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想著寧歸的事兒,洛青菱便再也放不下了。
壓了又壓,還是壓不下去這個念頭。等老夫人自己回了院子之後,洛青菱便趕緊拉著好說話的大夫人撒嬌了。
「娘,我听說那個月娘的女兒是被人陷害當了藥童才死的是麼?」
听見這話,大夫人皺著一張臉,小心的瞧著她,「玉姐兒怎的突然提起這個了?這事兒你不該知道的。」又模了模她的腦袋,垂下眼,面上滿滿的都是同情,「月娘真是個可憐的人。」
大夫人這般,倒的確是如自己印象中那樣,良善又好心。洛青菱對這個大夫人沒有絲毫惡感,並且有著一絲感激之情。
她待自己,是真心的好,雖然這份好是由于自己莫名成了她的女兒。
收拾起思緒,壓抑住快要控制不住的激動之情,洛青菱眨了眨眼,狀似不經意的提到,「我听人家說,那個毒醫很嚇人的,好多拿去煉藥的孩子都死了!母親,你說會不會還有人活下來呢?那些活下來的人要怎麼辦呢?」
這番話提醒了大夫人,她瞬的立起來,驚呼了一聲。
是了!總該是有活下來的孩子的!
一想起那些與自己兒女差不多大的孩子被殘忍的當成藥童對待,大夫人就忍不住內心焦急,如一把火烤著她的心一般。忍不住想著,萬一自己的孩子也遭受這樣的事情可怎麼是好!誰家的兒女不是父母的心頭肉啊!
她來回的走了兩步,重重地抱著洛青菱的臉啃了一口,面上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咱們玉姐兒可真是個好樣的!」
說完她便帶著一堆丫鬟婆子出了門,大概是去救那些活下來的孩子們了。
看著大夫人的背影,洛青菱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轉過身來,她看到冬梅對著站在她身邊的那些丫鬟們抿唇微笑,頭上沒有任何飾物,面上也是素淨的,卻偏偏唇紅齒白,較之那些描摹精致的女子更有一份出水芙蓉般的天然。她的眼微微閃動,兩扇睫毛那樣濃密,洛青菱記起,這大概便是老人家說的那種毛栗子眼了。
前額上留了一層薄薄的劉海,隨著她的動作微微的動著,在別人身上顯得純真可愛,在她身上卻只叫人覺得目眩神迷。雖然明艷動人這種詞大概多是用來形容大姑娘們的,可是用在這個年紀的冬梅身上,似乎也並不突兀。
她的眼珠子在陽光的映照之下,顯露出一層瑩潤的光澤,現出她本身的顏色,雖然平時看似接近于漢人的黑色,但實則是略略帶了一些灰色的深藍。她似乎也並非純種的漢人,大概也是混了胡人的血,鼻梁高高的,眉眼深邃,面容比起一般的漢人也有些偏硬,不是那麼柔和。
雖則大韻一直以來都抱持著開國時的律法,允許胡人出入通商,導致在大韻里常年可見各式各樣的胡人,百姓們也都見怪不怪了。但是胡人與漢人生的孩子一直以來都地位較為低下,父親若是漢人倒也還好,畢竟孩子的血脈傳承自父系。但若是爹是胡人,又偏偏留在大韻,這樣的孩子往往受的歧視比之真正的胡人更甚一籌。
洛青菱看的仔細,可是這樣盯著人瞧,不論是誰都會不自在。
自然的,冬梅也不例外。她垂頭看著比她矮小一些洛青菱,眼神中帶著探究和小心,略微提了提裙角,蹲了下來看著她。
「姑娘怎麼這麼瞅著我看?是瞧我哪里不對麼?」
冬梅湊的近,洛青菱便聞到了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還有一股泥土的味道,許是衣服上沾染了雨後的氣息,還未被曬干淨。
見她沒回話,冬梅略有些尷尬,揉了揉自己的裙擺,想站起身來。洛青菱頭一偏,跑向了路嬤嬤,扒在路嬤嬤的腿邊,指著冬梅,「嬤嬤,她身上是臭的。」
路嬤嬤把她抱了起來,板著臉看向冬梅。
「你既然來了這個院子,就要循規蹈矩。跟主子說話,要自稱奴婢;主子未喚你,便不要擅自靠近,更不得擅自起身,知道了麼?」
