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崩了會兒,也神色緩和,嘴里卻不依不饒地道,「你只管笑,我的話還沒說完。我要皇上依以前的婚約,娶了甘泉為妻。」
「什麼?」這下,慕容楚的笑噎在喉嚨里,不上不上的,難受之極。
「我剛說的條件,其實是這個。」慕容恪認真地說,「甘泉以前與皇上就有婚約,後來因為甘老護我南下,她卻滯留在了太府都,藏身在裕王府。三哥,你平時若注意,早就能認出了。」
「我還真沒注意。」慕容楚抓抓耳朵。
「她如今也過了年歲,怕難覓佳偶。听小玉說,她還心系著皇上,不如就成全了吧?」
「這事……」慕容楚為難道,「這事我可不能為皇上做主。」
「我是有私心,因為我對不起甘老,只希望給他的孫兒、孫女謀個前程。不過小玉說,甘泉是極淳樸活潑的性子,皇上那麼悶,說不定還能讓皇上開心。再者,三哥也想甘家崛起,以抗衡先太後的夏家吧?甘家樹大根深,只要給個機會,比如宮中有位受寵的皇妃,再度成為國之棟梁只是早晚的事。」
「說到太後,只怕她那關不好過。其實皇上子嗣艱難,大臣們早讓皇上多納宮妃了。招安之臣的妹妹入宮,即顯得皇上寬仁,還能安眾將之心,是個不錯的選擇。」
「三哥,明人眼前不說暗話。皇上的龍椅能坐得那麼安穩,後宮肯定是不能干政了。這些年,三哥的輔臣做得好,讓太後如此老實,皇上再孝順,也不用再看太後臉色了吧?」
話說到這兒,已經算挑明了。最後慕容楚答應力勸皇上納甘泉入宮,但不能保證。慕容恪見好就收,相信皇上肯定是會點頭的。
他完成了這些事,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當天晚上睡得極好,第二天把各種事物都丟給孫福珩去做,自己去寧山王府看老婆兒子了。
哪想到他撲了個空,只看到戚老夫人。據戚老夫人說,石中玉帶著孩子回了王府遺址。
遺址?!听了這個詞,慕容恪不禁想笑。一听就是小玉說出來的話,怪里怪氣的很有趣。
他心情大好,也沒帶護衛,自己騎馬又回到從前的王府。
那是趙知信一把火燒的,當然後來也不可能給他重修,所以到處還是焦黑一片,瓦礫碎木處處皆是。因為是春天了,四處還長出了野草來。
慕容恪不禁皺眉。
雖說明鏡平復了,可誰知民間還有沒有趙黨余孽?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到這麼荒涼的地方來是有危險的。萬一有流民隱匿其中怎麼辦?他的老婆和兒子寶貝得很,不能受一點傷害。
這麼想著,已經邁步進府。考慮到石中玉不熟悉別的地方,他直接去了主院。當他遠遠看到長德帶著幾個人守在主院門口時,心里頓時舒坦。心想這才像話,有人跟著就安全多了。
「裕王殿下。」長德眼尖,見到慕容恪走過來,立即行禮。
現在所謂的掃北王已經不在了,慕容恪恢復裕王殿下的身份。
「在里面?」慕容恪指指主院里。其實,只剩下殘牆了。而且從外面,就听得到里面有女人和小孩子的笑聲,給這殘破的地方帶來歡快感覺,就像冰河消融,令人心情愉快。
「在的。」長德畢恭畢敬地道,「要給殿下通報嗎?」。
「自家人,有什麼可通報的。在這守著吧,一會兒就回了。」慕容恪說著就往里走。
穿過兩道院門,慕容恪就看到石中玉和兩個孩子蹲在他屋子門前的空地上,也不知看著什麼,比比劃劃的,母子三人說得那叫一個高興。
他站定,細細地看。
石中玉身段窈窕,因為蹲著,衣服繃在身上,更顯得腰肢細細,臀部圓圓。她上身穿著粉霞錦繡藕絲羅裳,下系累珠疊紗粉霞茜裙,腳上是粉紅花羅高低鞋。這身衣裳在初春季節里有點清涼,卻襯得她如春寒中盛開的小花那麼清新可人。
沒錯,石中玉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可在現代,她這歲數還再泡男人,遠沒進入圍城。于是她干脆裝女敕,往少女系上打扮,頭上梳的是俏麗的雙螺髻,插著赤金四蝶步搖,點綴瑪瑙流蘇串,走起來忽悠悠的,特別好玩亮眼。
還有她的額頭正中,眉心處貼著金色的花鈿。那是蠱蟲出來的地方,當時被鐵箭傷到,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傷口挺深,後來留了疤痕。
她曾經郁悶,但以德說,她兩世為人,後世雖然波折,卻有大富貴,大幸運,有點傷疤天不妒,會活得長的。
再說了,女為悅已者容。不過她對這句話的理解,不是女人為自己喜歡的人打扮,而是女人為了自己高興而打扮。那既然這傷疤沒影響她的好心情,她又何必在意呢?順便,她可以學武則天身邊那個上官婉兒,弄各式各樣的花鈿來貼在傷疤上,即蓋了丑,又新鮮有趣,說不定能引領大燕時尚呢。
適齡少女和年輕少女會想︰就是這個女人俘虜了大燕最妖孽的男人的心。我們學她的樣子打扮,說不定也會遇到相愛的意中人。
她卻不知,她這模樣還沒引領時尚,卻先深深動了慕容恪的心,令他站在不遠處,看得痴了,連兩個粉雕玉琢的寶寶也忽略掉,盡管左左右右穿著富貴織綿的小衫小褲,上在還帶著軟毛,圓滾滾的像兩個小地主兒似的,極為可愛。
「咦,王來了!」到底孩子感覺敏銳,發現了慕容恪。
慕容恪走過去,對左左右右道,「怎麼叫王,要叫爹。」
左左道,「在山上這麼久,王也沒提過這種要求呀。」
「就是就是。」右右道,「再說娘也沒和我們說過,王就是我們的爹。」
慕容恪只覺得腦門疼,按了一下才說,「當時在山上不是沒時間說嘛。」說著瞄了一眼石中玉,還遞了個曖昧的眼色。
在山上養傷時,他一直做各種姿態的「運動」,要把五年的虧空補回來,哪還顧得了孩子?
