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洛青菱到了洛雲水的院子外頭的時候,便瞧見那守門的婆子正窩著曬太陽,靠著門邊上打盹,一副懶怠的樣子,一看見洛青菱走過來立刻站了起來。
「王妃今兒怎麼過來了?」那婆子一臉諂媚的對著洛青菱。
洛青菱心底有些不喜,卻也習慣底下人這幅諂媚的嘴臉,只淡淡的笑道,「今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總該來瞧瞧三姐。」
那婆子便點頭彎腰,口中只道︰「王妃果真是姐妹情深,姐妹情深啊……」
反反復復說來倒去便只這麼一句姐妹情深,似乎不知其他的詞。一行人已經走開了,仍在後頭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顛來倒去那麼一句。
流朱低低的嗤笑了一句,被侍書听見,使了個眼色。
把那些人都留在了屋外,洛青菱自己挑簾進了屋子。一進屋子,她便覺得這屋子里似乎比之外頭要涼上許多,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一個寒戰。
進了屋子,便瞧見了洛雲水。
她著了月牙白的流光綢布的襦裙,除了料子上就原有的雲紋外別無繡花。頭上綰了個半髻,戴了一簇純白的茉莉,小小的綴在發間。耳上墜著兩個素淡的珍珠墜兒,手上戴了個木銀鐲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洛雲水站著,眼神靜靜的凝視著烏木書案上,手里不斷的在寫些什麼。
洛青菱也只站著,靜靜的瞧著她。
幾個丫鬟都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遇到了這種事情該怎麼辦才是,也只好跟著站著,不發一言。
過了好一會兒,洛雲水舒了一口氣,將筆放了下來,轉過身來對著洛青菱。
「勞王妃久等了。」洛雲水的聲音,如她的人一般給人以冰冷之感,而她的身上似乎隱隱有著幽淡的冷香傳來。
從前並非如此的……
這帶著冷意的屋子,和整個冷冰冰的感覺,還有那香氣……就連秦蘊身上天生的異香都不如此時洛雲水身上的冷香迷人,便是洛青菱聞起來,都有一種眩暈欲醉的感覺。
可是從前,洛雲水身上是從不燻香的。從這一點上來看,至少方才鹿韭所說的話,是很有些可信的。
看到洛青菱的身影,洛雲水便朝著站著的幾個丫鬟說道︰「王妃到了,你們怎都只傻愣愣的站著,不知搬凳斟茶麼?」幾個丫鬟這才慌張張的動了起來。
洛青菱冷眼瞧著,且不論心里如何想的,面上卻仍是融著一股子暖暖的笑意,「是我只站著愣眼瞧三姐,哪里是他們的錯。」
听她這麼說,洛雲水移步,如弱柳扶風般,步步細碎,身子自然擺動,卻是嚴謹的按照禮儀規範來的。行到洛青菱的跟前,笑吟吟的牽了她的手到放了椅袱的紅木扶手椅上坐下。她的手冰冷無比,在這樣的季節卻是硬生生的讓洛青菱後背起了一股寒意。
那股寒意從手尖傳到了後背,讓她覺得洛雲水的手簡直如同一塊寒冰。
斜眼瞧去,那手瑩瑩如玉,寒白如霜,簡直白的不像是正常人的手。而她記得之前,洛雲水明明膚色並沒有這般白皙。
如今近距離看來,洛雲水面上連一點細紋都沒有,甚至瞧不清一點兒的毛孔。
冰肌玉骨這四個字原是用來贊美頂級美人兒的,如今她瞧來,用來形容此時的洛雲水卻是沒有半點違和的。的的確確便是冰肌玉骨,雪膚花顏,上等的美人兒胚子。
比之從前,眉目之間雖然變化不大,可是卻有了從前未曾有過的風情。
從前洛雲水讀書多,月復有詩書氣自華,身上那麼一股子詩書氣倒是有的。可是卻不勾人,不足以讓人神魂顛倒。然而此時的洛雲水不過是坐在她的身邊,隨口說了兩句話而已,便讓洛青菱有了一種驚艷之感。
明明……她其實是個女人,卻也忍不住對洛雲水生出了驚艷的感覺,這並不正常。
幾個丫鬟端了茶水上來,是上等的信陽毛尖。洛青菱捧了茶杯起來,瞧見其上的花樣並非常見的花樣,而是白底青花的蘭花圖,素雅至極,不由得望向了洛雲水。
洛雲水抿唇而笑,「早知王妃細心,瞧見了必會注意,這是我畫了樣子送到金家的店中制出來的一套。除了蘭花,還有梅、竹、菊和一套彩瓷美人圖的,姐姐若是喜歡,便全送給王妃如何?」
洛青菱放下茶杯,淡淡地說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這是你自己畫的樣子,可是稀罕的很。」
