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院的火,雖不及久思院那種要被吞沒之勢,但也熊熊燃燒,眼看就要房倒屋塌。
石中玉自認並不是個見義勇為的人,但她和普通人一樣,有著基本的善良,要她眼睜睜看著一個人被燒死而不施以援手,她也做不出來。
可那個人是嚇傻了嗎?為什麼不動?是跑回久思院那邊叫人,還是她自己去救?不到一秒種的發愣時間,她腦海里滾過好幾個念頭。而她才要張口喊叫,那人卻轉過頭來。
火光,映照著他美麗而冷酷的臉。那每每看到,就讓人心尖緊縮的眼楮里,盛滿了灰燼一樣的寂寞,還有……恐懼與倔強混雜的東西,令慕容恪像一頭困在陷阱里的猛獸一樣,身上充滿著力量,卻又被捆綁著,無處著落,可怕又可憐。
石中玉被鎮住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遍尋不到的裕王殿下居然會出現在這個燃燒的荒院里。看他的樣子也不像要自殺,那他為什麼不逃?卻好像是在和這大火對峙,看最後誰獲得勝利一樣。
最後她覺得,所謂妖孽,就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物種。倒霉的是,她在看到慕容恪時,慕容恪也看看到她了。這時,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開溜了。否則若慕容恪走出來,她就有了很大的罪過。而在她看來,那個死妖孽想走出來輕而易舉,只是他似乎別著勁兒,不願意這麼做。
「殿下,快出來!危險!」她喊著,拼命招手。雖然不知道沒什麼用,可還是做了。
果然,慕容恪理也不理,嘴角微翹,隱現出若有若無的譏諷笑意。誘人,但是可惡。
太變態了!
石中玉幾度想拔腳就走,可最後卻一跺腳,拼著命沖入還算不得火海,但也差不太多的荒院中。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也顧不得什麼地位,更顧不得什麼男女尊卑,上前一把拉住慕容恪的手,二話不說,扯著他就往外跑。
慕容恪很被動,他並沒有反抗,幾乎機械的被石中玉強行拉著,心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像是在極度的緊繃中突然放松了,又像是在死亡面前等了很久,終于盼到了曙光,一時之間居然有點微微的幸福,還有……想要報復的快感。
如果那時候……他也能盼望到的話……
第一次,他向天庭祈禱,如果有人可以出現在他面前,他要用一生報答,永遠也不背叛離棄。可是,沒有。第二次,他向地獄發誓,如果有人站在他身邊,他願意把生命和靈魂都獻給那個人。可是,還是沒有。而如今,他已經沒有感恩的心了,卻只想讓拉住他的人好看。只是他不明白,如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為什麼眼前的人,只是個低級家丁?
這到底算什麼?!
啪的一聲,回廊上的粱柱斷裂,向兩人砸了下來。石中玉盡管機靈,但沒有練過武功的身體無法快速反應。本能中,慕容恪揮掌橫推,那著火的斷木立即折斷,向兩邊飛去。可飛濺的火星嚇到了石中玉。以致她逃出荒院時,只知道自己的手和慕容恪的手十指交纏,卻不記得是誰把誰拖出來的了。
反正,最開始她是救人者,應該算是主動方。
「殿下,殿下……您沒事吧?。」石玉玉掙了兩下,手還是沒能放開。
「你很忠心呀。」慕容恪笑得冷森森的。
這在石中玉看來,根本不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倒像是怪她打擾他欣賞火焰之美似的。
她訕笑兩聲,卻不敢回話。這位裕王殿下慣會雞蛋里挑骨頭,少說少錯,寧願裝傻,也不能讓他逮到機會借題發揮。只不過,為什麼他還不放開她的手?!
