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菱從屋子中出來的時候,是十分心滿意足的。她原本還沒想到能從李家婆子口中听到什麼重要的東西,不過是想隨口問問罷了。可沒想到李家婆子竟知道府中這麼多的秘辛,並且為了自己的小女兒,就給全盤托出了。
其實李家婆子打的是什麼算盤,她心中清楚。不過二人都有小算盤,互有所求罷了。
釋放秋菊對于她來說,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無論是誰看到她今日特地帶了吃食來探望秋菊,心中都該明白秋菊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如今府里老夫人的勢力佔了上風,下頭人自然懂得該怎麼做。
秋菊不會在這吃苦,而要放出來,也不過是她一句話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秋菊不過是受了她娘的連累。至于事實是否如此,主子不追究,下頭人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剛走到院門口,便瞧見李姨娘走進了院子。那些守門的婆子竟都十分尊敬,攔也沒攔她,直接就放她進去了。洛青菱心中疑惑,便不由得放慢了腳步,想看看李姨娘來這院子究竟想做什麼。
李姨娘做事似乎十分的干脆利落,不到一會兒,她便帶著一個丫鬟走了出來。
那丫鬟低眉順目的跟在李姨娘的身後,洛青菱定楮一看,那竟是之前跟在柳姨娘身邊的芝蘭
她帶著芝蘭走到了院門口,隨意的跟守門的婆子交代了一句,「我先帶芝蘭走了,回頭我自會跟老夫人說的。」說完就這樣帶著芝蘭離開了,那守門的幾個婆子也沒有什麼不滿。
看到這一幕,不止是洛青菱驚詫不已,跟在後頭的紫鴛一樣是滿臉驚詫的表情。
那個困擾洛青菱已久的問題又浮現在了心頭,這李姨娘究竟是什麼身份?這些婆子們為何對她如此恭敬?
她走到院門口,那些守門的婆子笑著躬身,「姑娘這就走了?這一路不算近,姑娘走著興許會覺得累了,要不要婆子幾個派個人送姑娘回院子?」
洛青菱搖了搖頭,「不必了,我難得自個兒走走,要是再讓你們給送回去,興許哪天我就不會走了」她看了看李姨娘的背影,壓不下心中的好奇,開口問道︰「那李姨娘為何能把芝蘭給帶走?芝蘭不是主犯麼?」
那幾個婆子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婆子笑了起來,「這件事兒,我們幾個做奴才的不好說。不過姑娘若是去問老夫人,那必定會有答案的。」
這麼說來,這件事情竟是跟老夫人有關?
難道自己之前猜錯了,這李姨娘之所以能留在府中的原因,並非是別的,而是因為她是老夫人的人麼?
這麼想著,又覺得不對。若是李姨娘是老夫人的人,那麼為何不見她與老夫人來往?就算是為了避人耳目,可是李姨娘在面對老夫人的時候,似乎也並沒有特別的尊敬或者親近。
忽然之間她仿佛抓住了什麼似的,對了,就是沒有特別的尊敬和親近
李姨娘不論是對老夫人抑或是洛老爺,似乎都冷淡的很。而這樣的態度放在一個姨娘的身上,就令人感覺十分的奇怪了。
她不過是一個姨娘而已,如何能有這般的自恃?
聯想到她上次那銳利的眼神,還有這次對自己的視若無睹,以及隨手便能帶走芝蘭的種種,洛青菱心中有了計量。看來這李姨娘在這府里,是有著特殊地位的。至于這地位究竟是什麼,還需要好好查探一番。
二人來的時候走的是小道,回去的時候走的是沉香水榭的那條路。
這時荷花未開,沉香水榭附近沒有什麼人經過。這沉香水榭的名字,取得便是洛老爺子的詩詞「綠水沉香洗新荷」中的寓意。沉香水榭的前頭,便是一片荷花池。如今這里連半支殘荷都沒有,冷清異常。
走到一處假山前面的時候,一只手突然伸出來將洛青菱給拉了進去,而走在前面的紫鴛此時並未發覺。
她正打算掙扎,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僵在了原地。
背後是一個十分熟悉的人,她心中清楚。薄薄的氣息噴吐在她的脖頸,引起了一陣的雞皮疙瘩。這時紫鴛才察覺到一直慢悠悠走在後頭的洛青菱不見了,正四處找著,一邊叫喚一邊往回走。
假山後面的地方不太大,兩個人雖說因為年紀小,個子也都不太大的緣故能躲進來,但也就僅限于此了。連稍稍挪動一下都十分的困難,更別說轉身了。洛青菱心跳的很快,她明確的知道身後的那個人是誰,可她不敢確定,也不知道他為何會拉住自己。
他原本從痴兒醒轉了,就已經很讓人吃驚了,莫非他也是跟自己一樣的?