「怎麼不告訴孩子,我是他們的爹。」他湊到石中玉身邊,趁孩子不注意,快速在她脖子上嗅了一下。
好香,不知是她身上發出來的,還是燻了什麼花。
「沒有正式的大婚,我為什麼要這麼告訴他們?」石中玉淡淡的,但慕容恪沒有發覺,因為他心神迷醉,散發著邪惡光芒的桃花眼四處亂瞄。
不過左左和右右跑來跑去,看得他眼暈。干脆,他轉過臉來問石中玉,「你們剛才在蹲在地上看什麼,看得那麼專注開心?」
石中玉忍著狡黠的笑意,往空地上一指,「就看那個。」
慕容恪循著她肉乎乎的嬌女敕手指看去,就見他屋子前面的空地上,用青石圍出一處,那里面的泥土是上好的,他親自從太府都挖來,移種在此。之所以要這麼珍重,是因為那土里種著一棵種子,隻果的種子。當年小玉和他打賭,然後他種下。他說過,只要隻果樹發芽,他就放她自由。
他逃離太府都時都沒忘記這坨泥土,是因為他堅信他種的那個東西不會發芽,他白痴一樣的告訴自己,只要那上面長不出東西,小玉就不會離開他,早晚還會回到他身邊,哪怕只是一縷芳魂。後來他失憶,但對小塊土地卻本能的保護著。
而任何人種下東西,都是指望它能成活的。只有他不希望土里長出什麼來,只希望它就是泥土,然後,永遠是泥土。這樣,小玉就永遠是他的。
可是,土是黃色的吧?怎麼會有點綠綠的東西?!
「那是什麼?」他驚訝地問。
「小芽啊。」石中玉似笑非笑的望著慕容恪,「經過一個冬天,經過大火和戰火,經過那麼多年,隻果樹發芽了啊。」
「不可能!」慕容恪立即反駁,「要發芽早發芽了,怎麼等到現在?」
「我還騙你不成?」石中玉攤開手,「不信你問德公公去,我今天可是第一遭來王府。之後前咱們離開時,它沒發芽吧?之間我沒回來過吧?可事實擺在眼前,不承認有什麼用?」
「說不定……說不定是別的種子。」慕容恪急道,「王府這麼久沒人打理,肯定是有乞丐進來過,然後埋了東西。」
「隻果樹種稀少,不是普通人能有的。」石中玉又駁回去,「殿下若不相信,不如叫人看著這里,回太府都的時候帶上,等它長大些,到底是什麼就能分辨出來了。」
「嗯,帶回去可以,但不用……讓人看著了吧?」
「我怕殿下辣手催苗。」石中玉點破慕容恪的心思。
慕容恪也確實在動這個心思,心想管它是什麼發芽,直接拔掉就可以。但此時被人當頭一棒,直打得懵了。
「小玉,你還記得……」他艱難開口,卻被石中玉打斷。
「我當然記得我和殿下做過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也都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忘的。」
這話,應該是情話。慕容恪听著應該高興,可這時候,他多希望石中玉能選擇性失憶?他願賭服輸,可那後果是他承擔不起的。
「記太多事容易頭疼的。」他忽然轉過身,手掌輕柔的按在石中玉的太陽穴處,笑道,「忘記吧,忘記吧。」
「使這招美男計沒用,別笑。」石中玉掙月兌他的雙手道,又對左左右右招招手,「哎喲,天晚了,咱們回吧。」
左左右右正在草叢中逮小蟲,聞言,听話的跑到石中玉身邊。
慕容恪也想跟著,石中玉卻輕輕推開他道,「殿下,我們母子借住的是四皇叔的房子。四皇叔又沒邀請殿下,殿下還是別冒昧打擾吧。」
慕容恪愣住,這時候終于覺察出事情不對勁兒來了。
不對啊,這態度……和小玉在山上時的不一樣啊。是哪里出了問題?難道真的是隻果樹發芽,他就要放她自由?不行,絕對不行!
而石中玉卻並不理會他,帶著兩個兒子離開。在慕容恪目光所及之外,母子三人比劃著一個手勢。食指和拇指扣成一個環,另三根手指翹起。
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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