被路嬤嬤這樣教訓,冬梅滿臉通紅的站起來,瞧著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在冷眼瞧著她,面上還帶著微末的笑意,便瞬時明白了自身的處境。她是個聰明的,雖說此時還不太明白這府里的規矩。她行了一個禮,端端正正的回了路嬤嬤的話。
雖說路嬤嬤是個嚴肅的人,但只要旁人守規矩,她也不會是個難說話的。
「你既然明白了,便該知道,洛府里與外頭是不一樣的。你先收拾收拾,待會兒讓秋菊帶你去見管事的,將你的名字籍貫記下,再去領幾身衣裳。這一月,你便隨著府里的管教婆子學規矩,學好了再回院子里。」
洛青菱冷眼看著冬梅渾身不自在的狀況,默默地將臉依偎在路嬤嬤的肩上。衣料細滑,上面許是有一些繡花,咯得她臉上有些疼,她便蹭了蹭,將那塊繡花的地方蹭到了一邊。
等冬梅起身之後,早已經等不及的秋菊趕緊拉了她的手,領著她出了院子。
見已經離得院子遠了,秋菊回頭瞧了瞧冬梅,上下打量了一眼。
「冬梅,路嬤嬤向來就是那樣的脾氣,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她呀,也就對咱們玉姐兒縱容一些,平日里就是對我們照樣嚴苛的很。不過你要是乖乖的,她也不難說話,就是愛板著臉,我估計啊,她就愛嚇唬人!」她偏了偏頭,踫了踫她的肩膀,「怎麼?真被路嬤嬤說的難過了?」
冬梅搖了搖頭,猶疑的看著她,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瞧見她這幅樣子,秋菊挽了她的手,靠在她身邊小聲的勸導,「路嬤嬤也沒說什麼重話呀,你也是剛來咱府里,什麼規矩都不清楚,她也不是真心怪你什麼的。咱們日後都在一起,那就是姐妹了,你還有什麼憋著不肯叫我知道麼?」
見她這樣說,冬梅貌似慌了神,眼眶變紅了一些,聲音帶了些委屈。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咬了咬下唇,遲疑的說道,「我不知怎的,就覺得姑娘不是很喜歡我似的,我怕……」
「嗨!你怕這個做什麼!」秋菊被她的擔憂逗笑了,「你可是姑娘特地選出來的,那麼多人里頭,她偏偏就瞧中了你。你站在那兒,姑娘都能看直了眼去,你偏生還擔心姑娘不喜歡你!你這人啊!」
頓了頓,秋菊掩唇笑,拿眼橫她,「你可不知道,我們幾個還說呢,若是姑娘是個公子,只怕今兒個你就算是飛上枝頭了!行了行了,你可別多想了,再說這個,我可就要惱了!姑娘可從沒正眼瞧過我呢!」
冬梅慌亂的擺手,「我不是故意說這個的,我……」
「我知道!」秋菊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又笑了起來,「也不知道你之前過得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愛瞎想,真不像你這年紀的丫頭。」
說這話的秋菊,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的年紀與冬梅是差不多的,說完了,她便反應過來了,自個兒掩著唇咯咯直笑。
兩個人已經進了一處院子,秋菊停下來徑自笑的開心,冬梅也不知道前頭該怎麼走,只能停下來站在一邊。
「喲,秋菊兒,你這是在笑什麼呢?站在這路中間,也不怕擋著人麼?」
兩個人回過頭,瞧見一個二十來歲的丫鬟看著她們。一看見她,秋菊便立刻撲了過去,笑的眼都眯了起來,抱著那丫鬟的胳膊便不撒手了,「芝蘭芝蘭,我可逮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