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盤拉了輕煙一把,示意她認真听下去。
「王和寧山王多方籌謀,集中自己手中現有的力量,又從軍中發現一股逆流。」戚長貴還是聲調平穩,一點不為外物所染。
可他這包袱抖得,連石中玉也急切起來,忙問,「是誰?」
「甘家。甘紹廉。」戚長貴說出令石中玉目瞪口呆的名字。甘紹廉,那個書呆子?
「甘老候爺是保了王叛逃的有功之臣,不過他自忖負了忠義之名,到明鏡後就凡事沖殺再前,明顯有意一死以求全,所以早就沒了。之後,甘家軍就落在甘老候爺之子手上。這位小甘老爺卻是個沒氣節的軟骨頭,在太府都之時就暗中投靠了趙知信,所以甘家軍事實上也為趙知信所把持。可小小甘大人紹廉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卻是個剛性之人,早看不慣趙知信的為人,與其父鬧到水火難容。甘家軍中有一批人是向著紹廉大人的,王和寧山王就暗中聯絡了他,若起事,就由他在軍中進行策應。」戚長貴解釋道。
「甘家軍在城內守軍中佔多少?」石中玉問,倒不好奇甘紹廉能在軍中任職。畢竟在中國明代,文臣帶兵是常事。
「只五千,能隨甘紹廉明確歸順的,不足一千。」戚長貴老實的回答。
這下,連銀盤也忍不住擔心的自語,「就這麼點人嗎?」。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石中玉雖心底涼涼,但還是給了自己,也給別人一點信心,「雖說只有一千之數,但人人都有袍澤兄弟,他們的行為勢必會影響軍中朋友。就算不能一起歸順于王,至少不會在對戰之時特別盡力,奮勇拼殺。倘若咱們佔了一點上風,他們很可能就此投降。這樣傳染起來,力量就不可小覷了。」
戚長貴點頭道,「王妃言之有理。在戰場上,一夫拼命,萬夫莫擋。人數不是絕對,況且王有萬夫不擋之勇,跟他打過仗的人,都心存畏懼。這樣對上,並不會太敢上前。你們看,王除了自己的親身衛隊,並沒有帶兵,加上寧山王的幾百號人,竟然把阻攔他們的趙知信兵馬打到城內,不是很說明問題嗎?」。
銀盤和輕煙舒了口氣,可石中玉心底卻更涼。就算加上甘紹廉的人,也不過一千多號人,要和城內三萬駐軍對抗,那是什麼比例?以一當十都不夠看的。萬一城外的駐軍也進城呢?
戚長貴看出石中玉的擔心,低聲道,「據寧山老王講,王本來通過王妃的人與朝廷聯絡上來,打算里應外合,內外夾攻。今天看來是哪里出了疏漏,趙知信提前出手了。朝廷的兵馬還沒到明鏡,這樣反倒截斷了王和朝廷的同盟,有點麻煩哪。」
「他們去山里干什麼?」石中玉問。她知道慕容恪的行蹤,但沒有問過。
「寧山王知道,僅憑軍中那點子力量實在是冒險,于是早就與十三蠻訂下盟約。若城中出事,十三蠻必會援助。他們是寧山王治理明鏡時所結識交好的,雖然是未開化的蠻人,卻極其勇猛忠義。趙知信奪下明鏡之權後,對十三蠻一味打壓,也算是結了仇的。」
這下,石中玉的心終于放下了一點。明鏡地處南地,背靠連綿大山,平原之處極少。十三蠻是大山中的少數民族,盡管他們裝備不好,訓練不足,但佔了地利和人和,確實是一大助力。
和戚長貴交談過,石中玉好歹對目前的情況有了點了解,然後,還是等待。暗室外,熊熊大火把掃北王府化為灰燼,這讓暗室內的人更能听清外面的動靜,就連左左右右都睡不安穩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約到了子時,就在石中玉等得快等不下去,精神已經達到崩潰邊緣的時候,石門響了。
戚長貴手不離刀,聞聲而動,倘若來的是敵人,他立即一刀殺去。不過他很快就放松了下來,因為那石門開得如此熟練,顯然是來來回回數次的長德。
「王殺進了王府,逼得趙知信的人馬退回軍營,快,隨我離開!」長德神情亢奮地道。他渾身是血,但顯然沒有一滴是自己的。
眾人早就驚醒,聞言都是大喜,也沒有人多嘴,迅速跟長德出了暗室,向後門處跑去。
此時,整座王府此時已如平地,斷壁殘垣處還有的冒著煙火,地上更有不少尸體倒臥。有守軍,有親衛,還有許多僕人,想是趁亂逃跑時被誤殺人。而王府院牆不知為什麼塌倒了,從府內可直接看到大街之上。
于是,她看到了慕容恪。
玄甲烏馬,浴血長槍。頭上的發冠不知何時丟了,三千發絲傾瀉披散,被風拂得遮了半邊臉去。他真的宛如戰神、死神,只是並不讓人害怕,因為實在是……實在是美麗。在奪人性命之時讓人迷戀,感覺不到死亡的恐懼,這些感覺加在一起,絕對是妖孽。
