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底下就沒有一個男人是靠得住的,能靠住的也輪不上,倒不如不去奢望這些。女人要獲得想要的東西,就只能一步一個血腳印,依靠著手段和算計去得到。只憑著男人的施舍,哪里能夠在那般黑暗的宅院里生存?
洛雲水邊看邊是憐憫,嘴角掛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草草翻過幾頁之後,洛雲水才看到洛蘭為何要寫這家書的用意。
倒也是,倘若僅僅只是為了訴苦,她何必要這般勞心勞力的?她們姐妹二人的感情看似不錯,可實質上二人心中都很清楚,未必還比得上洛青菱那丫頭與趙寶珠之間的感情好。可若是說不好,畢竟又是親姐妹,說說知心話也是應該的。
但是洛蘭並非是一個凡事都愛向外傾吐的人,如今特地寫了這麼一封看似正常的家書,不過是為了掩蓋下頭的真相。
洛雲水捏著手中那薄薄的幾頁紙,雙手微微的顫抖。
在這封家書的中間,夾著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似乎是寫的時候略略擁擠了一下,倒是不甚引人注目。可是洛雲水知道,這是洛蘭用來向她提醒的法子。那一行字中間的第三排到第六排,從上往下直到字跡不再密密麻麻了的地方,寫了一行話,一行讓洛雲水雙手不由自主開始顫抖的話。
听聞有人在京城看到與母親長的十分相像的人,我原是不信,那人所說有理有據。我之後生疑,找人打听,卻遍尋不見。你在金陵不妨找人打探,當初母親下葬之時所隱藏的那些秘密。若有需要,可以試探一下徐氏,我懷疑她與母親的去世月兌不了干系。
原本她不該喊柳姨娘母親的,可是在這樣隱秘的家書里,她終究還是寫下了母親二字。
柳姨娘或許不是個好人,也許做過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但始終都是洛蘭和洛雲水的親娘。而身為一個母親,她並不失職。
當初柳姨娘自縊的時候,她們並沒有細看,只顧著傷心。那個仵作說柳姨娘已經去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沒有懷疑過這一點。想來也是,官府里的仵作又何必來隱瞞他們這個?自然覺得他是不會說假話的。
可是……若是那仵作被人收買,暗中有人在謀劃呢?
想到這兒,洛雲水緊緊地捏著那幾張薄紙,漸漸的把那幾張薄紙捏成了團。
洛蘭說懷疑徐氏,如今看來也是疑點頗多。那徐姨娘當初特地過來安慰她們姐妹二人,要拉攏她們姐妹二人為她做事。那時洛蘭原本是意動了的,然而她在與那徐姨娘接觸了兩回之後,打住了洛蘭的想法。
那徐氏實在是太深不可測了……
對于洛雲水而言,能給她這種感覺的人並不多,能得到她這個評價的人更不多,徐氏算得上是一個。在她的眼中,若是與徐氏繼續往來,只怕到時候她們是應付不來的。所以倒不如干脆不要往來,哪怕有所動作,也可以防範的到一些。
一開始她還以為徐氏只是利用她們當時痛恨洛府中人的情緒,來鼓動她們拉攏她們,既然有這般想法,那末必然是會按捺不住的。
可是在來往許久之後,徐氏卻依然沒有表露出來這種想法,甚至連一星半點兒的口風都沒有透露。每日只是安撫著她們,仿佛只是可憐她們沒了娘親,身為長輩安慰她們,請她們吃飯玩耍罷了。
若不是洛雲水一直心懷警惕,對于徐姨娘的每一句話都深思熟慮反復思量,只怕也會在那麼幾次之後,認為徐姨娘是沒有什麼野心,只是一片好意。
哪怕是想多了,也總比被人騙了的好。
後來洛雲水暗中觀察了徐姨娘六年,足足六年的時間,卻還是沒有讓她看清楚徐姨娘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要麼便是她當初多心,要麼,便是那徐姨娘著實足夠隱忍。
想來洛蘭寫下讓她去試探徐姨娘,並非是懷疑徐姨娘別的,而是認為徐姨娘既然當初與娘親關系甚好,所以猜她大抵是知道一些事情的緣故罷?
