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不過幾分鐘,便有一個圓臉的著淺綠色衣裙的小丫頭隨在羅松的後面走了出來。羅松與圓臉丫環一起幫忙提著包袱往府里走,走到內院時便把包袱交到了香草手上,由圓臉丫環一人領著她們往里走。
羅府門庭高大,院內屋宇林立,樹木叢生。一路之上,雖已時值深秋,許多樹木已然枯黃光禿,院內卻仍然風景迷人。路過之處,有假山佇立,修整成各種形狀的花圃中,菊花與其它幾種不知名的花爭相競放,秋風吹過,帶來一陣淡淡的花香;清池中的殘荷,小徑旁枯萎的草兒,映襯著正濃的秋意,給人以淡淡的蕭瑟,更多的卻是一種清幽舒適之感。雖沒有慕容雲祈的府邸園林般精巧別致,卻也是別有一番韻味。
隨在圓臉小丫環的身後,柳曼和香草挎著包袱,從外院一直走到內院,又穿過幾條小道,經過幾處回廊,才在一處小院前駐足。柳曼抬眼望去,便見院前匾額上,「菱風軒」三字赫然其上。
正巧一個著淺綠色衣裙梳著雙丫髻的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從院內走出,圓臉小丫環見狀,忙走上前去,問向她︰「月季,海棠姐姐可回來了?」
「海棠姐姐听說三少爺回來了,與芍藥一起去前面守著去了,我正出來看看,怎麼這會兒還沒有回來呢。」月季說完,張著一雙單眼皮的眼楮,對著站在圓臉丫環身後的柳曼二人打量了一眼,看到她們手中提著的包袱,不由問道,「小冬,這二人是……」
「哦,她們是……」小冬正欲回答,不遠處傳來一道略有些沙啞的帶著幾分譏諷的女子聲音,女子語速很快,闢里啪啦就像放爆竹一樣,「喲,海棠姐姐你看,那兩個鄉巴佬怕就是少爺從外面帶回來的丫環吧。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角色呢,咱們院子里大大小小這麼多的丫環,少爺偏還要從外面弄倆人進來。現在看來,怕是少爺一時心軟,在哪里撿來倆要飯的吧。想想我就覺得心里不舒服,我們巴巴地跑去迎接,少爺他倒好,只看了我們一眼,便一個勁兒地催我們回來給她們收拾屋子安排住處。什麼了不起的身份哪,倒讓我們這些一等丫環侍候上了。」
香草身上穿著的是一套質地差些的棉布衣服,就是柳曼身上的棉布衣裙,也只是中等偏下的棉布所制,頂多只比府里地位低些的粗使丫環稍好一點點。說話之人正是羅子俊院里的一等丫環芍藥,又是從羅子俊的母親屋里撥下來的,所穿自然要比那些粗使丫環好得多。此時一見柳曼的穿著,便很有幾分瞧不起。想起自己巴巴地跑去迎接羅子俊,希望他多看自己幾眼,卻不料還不及開口便被支使回來替柳曼安排住處,心里立時有些氣不平。
「芍藥」一道如碧翠般溫婉的女子聲音緩緩響起,語速極慢,「兩位妹妹既是少爺帶回來的,以後就是咱們的姐妹,你怎可如此說話。」
雖是呵斥,柳曼卻覺得不過是虛晃一槍表面如此而已。若真要呵斥,又何需等到芍藥闢里啪啦地把一通損人的話說完之後,才來這麼假惺惺的一句。
對于芍藥的話,柳曼只作沒有听見,緩緩地轉過身,兩眼便對上向著自己款步而來的兩位粉衣女子。
左邊的一位,身材中等,胸前和臀部都十分豐滿,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便是圓潤卻不顯得胖。圓圓的臉蛋帶著點嬰兒肥,一雙大而滾圓的眼楮在看到柳曼的臉後,其中的鄙夷之色立馬變成了驚訝,爾後又露出嫉妒之色,兩片圓潤的唇微微地撇著。
右邊的一位稍高出一點,因為瘦而顯得身材頎長。尖尖的瓜子臉上,瓖鉗著一雙眼角偏長的單鳳眼,雙眼之下,稀稀落落的散落著不少的雀斑,令她本來還算得上清秀的容貌稍打了幾分折扣。
看到柳曼長相的那一刻,她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艷與意外,眼底深處甚至掠過一抹酸澀。很快,她的眼中便滿是溫和親熱的笑意。
看著兩人的反應,柳曼已能猜出左邊的那位應該就是莫名對自己存了芥蒂的芍藥,臉上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容,她略蹲了蹲身子,大方地道了一句︰「柳曼和香草見過兩位姐姐。」
海棠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柳曼的手︰「妹妹切莫如此多禮,既然來了菱風軒,以後就都是好姐妹,盡心盡責地服侍好少爺才是本份。」