那一刻,石中玉終于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女人執迷地愛他,而她又是多麼幸運。
然後,他側過頭,看到她,立即提馬而至,伸出了手。
石中玉不猶豫,立即雙手握過去,被提到馬背之上,伏在他背後。
「抱緊。」他說。
她很听話,執行得一絲不苟。接著她看到銀盤和輕煙也上了馬,身前抱著左左和右右。孫福珩掩護在慕容恪的背後,而浴血的四大鐵衛分兩組護著輕煙和銀盤。
慕容恪一馬當先,輕煙和銀盤兩組人隨後,接著是戚老夫人,戚家嫂子還有其他同逃出來的人,戚長貴斷後,一行人奔向城門而去。
石中玉經常在城里逛,看得出這方向是奔南城門。也就是說,他們要進山。想想也是,朝廷的兵馬未到,人數佔了絕對劣勢的他們只有躲進深山,等朝廷援軍到了,兩下聯絡好,才能采取進攻之勢。
慕容恪在打仗時自然不是用劍,而是長槍類的重型冷兵器。他縱馬狂奔,身後漸漸的聚攏起更多的騎兵……有白發蒼蒼,血染戰袍卻仍然威武的寧山王、有文臣帶兵卻有型有款的前書呆子甘紹廉、有親衛隊的、有明鏡守軍,但手臂上縛了紅繩,顯然是反叛的甘紹廉一支、還有很多大冷天赤果臂膀,臉上紋花,馬上無鞍的蠻人。
這支隊伍迅速向城外沖,旁邊若竄出人來阻攔,都不合慕容恪一槍之力,直讓他殺出一條血路來。
石中玉緊緊抱著慕容恪的腰,更加貼緊他的後背。狂奔之中,她感覺到馬兒身上散發的熱氣,還有慕容恪身上傳來的血與汗的力量,他腰背肌肉的賁起,扭動,堅硬和柔軟。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極度的害怕又極度的感到安全,似乎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緊緊相連,恨不能就這麼跟他一直跑下去,直到天涯海角,直到世界盡頭,直到死亡面前。
而眉心的那只蠱在激烈的跳動者,似乎要破膚而出。手下,感覺他靠近胃部的地方也一樣突突跳著,像是絕對的感應。
前方,就是城門,大隊的明鏡守軍沒頭蒼蠅一樣的瘋狂跑動,試圖阻止慕容恪。但慕容恪卻毫不減速,像一柄利刃,直刺入那血肉之軀築成的路障。
鮮血飛濺,石中玉甚至听得到兵器刺入的聲音。但她不怕,因為來自身前慕容恪血管里血液的沸騰讓她感覺被一個堅強的生命護衛著。
「攔住慕容恪,退避者死!」不知誰的聲音再狂喊,「關上城門!別放慕容恪跑掉!」
可是,攔不住。那道厚重的南城門在即將關閉的一刻被沖垮了,有如破敗的長堤之于奔騰的洪流。慕容恪帶領的人馬雖退而不亂,前後響應,左右護佑,很快就盡數退到城外。
他們的身後,是明鏡古城,前面是連綿大山,只要到了十三蠻的地頭,就算趙知信率全部明鏡軍搜山,沒有幾個月也梳理不過來一遍。
走出城門,意味著趙知信敗了。因為只要慕容恪緩過神來,再與朝廷大軍聯絡上,就是趙知信覆滅之時。
「慕容恪,你且站住!」城頭上,有人嘶叫。
眼見離開了弓箭的射程,慕容恪掉轉馬頭,向城頭望去,就見趙知信氣急敗壞的站在歪倒的「趙」字帥旗下,手中抓著一個人質、一個女人、他的女兒趙碧凡!
他失心瘋了嗎?抓不到石中玉母子做人質,就抓了自己的女兒。一招失手,滿盤皆輸。慕容恪的蘇醒,質子的逃月兌,他大約沒有想到,他辛苦建立的根基,竟然毀在一個小小女子之手。
慕容恪笑了,亂舞的長發,身上臉上的血跡,使那殘酷的笑容驚心動魄般的惑人。他抬起手臂,指指趙知信,然後比劃了個殺頭的動作,那樣傲慢和不可一世!
趙碧凡沒有站在敵對的那方時,他尚且不在意她,何況她現在是他的敵人!傷害過他,欺騙過他,並試圖控制他的敵人!
「慕容恪,你身上有她養的蠱!她若死,你也活不成!」趙知信大聲叫道,不愧是有武功的,離得那麼遠,也讓人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他不知道,那蠱已經無法形成威脅,但是,他真的下得手,殺她的女兒嗎?
石中玉很想知道,可慕容恪卻掉轉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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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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