件,卻是令林彤莫名地鼻子一酸,雙眼發澀,接著,一串串淚水從她的臉頰上落下來。

「嘀嗒!」一不小心,一滴淚水落在了信紙上面。

林彤立刻從袖子里取出繡帕,沾在信紙上面。此時的她,已經不顧這方雲母白色的繡帕沾上黑色的墨汁後,是否能清洗干淨,也來不及去思索這是自己最喜歡,花費了整整一個小時時間才刺繡而成的一方繡了寒梅的繡帕。

這方繡帕林彤平時極為愛惜,每次用過後都會用溫和的清水清洗干淨,平攤在繃子上面晾曬干。

直到這方雲母白色的繡帕上面浮現出深深淺淺的墨印後,林彤才有一瞬間的呆愣。不過,很快,她就為信紙上面並沒有暈染開的字跡而高興了。

坐在一旁的驀然回首安撫地拍了拍林彤的肩膀,並沒有出聲,只是從林彤的右手里輕輕地拽出這封夏琳瑯寫的信,放回到桌面上後,從袖子里取出一方繡帕,輕柔地將林彤臉上未干的淚痕擦拭掉。

可惜,林彤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那淚水不僅沒有干涸的跡象,甚至還越來越多,慢慢地,將驀然回首手里的繡帕全部浸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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