「切也不知道是來服侍少爺的,還是來讓我們服侍的。」故意晃悠著步子的芍藥白了柳曼一眼,冷笑一聲,「做人丫環的,梳個這樣的頭,也不知心里想的是什麼?」
柳曼一愕,想起自己頭上頂著的一個梳得比較低垂的隨雲髻,與她們的雙丫髻一比,確實不像丫環的樣兒。因為以前一直是男子打扮,只需在頭頂束一個冠便可,穿回女裝後,柳曼便向碧翠學習梳女子的發髻。
前幾日正好學會了這個梳起來還算簡單些的隨雲髻,這幾日便一直梳著,今日突然決定來羅府,並不曾換衣物,一時倒是忘了發髻的事了。
「柳曼初來府中,不懂規矩,多謝芍藥姐姐提醒。」柳曼模了模頭上的發髻,略一遲疑,便一把將銀簪抽了出來,頓時,滿頭黑發傾瀉而下,柔順亮澤的發絲披散在胸前背後。
若說低垂翹起的隨雲髻令她清雅中帶了幾許柔美的話,此時滿頭黑絲隨意披散的模樣,則令她秀美的容顏染上了幾分嫵媚。就連一向表情不怎麼外露的海棠,眼中也忍不住泛出幾許嫉妒迷離來。
「哼,生就一副狐媚樣。」芍藥收起眼中的痴迷,又妒又恨地白了柳曼一眼。
「你說什麼?」香草早就對芍藥一來便言語不善感到氣憤了,此時再听她如此說,不由上前一步雙眼瞪著她。
「香草。」柳曼拉了拉香草,淡淡地掃了一眼滿臉不屑的芍藥,上前一步對著海棠道,「海棠姐姐,還煩請你為我們安排個住處。我們把手上的東西放一放,吃過飯後,也好干活。」
她不是怕芍藥,只是不想在才來羅府之時便鬧出不愉快來。若是那樣,羅府上下的人會怎麼看她。就算是芍藥不對,她初來乍到的,又有幾人會相信她。
何況,當初那麼難纏刁蠻的王怡欣她都忍得,眼前不過是個喜歡逞口舌之快的直白之人,又有什麼好懼怕的,倒是海棠眼中不時閃過的異樣光芒,讓她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好,你們隨我進院子吧。」海棠淺淺一笑,接著對一旁的月季道,「你去廚房里和雛菊說一聲,讓她多領兩人的飯菜來。」
看著月季與小冬結伴離開,柳曼提了提手中的包袱,與香草一同隨在海棠的身後進了院子。
院子很大,正屋和兩邊廂房圍繞著中間的一大片空地。空地之上,兩旁廂房的前面,種植著許多常綠的灌木,東廂房南面種著一棵高大的樟樹,樟樹之下,放著石桌石凳。
西廂房南面,則是一小塊花圃。一走進院子,便有陣陣的花香撲面而來。花圃里鮮花開得正艷,淡粉的、淺紫的、雪白的菊花姿態萬千。還有幾種不名知的帶著淡淡清香的花兒舒展著美麗的花瓣,其中一種花已枯萎線形葉子卻才剛剛抽出的植物,令柳曼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你們二人就住這間吧,我讓人把我的東西挪去芍藥的屋里。」海棠把柳曼二人領到東廂房最靠近正屋的一間房前,有些親熱地道,「這間屋子離少爺的房間靠得最近,照顧少爺起居最便宜。」
「這間屋還是海棠姐姐住著吧,只需給我們隨便收拾個房間便可以了。」柳曼連忙道。不知道是不是敏感,雖然海棠說話帶著笑臉,她卻總覺得海棠說這話時,語氣里透著幾分不樂意。
況且,她也沒想過喧賓奪主。她本來只是做羅子俊的臨時丫環,哪里有把人家正牌貼身丫環趕走的道理。
「你不必客氣,這是少爺的安排。」海棠眼眸微垂,很快又抬起眼笑著道,「我和芍藥一向感情好,以前天氣冷了也常常擠到一塊睡。」
听她說是羅子俊的安排,柳曼便也不好過多堅持,笑著應了一聲,便與香草把手中的包袱放到了屋里。
不一會兒,月季便提著個食盒走了進來,隨在她身旁的,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大眼楮女孩,著一身淺藍色的衣裙,見到柳曼後友好地笑著點了點頭,彎彎的唇角旁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吃飯時,柳曼果然發現這院里的丫環不少,除了她見到的四位,還有一個個子稍矮皮膚較黑的小女孩,與月季年齡差不多,想必亦是院里的小丫環。
怪不得芍藥說院子里的人多,原本五人陣容已經不小了,再加上柳曼二人,足足七人,用來服侍一位少爺,確實有些多。不過好在柳曼知道自己和香草不過是這里的過客,最多一年,就要離開的。
吃過午飯,柳曼本以為羅子俊會回院子看看,卻不料他一吃過飯就趕著去了紙鳶坊。而她等來的,卻是另一位重量級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