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王。」戚老夫人連忙從主位上站起來。
夏日天長,氣溫又高,所以酒席就擺在院子里頭。此時天色才近黃昏,眾人見慕容恪大駕光臨,也都立即離席。
戚老夫人此時已經在蘇木的侍候下,打扮一新。青緞掐花對襟外裳,軟薄的料子,上面團繡了巴掌大小的壽字,下系同色同質的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亂,抹額正中以紫色米粒大小的珠子,拼成個梅花圖案,不算富貴逼人,但卻雍容莊重。
慕容恪虛扶一把,「本王來湊湊熱鬧,諸位不必拘禮。」竟然異常溫和。
戚老夫人頓覺面上有光,把慕容恪往主位上讓,慕容恪卻推拒道,「今天是您的壽辰,本王豈可喧賓奪主?」他目光一掃,見左左和右右站在寧山王一側,邁步走了過去,「不如本王在這邊叨擾如何?」
他是堂堂掃北王,他這樣說了,還有誰能反對不成?再者,寧山老王似乎也願意與他坐在一處,正好旁邊又有空位,立即謙讓。
戚老夫人的壽宴辦得極為低調,因而只擺了四桌,也不分老幼尊卑,更無關男女大妨,都坐在這四席之中。主桌上的人少些,主位上自然是戚老夫人,旁邊是她要認的兩個干孫子,左左和右右。打橫作陪的原本是寧山王,現在又加了一位掃北王。下首,坐著戚老夫人的兒子和兒媳。寧山老王的貼身太監長德,半欠著身子坐在最下首。老夫人身後,石中玉站立侍候。
本來,這應該是青黛和青蒿的活兒,但石中玉非要親自看著孩子不可,于是老夫人就叫青字打頭的四個丫頭坐在另一席上,加上蘇木和蘇葉,還有輕煙,陪著寧山王府來的幾位有頭臉的女眷。
戚長貴和妻子正如石中玉的想象,都是面相憨厚耿直的人,而且沒什麼特色,扔在人堆里都不容易找的。不過,畢竟當過官的,細看戚長貴,會發現他舉止從容,還有股子凜冽之氣。
余下兩桌,一桌坐的是王府各院派來賀喜的大丫鬟或者婆子、媳婦們,另一桌是孫福珩及四大鐵衛,負責招呼寧山王的親隨。
在慕容恪來之前,大家聚坐各處,雖然不太合規矩,倒也輕松快樂,他這一落座,氣氛就有點僵住。石中玉因為站在左左和右右身後,算是站在了慕容恪的對面,很沒出息的心頭鹿撞。
到底是兩個孩子率先打破的尷尬,他們跳下凳子,跑到慕容恪身邊,規規矩矩的行禮,「左左(右右)見過王。王萬福金安,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一句話,把在坐的人都逗樂了。
寧山王哈哈大笑,「你兩個小子還有別的詞沒有?跟誰都這一句話,可討了不少賞錢吧?不少字」
石中玉汗顏。
怪她,講《鹿鼎記》講太多了。
慕容恪卻冷哼了一聲,「可沒忘記你們到底是哪里的人吧?不少字樂不思蜀,連日來連個影子也不見」他試圖說得嚴厲,但語氣背後卻有酸意。
寧山老王和戚老夫人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唇角都是噙著笑意。
老七這是別扭呢,嫌兩個孩子沒回主院去看他。他今天來,只怕祝壽是假,是借著機會來看兩個孩子吧?不少字很好,到底父子連心,就連蠱毒也割不斷。老七承認也好,否認也罷,他對左左和右右是真放在心上了。他們也正是要用這兩個小子釣老七,讓他常來彩雲居,好給小玉制造機會。不然,一個女先生怎麼可能接近得了堂堂掃北王,而且還不能讓別人注意到?