若是姨娘真的沒死……
洛雲水的眉頭皺起,這件事情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多少希望,這世間相似之人不知凡幾,也不知洛蘭在希冀著什麼。這六年的時光淌過,當初那個為她們遮風擋雨的姨娘早已經深埋黃土中,她們姐妹二人相互扶持著漸漸長大,而洛蘭更是成了家有了孩兒。
這個時候,又偏要去尋什麼姨娘,真是自欺欺人
雖說她其實對洛蘭的感情並不甚深厚,一直也對洛蘭有些不滿,可是那畢竟是她的親姐。既然洛蘭如此希冀,那末她好歹也該去探查探查,就算是再沒什麼希望的事情,也是該去做一做,讓洛蘭安心一些的。
畢竟……姨娘去了之後,剩下來的也就只有她們姐妹二人了。
想到這兒,洛雲水心中不由得有些悲苦,垂下眼眸,將手中那紙團漸漸展平,放到燭火上燒的一干二淨。
死而復生,這世間哪有這般玄奇的事情呢?真是異想天開啊
洛雲水將那些燒著的紙丟到了地上,看到它們一點點的翻卷燃燒,逐漸的變成了灰燼。心中涌上了一絲疲累,她漸漸的蹲,雙手擁著肩膀,覺得這夜里寒露深重,頗有些涼意。
那涼意侵入骨髓,洛雲水將腦袋埋入膝中,似有溫熱的淚水洇濕了膝上的衣裳。
在洛雲水開始落淚的時候,洛青菱坐在屋子里,吃著小廚房送來的溫熱的銀耳蓮子羹,一邊听著侍書在旁細聲稟報的事情。
「姑娘,冬梅今日出去了兩趟,一趟是午時,說是去給徐姨娘院子里的丫鬟送針線的;第二趟是在方才姑娘回來之前不久的時候,說是在外頭落下了什麼東西,就在附近,要去找回來。」
洛青菱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開口問道︰「最近金家有什麼動作麼?」
那金家便是洛府二老爺的親家,雖說二太太所在的金家大房已經月兌了商賈的外衣,可畢竟整個金家在金陵都是數一數二的豪富。至于洛青菱為何會如此關注這個金家,洛青菱沒說,侍書也便沒問。
如今在洛青菱的身邊,侍書便是專管消息分總之人。下頭的丫鬟們有什麼新鮮的事兒,或者婆子們碎叨的一些話,都是大部分是無用的閑話,可在其中又偏偏蘊含了一些有用消息的。每日侍書在同那些小丫鬟們和專門出去打探消息的石榴、山茶二姐妹交談了之後,便把這些消息集中起來,篩選出有用的告知給洛青菱。
侍書原先並不是很適應這般的身份,最初給洛青菱的消息要麼是太過繁雜瑣碎,要麼便是錯漏了一些看似無用實則大為有用的消息。不過在過了整整六年之後,侍書也已經十分熟悉洛青菱的脾氣和習慣了,做起這些來還是很得心應手的。
「金家的那些掌櫃們最近都在暗中收購蠶絲,據說是宮中安貴妃要過生辰了,那些織繡有名的都攢著勁兒想繡出一副天下無雙的東西來。而安貴妃素喜絲綢,所以近來絲綢漲價極快。眾人都知這其中有利可圖,可是在金陵還沒有能與金家對抗的商家,所以除了那些吃吃從金家手縫里漏下的小行商,便只有金家一家獨大了。」
洛青菱點了點頭,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這些年來金家獨佔了金陵眾多賺錢的渠道,除去每年敬奉官員和高門大戶之外,幾乎不給旁的商人活路,所謂的金陵商業協會也不過是個笑話。所以商賈之中對于金家的怨氣很大,這幾日有人暗中集合了金陵其他的商賈,調動起一大筆資金,打算在這次收購蠶絲的機會,給金家一個巨大的打擊。」
「哦?」洛青菱挑了挑眉,十分感興趣的樣子,「那些散落的商賈難不成這次還真能齊心協力了?」
「烏合之眾,不堪大任。」
侍書也不客氣,給出了一個不看好的評價,「那些商賈不過是為利而合,這般與金家對抗的事情,需要的財力是十分龐大的。那些商賈之人原本若是不藏私心,將錢財用在一處自然是有機會的,可是那些商賈又豈會沒有私心?」
听她這麼說,洛青菱也笑了起來。
「你說的不錯,他們在最初就不會擰成一股繩,到了最後必將一盤散沙。金家是掌權是個聰明人,從來都會給人留下幾分活路,讓你在忍無可忍的時候覺得似乎又可以忍得下去。」
她眯起眼,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不過他們不能從中撈到好處,可是不代表我們不可以。」
侍書的眼楮一亮,「姑娘這些年一直在同金家交好,不知散了多少銀子出去。雖說那與姑娘接觸的金家大娘也不會讓姑娘虧本多少,可已經日復一日的變得貪婪了。奴婢原還在想,這條線姑娘究竟要什麼時候才收線呢」
「就你精明」洛青菱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卻是沒什麼怒氣的。
她微微一笑,「這條線,也到了該收攏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