就算是,她如今早已不是本身的模樣,他又是怎麼認出來的?
心里問題一堆,又亂成了一團,于是便沉默了沒有開口說話。听著紫鴛的呼喊聲越走越遠,身後的人忽然開口了,「那日晚上你沒來,原因?」
听到他的聲音,原本十分忐忑的心情忽然平靜了下來。听他用這樣平淡的口吻說起這麼哀怨的話來,不由得覺得十分的好笑。洛青菱清楚,他問起這話倒不是埋怨的意思,而是真的十分直接的想知道答案。
「因為我去了洛禮明的院子里,他邀請我過去。」
沒等寧歸繼續開口,她便反問道︰「你之前不是痴呆的麼?怎麼會忽然醒過來,又怎麼能知道我是誰?」
寧歸沉默了一會,聲音平穩,「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是誰。」
如此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忽然讓洛青菱心有所感,鼻子一酸。淚水涌了上來,又被她給壓了下去。他這麼說,她也就不再多問了。
他把洛青菱推開,從假山里頭走了出來,兩個人面對著面。寧歸看著她微紅的眼眶,面色不變的吐出一句,「你哭了。」
他這個模樣讓洛青菱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神中帶著十分的感懷,「你還是這個樣子,跟上輩子一模一樣。」
寧歸也微微的笑了起來,「你也一樣。」
至于他話中的一樣指的是什麼,洛青菱沒有多問,心中明晰的很。她偏了偏腦袋,「剛剛問你的話你還沒回我呢,你是怎麼醒過來的?」
他想了想,終究還是搖頭回答,「我不知道。」
洛青菱嘆了一口氣,正如她自己一般,他想必也是不知道的。她之所以會問起來,也不過是抱著一個渺茫的希望罷了。這世間總有些玄奇難以解釋的事情,自己是不能強求的。
二人相對,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偏偏一時之間無言以對了。
寧歸本想問她過得如何,但轉念一想,她既然身為洛府的嫡女,這話問出口未免有些犯傻。而她在這宅子里,想來能信任的人也不多,心累也是必然的,若是再開口問,怕會惹哭她。所以寧歸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他的目光留在洛青菱的面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著什麼。而他的臉卻一如往常一般,不動聲色,半點沒有流露出他內心此時的心情。而這樣的心情,他自己也說不清。
在這樣的氣氛里,洛青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神中帶了調侃,「本來你是我弟的,如今年紀反倒比我大了。」
寧歸也跟著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年長者為兄長,這次換我照顧你了。」
這時紫鴛的聲音又由遠到近的傳了過來,寧歸看了她一眼,留下了一句話便從另一邊又躲進了假山里頭。洛青菱則留在原地等著紫鴛,心中回味著他留下來的那句話。
「等我把身邊的人都收服好了再來找你,你這次去趙家,自己要小心點。」
紫鴛走了過來,看到自家姑娘站在原地傻笑,不由得十分的奇怪,「姑娘,你剛剛去哪兒了?怎麼婢子四處都找不到你?姑娘,你沒听見婢子喊你麼?」
洛青菱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面色微紅,「我剛剛就蹲在這草叢里頭……」
她這麼說,紫鴛便自詡明白了。感情自家姑娘是內急了,不好意思開口。這附近似乎是園子里的下人偷懶,沒怎麼打理草叢,導致這野草長的有半人高。以自家姑娘這小身板藏進去,倒還真不容易看的到。
看到洛青菱面色如此嫣紅,紫鴛也就不再多問為何她沒回自己了,干咳了一聲,「看來是婢子誤會了,姑娘,咱們這就回去罷?」
洛青菱點了點頭,繼續跟在紫鴛的後頭慢悠悠的走著。再回過頭去的時候,只瞧見寧歸的一片衣角從園子門口消消失而去。回過頭來,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這次同寧歸見面,二人並未說太多的話,可是她偏偏就覺得心里安定了下來。不再像以往一般,在這偌大的宅子里只覺孤立無援,一步步走的心驚膽顫。整天提防著這個警惕著那個,面具帶上去便摘不下來了似的。見到了寧歸,這樣的感受便忽然間全部消失了。
她的心中微微有些暖意,這大抵是親人才會帶來的感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