「小孩子嘛,貪玩。」戚老夫人接過話來,干脆賣個老,「王你總冷著臉拘著他們,他們哪敢在王跟前晃當?反正彩雲居離主院這麼近,王隨時過來教育他們就是。說起來,這習武的事體,可不真得王親自來教導才是?」
慕容恪還沒說話,寧山王就連連點頭道,「可不是嗎?王公務繁忙,哪里有空管兩個小毛頭?不過下晌老夫試了試,這兩個娃兒倒都是練武的料子,這個年紀又正合適,若不及時雕琢就可惜了。」
「還有一事,不知王听說沒有?老婆子我,正想求王的恩典哪。」慕容恪又沒說上話,戚老夫人就又攔過話頭道,「老身的兒子媳婦不爭氣,一個孫兒孫女也沒給我生下。眼看著他們也有年紀了,只怕戚家就要斷根。天可憐見兒,讓我遇到這兩個小家伙,倒是投緣,偏他們是王的家丁,不知老身就認了他們做干孫,不知王可答應嗎?」不跳字。這事雖然早就嚷嚷開了,到底要慕容恪點頭。
第三回,慕容恪剛要張口,寧山王就道,「戚老夫人好歹是王的女乃娘,不知王給備下壽禮沒有?若沒有,不如就送個人情如何?」
兩老一唱一和,把慕容恪給堵住了。
他空著手來的,是人就看得到他沒備什麼壽禮,寧山王這麼問,擺明是擠兌他答應。
于是他也只得點頭,「這是他們兩個的福氣。至于習武嘛,本王會親自教導,過得一二十年,到底能堪大用的。」
一言即出,眾人皆歡。
左左和右右更是一左一右拉著慕容恪的袖子亂搖,興奮得小臉紅撲撲的,問他能不能教他們飛,教他們變臉,教他們這樣那樣。慕容恪不回答,只微微點頭或者搖頭,卻也不見惱。
而在所有人眼中,今天的慕容恪不再是陰郁的、可怕的,反而出奇的溫和,雖然還是不太愛說話的樣子,終究不像往常一樣,渾身散發著冷氣,讓人無法接近了。
言笑晏晏中,天色漸晚,院內掛上了燈籠。
石中玉見時辰差不多,立即組織人手,先撤下殘席,換上清爽可口的飯後小點和清茶、果蔬等物,然後擺上香案,按當地習俗,行那認親之禮。
戚老夫人、寧山王、慕容恪並排坐在上首,戚老夫人居中,寧山王和慕容恪一邊一個,左左和右右跪在下邊行禮。早有輕煙遞上繡金線的大棉墊,生怕兩個寶寶跪疼了膝蓋,叩疼了額頭。孫福珩在旁邊看到這一幕,難免對輕煙露出感激的微笑,倒把個爽利潑辣的輕煙喜得臉孔紅紅,羞澀扭捏。若不是天色黑了,又沒人注意,瞎子都能看出他們兩人之間有問題。
眼見著禮成,眾人紛紛送上祝福和禮物,石中玉也要松口氣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敲大門的聲響,接著,一個婆子跑進來說,宗政側妃親自到了。
這下,石中玉才要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宗政彌也這個時候到,是什麼意思?有陰謀?還是听說慕容恪來了,特意來露臉賣乖?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應該不會使壞,否則不是故意給自己找麻煩嗎?