慕容恪發現了她的掙扎,把兩人相牽的手舉高,一根根把手指拔出來,好像剛才都瓖嵌得死死的一樣。
他的手相當漂亮,大而修長,微微的干燥溫暖,若用平常的形容,說手指像玉雕的,雖然貼切,卻顯得有些脆弱了,總之他的手很有力,很完美,是可以去當手模了。可他的動作總帶著那麼點曖昧,令石中玉突然臉紅起來。
淡定!淡定!你現在是男人!不,是男童。不過握個手而已,怎麼能這麼扭捏?她不斷進行自我心理疏導,可根本不太管用,心髒的跳速自從上去,就再沒下來。
還好,這時有一個人跌跌撞撞的從久居院相反的方向跑了過來,直接撲倒在慕容恪腳下。
「殿下,老奴有罪,請殿下責罰。」卻是夏世雄。
石中玉連忙借機閃到一邊去,只見慕容恪的面色立即恢復常態,傲慢中帶點玩世不恭,「夏公公,後日本王就要出征,府里的事,都是趙氏在管。你先起來吧。」那意思,是要夏世雄向趙碧凡請罪。
「是。」夏世雄應著,但奮力撐了幾下,都沒站起來。
慕容恪拿眼角光瞄了石中玉一眼,石中玉立即機靈的上前,扶住夏世雄。離得近了,一股濃烈的酒氣差點燻得她倒仰。
這是喝了多少哇,這位老爺子。
「殿下,水火無情,您回吧。」夏世雄站直後便勸道。
慕容恪「嗯」了聲,深深看了石中玉一眼,轉身離開。但他沒有往人多的那個方向走,而是繞過荒院。因他用了輕功,整個人有如夜之梟鳥,神秘而優雅的消失在黑暗中。
夏世雄看到慕容恪的身影消失,才喃喃苦笑,「殿下,您就忘記那個日子吧。老奴……老奴記得就好。」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麼,不禁瞪了石中玉一眼。
他是真的醉了,不然以他的警惕,怎麼會忽略身邊有人?而一個老而昏庸的太監,目光卻如此凌厲清澈,嚇了石中玉一跳,連忙陪笑。
「夏老,您……我……蘭大管事要我來接您。」
「怎麼和裕王撞上的?」夏世雄眯起了眼,藏起那駭人的精光。
夏世雄是看到慕容恪與她十指相連的場面了,只怕誤會了什麼。但她根本不介意誤會,因為她並不想升職加薪,只希望能平安做滿這五年而已,所以干脆忽略掉這一點,腦筋轉了幾轉說,「裕王殿下前來觀看火勢,看到已經控制,就要離開。正好小的來接夏老,裕王殿下叫住小的,問了幾句火情。」
夏世雄滿意地點點頭。
是個機靈的,知道有的話不該說,比如說荒院火中,裕王殿下徘徊不去的話。他認識石中玉,因為在招家丁時為他說過話,又在德慶居茶館听書時見到過好幾次。這孩子,大約是想巴上他,在府里立足。只是殿下已經不再相信他,他心灰意冷,不願意再摻和任何事了,所以裝作不知。不過這孩子倒也知機,看到他明顯的拒絕之意,從不上前討厭。
知進退,有分寸,關鍵時刻不糊涂,放得開,是個不錯的孩子。今天相遇,是趕巧了吧?
「你叫什麼名字?在哪里當差?」他問。
「小的石中玉,在二門上听使喚。」石中玉不卑不亢地答。
「好,快扶我過去。」夏世雄把這個已經遺忘的名字在心中記憶一下,就吩咐道。
石中玉扶著夏世雄到達火災現場時,久思院的大火已經完全被控制了。後來又足折騰了多半宿,天蒙蒙亮時,火勢才全部撲滅。
雖然沒做什麼體力活,但石中玉還是累得夠嗆。好在參與救火的人都被特許放假一天,回去睡覺了。在大白天里,石中玉不敢大模大樣睡在家丁三號院,而是跑到了蘭望家。當然,出府門時很費了一番周折,不僅被強令封口,還限制出入。若不是她本來就在二門上當差,根本出不了府。
其實,她覺得王府所為很是掩耳盜鈴。昨天晚上的大火,把整個久思院都毀了,王府外的人怎麼會沒有知覺?捂著蓋著,不開放消息,最是滋生八卦的溫床。
直到晚飯時分,蘭望才疲憊的回來,蘭望家的也跟在他後面。
「姐夫,情況怎麼樣?」看蘭望家的和蘭妹侍候蘭望稍事梳洗後,石中玉急切地問。
「久思院是整個毀了。」蘭望神態平靜,「還好除了旁邊的荒院,別處沒有太大損失。而且殿下就要出征北邊,有足夠的時間把久思院重新蓋起來。」
「得多少錢啊這是。」石中玉肉疼地道。這些統治階級太可惡了,要知道世上有很多人吃不飽呢。
「王府的建築都是用的上等的木料和石料,工匠和雕匠也是一流的,確實需要一大筆的銀子。」蘭望仍然波瀾不驚的樣子,「還好,久思院從來不放貴重的古董寶貝,名書孤本也放在花園那邊的書房里。」
「這是什麼情況?」石中玉不禁好奇。
久思院是慕容恪的正院,有好東西,應該放在那里吧?何必把藏寶閣和書房建在別處。
「你不知道咱們這位裕王殿下經常會放火玩樂嗎?。」蘭望家的直言道。
石中玉非常驚訝!
居然這麼變態的,胡作非為就算了,敢情沒事還在家放火玩啊。慕容恪到底怎麼回事?他心里住著個兒童,還是住著個魔鬼?可是,一想到昨晚他那滿眼寂寞的死灰,又覺得他這樣做是有原由的。難道,自己被他外貌所迷,情不自禁為他開月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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