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靠在引枕上,右手輕輕的撫模著趴在她腿上的洛青菱,等路嬤嬤退出去,將房門都關好了,便對著大夫人開口了。
「大媳婦,你可知道我特地把你叫過來,是為了什麼?」
大夫人一愣,迅速站起身回話,「母親……我……」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眉頭皺了起來,「你跟我說話也這麼小心翼翼的做什麼!這里是你家,別這麼畏畏縮縮的!」她頓住,聲音緩了緩,「大媳婦,不是我這個老太婆愛說你,只是你這人也實在是……」
這話里沒說完的意思,讓大夫人有些尷尬,訕訕的應了一聲。
氣氛尷尬起來了,洛青菱睜開眼,看著站在一邊手足無措的大夫人,心底也忍不住替老夫人嘆了一口氣。這個大夫人,也未免太不像深宅大院里出來的女兒了。
老夫人撇開眼,沒繼續接著這個話頭說下去,「你的院子雖然離得近,卻也不能時時刻刻的陪在玉姐兒身邊。這次出事,也是有人在背後攛掇的。玉姐兒平日里接觸的都是這個院子里的人,我之所以留著那些奴才,就是想瞧瞧她們之中究竟誰是內鬼。」
「內鬼?」大夫人猶豫的開口,「這院子里伺候在身邊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母親是不是……」
「你怎的就這般糊涂!」
老夫人左手一拍,大聲怒斥,驚得大夫人立刻住了嘴。
拍完桌子,瞧著大夫人的模樣,她不由得覺得有些疲累。軟軟的靠在引枕上,安撫的拍了拍洛青菱的背,怕她也被自己剛才的怒氣給嚇到了。
她的聲音低緩,垂眼不去看大夫人。
「我知道,大媳婦你平日里就是個菩薩心腸,不說這洛府,便是在整個金陵,你的善心都是數一數二的。只是善心歸善心,你可不能缺了心眼!該懂的東西,你一點半點不懂,今後你倒是拿什麼來教玉姐兒?難不成要她日後出嫁了,也跟你這般模樣?」
大夫人羞慚的低下了頭,「媳婦自知。」
這樣一個純善的媳婦,讓老夫人罵也罵不下口,氣也氣不起來。心里頭憋著一股火,只能怒其不爭,卻不能叫她學會怎麼處事做人。
不論怎麼教,這媳婦卻依然改不掉自己的脾性,有人來求總會心軟,出了什麼事兒也不知道是誰在害她。
就算是知道了,只怕人家做作一番,她又得原諒了。
想到這兒,老夫人不由得頭痛了起來。這偌大的洛府,竟然有這麼一個軟弱的主母!也怪不得自家兒子一向也都不愛去她房里,更怪不得那柳姨娘一來便能把握大權,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只是可憐自己的孫兒孫女,竟攤上了這麼一個娘親!
孫兒倒也還好,娶了媳婦,若是媳婦精明懂得持家,倒也沒什麼。就是這孫女兒,若是今後出嫁了,受了什麼委屈,哪兒還能指望這個娘麼?只怕到時候這娘兒兩抱頭痛哭,卻想不出個什麼主意來!
一想起這些事兒,老夫人就忍不住越想越多;想得越多,就越忍不住對自己和大夫人產生惱意。
若不是這媳婦是這樣的脾性……
若不是自己之前沒曾出手干涉,反而去了莊子上修養,對府里的事情一應不去過問……也不至于是今日這番境地。
老夫人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沒有理會大夫人的自責,徑自說了下去。
「我倒是想趁著玉姐兒回來這段時間,把內鬼揪出來,這樣她日後也能安寧一些。你這個當娘的,總得為兒女想想,你這麼一徑的仁慈,讓下人到你頭上作威作福,你這個主母的威嚴何在!你自個兒樂意這麼樣子過下去也就罷了,別連累的我孫兒孫女也被人踩在頭上!他們可是這洛府里正正經經的主子!」
這麼明明白白的指責壓在大夫人頭上,讓她瞬間紅了眼,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看著顫抖著的大夫人,搖了搖頭。
「你不必如此,我並非斥責你。只是你需得知道自己的不足,知道了,你總得改改。就算是……為了你的一雙兒女罷!」
瞧見大夫人跪在地上,洛青菱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扶她起來。說起來,她是自己名義上的娘親,而且從上輩子直到這輩子,待自己也算不錯。于是她動了動,小心的爬下了椅子,站到大夫人的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角,抬起頭看著老夫人。
洛青菱的這番作為讓兩個人都笑了,老夫人伸出手指虛點了點她,「你瞧瞧你瞧瞧,大媳婦,連你五歲的女兒都懂得要替你求情,你這個當娘的,怎的就學不會多為她想想呢!父母兒女,天生就是連在一起的,互相扶持的一家人啊!」
大夫人摟過洛青菱,深深的點了點頭。
「母親教訓的是,媳婦一直糊涂了,一切還請母親囑咐,教導教導媳婦。」
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先起來,我慢慢同你說。」
待大夫人抱著洛青菱坐了回去之後,老夫人歪了歪身子,斜著身探向大夫人一邊,「大媳婦,你可知道這院子里有哪些奴才麼?」
仔細思考了一下,大夫人慢慢的回話了。
「一個女乃娘,是宮里頭出來的路嬤嬤;大丫鬟春香是母親您身邊教出來的,還有一個大丫鬟紫鴛,是我身邊的。其他的……」她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老夫人,瞧見她沒做聲,便繼續猶疑的說了下去,「還有一個二等丫鬟秋菊……」
這一回大夫人遲疑的更久了,再仔細的想了想,她抬起頭看向老夫人,「母親,我只記得這些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那你且同我說說,這些人你認為都是怎樣的。」
說到這個,大夫人松了一口氣。
「路嬤嬤是個嚴肅的,為人正派倒是正派,就是規矩有些大了。」說到這,她想起了當初路嬤嬤管教她的時候,小心的看了一眼老夫人,見她沒反應便接著說了下去。「不過倒是個忠心的,對玉姐兒也是一心一意的。配的家生子大發,那是跟過太老爺的人,幾代家僕,忠心自然也是不用說的。」
說完了路嬤嬤,大夫人停頓了一會兒,見老夫人只是垂著眼不說話,也只能繼續說下去。
「春香是母親身邊的人,自幼跟著您,自然是不必說了。紫鴛麼……她的娘是我身邊的王家婆子,這丫頭是個爽利的性子,心眼不壞,就是說話有些太直,容易得罪人。至于秋菊……她是府里的家生子,我倒是常常听起院子里的丫頭們說起她,這小丫頭活潑,愛到處跑,也討人喜歡。」
說完等了半天,沒等到老夫人的反應,大夫人不時看看她。
終于,老夫人閉上眼松了松肩,「這便是你所知曉的關于這院子里奴才的所有?」
大夫人小心的點頭,「是。」
「這是你女兒的院子,你卻告訴我,你只知道這麼多?」
沒抬眼,沒怒斥,偏偏是這般平靜的責問,讓大夫人不由自主的膽戰心驚。還未等她作出反應,老夫人抬起眼來揮了揮手,「不必跪了,你且听著,我來告訴你這院子里都有些什麼人。仔細听好了,別到時候出了什麼事兒找你,你連人都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