「快請。」來者是客,戚老夫人就算老大不願意,也不好把人攔在門外。何況宗政彌也畢竟是慕容恪的側妃,她老人家頂多裝成不勝酒力,不能親自迎接罷了。
大丫頭青黛領了命,快步迎出去,片刻就帶著宗政彌也及其丫頭胡女進來。這胡女是宗政彌也從北魏帶來,名字就叫胡女,倒不是說她的出身,也是極得宗政氏信任的心月復。
「宗政側妃怎麼來了?」戚老夫人笑眯眯的,身子卻坐在椅子上不動。一邊的寧山王是正經的叔輩,自然也不動。另一邊的慕容恪略皺了皺眉,也不吭聲,不動彈。
「您叫這聲側妃不是拆煞我嗎?」不跳字。宗政彌也在慕容恪面前表現得端莊大方,一點也沒有平時的尖酸、無禮和粗鄙,「都是自己人,身為晚輩的,一整天沒過來磕頭祝壽,是為了不招惹沒必要的閑言閑語,知道您沒請這麼多人,是不欲招搖。這時候關起門來,天也晚了,一點孝敬還是要送到的。」話這麼說著,眼楮卻瞄向慕容恪。
石中玉渾身起雞皮疙瘩。
明白了,她是為慕容恪來的。看來慕容恪在美色上五年茹素,宗政彌也還不死心,真是頑強哪。她是見天色晚了,慕容恪又飲了酒,這才黏過來。萬一掃北王需要人送回主院,她只要跟緊,就極可能盼來機會。
慕容恪本來是沾嘴就醉的酒精過敏體質,想當年一碗酒釀圓子就讓他現了原型,何況今晚連盡了三杯水酒呢?可是他在誤以為石中玉死後,曾天天狂飲,居然改善了一點體質。現在說不上有酒量,但也不是沾酒就倒了。如今三杯淡酒入肚,就有點微燻。
宗政彌也定是監視到慕容恪來彩雲居,估模著應該喝了酒,這才掐著時間趕來的。別說,算計得倒是很巧。
「你已經打發人送了重禮了,再給,老婆子我可消受不起哪。」戚老夫人客氣道,但拒絕的意思也隱含其中。
可是宗政彌也選擇視而不見,從胡女手中拿過食盒,擺出幾樣極精致的北魏細點不說,還取出一只精美的銀白點朱流霞湯盅來,一邊把湯盛在現成的空碗里,一邊膩笑道,「禮輕情義重,這可是我熬了整整一天的百果蜂蜜玫瑰湯,夏日飲之,最是滋陰益氣。彌也親自奉上,請老夫人,老王爺和王嘗嘗,好歹成全我一番孝心美意。」說著,取了一盞,娉娉婷婷地邁步向前,奉到慕容恪跟前。
接著,又奉了一盞給寧山王。
第三盞,胡女倒是利索,代替主子送到戚老夫人那兒。宗政彌也沒有阻攔,看似無意,其實就是表明戚老夫人女乃娘出身,不配她親奉。
石中玉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總覺得說不出的怪異。她不相信宗政彌也好心,但也不相信她敢連慕容恪和寧山王也算計。若說三盞湯有不同吧,明明是從一個湯盅里舀出來的。若說碗有問題,那些碗可都是彩雲居的。想來想去,宗政彌也沒必要,也沒可能做手腳。可為什麼,她心中有強烈的不安感呢?
正疑惑,左左和右右就拉低她的身子,右右做了個惡心的樣子,低聲道,「這位側妃的丫鬟真惡心,端湯時,大拇指都浸入湯碗了。」
「就是就是,手指上還戴著指套。」左左也說。
石中玉心頭一驚,再顧不得別的,立即飛身上前。
這時,上首的三個人正一起端起碗,打算給宗政氏一個面子,喝掉湯。石中玉情知有問題的是戚老夫人那一盞,上前就要阻攔。
可是臨到眼前卻腳下一絆,她身子前傾,生生把那盞湯推飛,正扣在慕容恪的前襟上。而她本人似乎被什麼力量沖撞,收不住腳似的,人也飛起來。
吧唧
眾目睽睽之下,好巧不巧,石中玉倒下的身子,唇先著落。而且,落在了慕容恪的唇上。
這回書就叫︰女先生非禮掃北王,一吻,定……
全體被定住了。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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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第四卷,也就是終卷了。
還有,今天有點桃色進展吧,雖然只是無意的。
于是,又伸手要票了。
大家表打我,因為一直沒加更,可大家對我這麼好,我非關鍵時刻不好意思張嘴。絞手指中……
這一章接近四千字了,多七八百字當奉送,算我一丟丟小得不能再小的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