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天順和時,掌櫃的把一個盒子送到馬車上,「您訂的簪子。」
石中玉有點納悶,因為她這回沒買東西,但又不好在街上推拒,就先收了下來。馬車動起來時她打開那只精致的林擒鸝鳥剔紋錦盒,先是看到一張蘭花素箋,是慕容楚寫的。
他的字剛勁有力,刀斧般凌厲,卻又內斂如山,真是字如其人。那麼慕容尾恪呢?他根本寫不出字來,可是那黑疙瘩也帶著股執拗囂張的勁兒。如果把這哥倆個的字比如成兵器,一個是威風的鐵錘,一個是絕世的妖刀。
又想那個人?不想不想
石中玉甩甩頭,用力過大,差點把頭撞在車壁上。好不容易定下了神,看明白信箋上的意思後,不禁略略吃驚。
這簪子是慕容楚送給她的,可是好端端為什麼送禮物給她?即不是她的生日,也沒有什麼好慶祝的。
簪子只是銀質,似乎價值不高,但是工藝十分精巧,俏皮的草頭蟲樣子,很有古代的卡通感,一看就不是天順和這樣的首飾鋪子做得出來的。更高級的是,簪頭那顆龍眼大的珍珠、是罕見的黑珍珠。因為這顆珠子,這只簪子的價值就高了。甚至可以說,太貴重了些。
石中玉一時之間,有些猶豫。
收是不收?不收吧?不少字他們兄妹與陵王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說實話陵王已經付出太多,卻還沒得到什麼。如今無事獻殷勤……她怕有一天需要償還的時候,她還不起。
算了,還是等熬過老葉的新陰謀後,和哥哥商量商量再說吧。
他們兄妹做事,從來都是一肚子壞心眼兒的她出主意,由她那行動力超強,可外表卻不溫不火的哥哥來操作執行的。其實她的「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計劃相當簡單,不就是被賊惦記上了嘛,那就讓他們得逞唄,只要不傷害葉明聞的利益就好。
之所以定下這一計,是基于熙海天一島的港口雜亂而無規劃的布局,才靈活運用的。現代城市中的規劃,要麼是棋格式道路,要麼就是環行,而天一島港口的貨艙區卻是糾纏成一團的蛇形,除非日日來往于此的腳夫,其他人走進這地方,總是會暈頭轉向。當初她到貨艙這邊來參觀,足足在迷宮似的通道中走了一個多時辰。
能讓陌生人區分道路的,是無處不在的路標。當地人尚且覺得地形混亂,外島來人可不就更糊涂嗎?為了掩人耳目,相信要踩點的人也不可能經常出現,仔細研究和辨別。而某些事做起來必須在月黑風高的時候,那樣只要稍稍在路牌上動手腳,把東大角指到西大角,再弄幾個巡夜的誤導,其結果不言而喻。
好一招借刀殺人哪借他們的刀,殺他們的人。雖然有點風險,但等塵埃落定,想想老葉那精彩絕倫的臉色,冒險也是值得的。
鑒于兵貴神速的原則,對方的人既然來了,就不可能長期埋伏,于是石中玉和葉明聞這邊也積極準備,等都布置得差不多了,石中玉才閑下來,又發泄似的去萬昌綢緞莊兼成衣坊訂了一大堆衣服,這才回到寒山園。
天氣已經熱了,她在外面逛得一身臭汗,回家時雖然已經是傍晚,仍然吃不下東西,于是吩咐先洗澡,再擺飯。反正為了提防姜姨娘那邊的人下毒,她早就開了小廚房,連食材也是自己人去采購的,而且絕不在一家買,所以不管什麼時候吃,無論吃什麼,都是她自己說了算。
「都去歇著吧,我想多泡一會兒。」她吩咐丫頭們,「最好你們先吃,回頭好騰出時間侍候我。」如果不這樣說,丫頭們不敢在她前面吃的。
不過逛街購物真是力氣活兒啊她身子乏得很,恨不能融化在水里才好。而且她仍然不習慣被人侍候著洗澡,在現代時她連公共澡堂都不去,就算在女人面前身體,她也有點不好意思。
寒山園的人都知道她這個習慣,因而都乖乖退下,反帶上了門。廚藝好的小滿去廚房幫她做些清爽開胃的小菜,大滿仍然搬個小凳子坐在門前,提防她萬一使喚人。大寒和小寒自去巡院,鎖門,招呼小丫頭和婆子們在外進的院子吃飯,不要吵到她。院內人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石中玉在木桶中泡了很久,差不多快眯著了的時候才起身,也沒擦干身子,只包了塊很吸水白色厚棉布,頭發上還在滴水,就從屏風後面繞了出來。
呼,洗個澡就是又涼快又舒服。
她光著腳走到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擦頭發。這面鏡子是哥哥送給她的,有兩尺見方,在這個年代是很貴重的。可憐葉明玉身為熙海首富的嫡女,之前只能用黃銅鏡子,可見這身體的原主人之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擦了頭發,又慢慢梳順,就那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雖然古代女人的長發很麻煩,但好在古代女人也不像現代白領那麼忙碌辛苦,自我打理的時間還是有的。