「哪里是什麼心頭之好,不過是拿來試著做的罷了。家里姐妹,你和我客氣什麼?若是喜歡那便拿了去,若是不喜歡便罷了。我若是稀罕這個,讓你畫了再做一套可不更好?」洛雲水嗤笑,斜著眼瞅著洛青菱,現出一股子揶揄的味道來。
洛青菱看著她笑了笑,「想找我討圖樣直說便好,何必如此區區回回的暗示?」
听她這麼說,洛雲水掩唇而笑,媚眼生波,天然一股嬌俏柔媚,「被王妃瞧出來了?我可也沒打算暗示,這難道不算是直直的向你討的麼?就不知王妃給不給這個面子了。」
「你都如此說了,我還能拒了你不成?」洛青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面上融著笑意,那笑意卻沒進眼底。
她心底有些發涼,心中明白洛雲水已經跟之前大不一樣了。但凡是見過她先前的再見她現在,必然會有此感受。而原本洛雲水身上那股淡淡的詩書氣,已經變得蕩然無存,只剩下一股子空殼了。
說話間,洛青菱朝著周圍打量了一番,入眼只見得一片素淡的顏色。床幔是雪青的羅錦,外頭有一層荼白色的雲紗;窗上糊的是縞白的菱紗紙;花幾上擺的是淡青色的美人觚,里頭插的是胭脂點玉的余容花。
心底下便有了些計量,面上半點不露,只笑著問道︰「三姐的全福女乃女乃請的是林家女乃女乃和邵家女乃女乃麼?」
听到她的話,洛雲水面上的笑意便淡了淡,明白洛青菱說的是出嫁吐蕃的事情,所以她的聲音更冷了一分,「正是那二位女乃女乃。」
洛青菱帶著幾分探問的意思問道︰「三姐莫不是有些著羞了?」
洛雲水沉默了一會兒,面上所有的笑意便隱了去,眼楮似笑非笑的看著洛青菱。
「你是個聰明的,我也不與你做戲了。」洛雲水的嘴角扯起一抹笑,「我向來是個只愛詩書的,交際應酬不是做不來,只是不想活的那麼疲累罷了。今兒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可好?」
見洛雲水這模樣,洛青菱也凝了神色。
「僅婚事,我並沒有任何話說,你也知道那是我自己求來的。女兒家總歸是要嫁人的,這我很明白。然而我有些事兒想和王妃商榷商榷。」見洛青菱沒反對,她接著說了下去,「雖說陪嫁的名單已經擬好了,但我的陪房和陪嫁丫鬟,我想自己挑。可是……二房和三房的兩位長輩,卻是不肯讓我自己做主的。」
洛青菱垂了眼,「陪嫁的單子是幾位嬸嬸親自擬的,再則已經送給家中的長輩們看了,日後還有皇太後和皇上給你的添妝,這件事只怕我做不了主。」
洛雲水臉上並沒有失望的神色,似乎早已知道,剛說的話似乎不過提了提一般,轉了另一個話題。
「我听說幾位長輩要給我添箱,我很想知道,王妃的添箱里有些什麼?」
听到此話,洛青菱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淡笑了笑,看向洛雲水的眼楮,「添箱不過是一點心意,算不得什麼,里頭也不過是些頭面首飾罷了。」
洛雲水也笑了,「王妃應深知我素來為人,是不愛紅妝的。」
听她這麼說,洛青菱垂眼瞧著桌上的茶杯,「是我失慮了,不如改成幾幅前朝字畫和端硯,可好?」
「王妃看來甚是了解我。」洛雲水淺淺呷了一口茶,抬眼看著洛青菱,眼底帶了些許冷意,「此番出嫁,山水迢迢,從此姐妹之間相隔千里。所以我心底里慌張的很,只想有什麼是能靠得住的。王妃該是能明暸若言的罷?」
洛青菱點頭,面上保持著微笑。
「除了字畫,里頭還有些東西,等你過去了自然能瞧見。」
洛雲水便笑了起來,帶了一股子清冷又妖媚的勁兒,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偏生又能混合在一起,結合的天衣無縫。
「那我便多謝王妃了。」
便是這麼說著話,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洛青菱這般想著,說話倒是正常的很,可是那眉梢眼角的風情她並沒有錯漏,那是之前洛雲水所沒有的東西。
她身上的變化,那莫名的冷香,洛青菱也都沒有錯漏。
雖說洛雲水以前也愛素雅,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同,可是洛青菱明白,內里……已經大有不同了。就如同蝶出蝶蛹,已經蛻變成了另外一個物種了——
咳咳,第一更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