她拉住身上那塊上只蓋了半胸,下還不到膝蓋的白布,正想扯掉它,好方便擦上從海外進口來的,類似于精油的護護油,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懶懶的聲音,「本王要是你就不月兌,不然就什麼都被看到了。」
石中玉這一驚,連心髒都似乎爆烈了,呼吸也瞬間斷絕。
那聲音……那聲音……
即使看不見人,即使不用轉身,她也知道那聲音屬于誰。因為在夢里,她多少次听到這聲音再呼喚她……小玉,天涯海角,上窮碧落下黃泉,你逃不掉的。
她不能動,就像那句話像一句奇妙的定身法,把她死死釘在原地。
她瞪大眼楮,看著鏡子。
慢慢的,一個人影清晰的浮現在鏡子中……藤青色道士袍,散著發,游方道士的裝扮。其他的看不到。但是那張臉……那張絕世傾城的臉……皮肉糾結扭曲,呈暗暗的紫紅色,丑陋無比,似乎被嚴重的燒傷了。唯有那雙眼楮一如她當初所見,純粹的邪惡。可也,純粹的寂寞。
石中玉被解了定身咒,因為他的傷刺痛了她的心。疼痛,令她恢復神智,而且不再有任何顧慮,轉過身就撲到慕容恪的懷里。
「你怎麼才來?」她哭。
「這麼說,你在等本王?」慕容恪直挺挺地站著,沒有反抱。他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嘆息,又那麼不真實。
石中玉不說話,因為有些話是不用說的。她抬起頭,想模上慕容恪傷痕累累的臉,慕容恪卻側過頭,閃開了。
「本王都這幅模樣了,你還認得?」慕容恪的語氣中有些嘲弄的意味,听著更令人心疼。
「你化成灰,被風吹散了,落在海里,我也認得。」
慕容恪輕輕的笑,听起來倒似有幾分愉悅,「好像……你很恨本王。」
「恨死了。」
「為什麼恨本王?」
「我喜歡我高興我愛,要你管」
「好吧,恨吧。」慕容恪又笑了一聲,一點也不為毀容而感到悲傷似的,「只是本王現在這幅樣子,你不怕嗎?」不跳字。
「我喜歡殿下這樣。」石中玉死死抱住慕容恪的腰,「殿下變得丑了,就不會有其他女人跟我搶殿下了。如果殿下沒錢沒地位就更好,那樣,殿下就是我一個人的。」
慕容恪怔住,伏在他胸前的石中玉听到他的心漏跳了一拍,之後就跳得很快。
「本王還沒听過哪個女人說甜言蜜語比你好听的。」他試圖用嘲諷的語氣,可嗓音卻說不出的暗啞,掩飾不住濃濃深情。
「只是……」
「只是?」
石中玉直起身來,坦然面對那張丑陋無比的臉,「誰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的?」
「怎麼,要給本王報仇?」慕容恪笑得有點輕佻,可這就是他本來妖孽的模樣。
「是。」石中玉說得咬牙切齒。
誰敢傷她喜歡的人,她就要讓那人付出天下間最沉重的代價
「嗯,那可怎麼辦呢?」慕容恪好像很為難似的,還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角,「因為是本王把自己變成這樣的。」
「啊?」石中玉愣了,不自禁地放開抱著慕容恪的手。
他好像……瘦了不少。不過,哪有人丑成這樣,還笑得那麼魅惑人的?妖孽就是妖孽,毀了容還是妖孽。
慕容恪定定看著石中玉,然後抬起手,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揭下一張人皮面具。面具後,還是那張傾城傾國的臉,只是看起來憔悴、蒼白。一縷頭發垂在他臉側,令他看起來有種朦朧而脆弱,卻又十分危險的氣質。
石中玉傻了,眼珠動也不動的盯在那張臉上。
慕容恪皺緊眉,似乎受不了石中玉的目光,略側過頭去,低聲道,「你看好了沒有?」
「你居然騙我」石中玉有點火。
「你女扮男裝,騙了本王多久?還有那個人皮胸部,這張人皮面具又算得什麼?」
小氣的男人,原來他這樣做怪,是為了報復來著
石中玉怒從心頭起,用力踢了慕容恪的小腿一下。可她忘記自己是光著腳的,這下不踢疼慕容恪,自己卻哎喲了一聲。
「小姐,你怎麼啦?」大滿在外面問,聲音關切而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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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小粉終于到了900,咬手絹,謝謝大家。
恪恪也終于出來了,大家也咬手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