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劉氏的傷勢,發現並無大礙後,柳曼又詢問了一下王五常去的地方,便快速地走出了土屋。但很快又似乎是記起了什麼,急急地返回來了。
她記起,自己以現在這副樣子走出去,只能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只出入王五常去的場所不方便,說不定被張大少爺看到還會惹出一大堆麻煩來。
在破得連門都沒有了的櫃子里,柳曼翻到了一件質地極差卻繡工很好的陳舊男子長袍,那是里面幾件男裝中唯一一件沒有補丁的。她快速地套上後又急急地整了整那本來就是簡單束就的長發,爾後二話沒說的離開了。
劉氏直到柳曼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還怔怔地坐在屋門邊,一動不動地望著柳曼離去的方向。
她不知道柳姑娘有沒有那個能力,但她信任她。因為她是唯一一位幫助自己的人,也因為她眼中的堅定。
崖下鎮因為靠近柳曼所墜落的清碧崖而得名,是個地域較廣的大鎮。王家村就是其中的一個村莊,卻離鎮上並不近,柳曼邊走邊問,又幸運地搭上了一輛同行的牛車,也走了一個來小時才到達。
由于臨近交通要道又靠近縣城,地理位置優越,崖下鎮顯得要比周邊的其它鎮子繁華熱鬧得多。鎮上街道縱橫交錯,平整寬闊,街道兩旁更是茶樓酒肆應有盡有,來往的行人,過往的客商也絡繹不絕。
置身古樸的街道之上,踩著腳下還算平整的青石地板,看著兩旁林立的古式木屋,門庭之上古拙多樣的招牌或是迎風飄舞的旗幡,再混著街道之上來來往往的各色行人,如此真實自然的場景,柳曼心中的空寂疏離感卻越發強烈。
就仿佛當初旅游時走入古式建築一般,只有欣賞卻沒有融入感。因為潛意識里清楚,自己與它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麼的遙遠。
收起心中的悵然,柳曼繼續急急地向前走著,一雙眼楮不停地在兩旁整齊的房子前掃視著,希冀早點看到王五常去的那個吉祥賭坊。
掃視過兩旁高矮不一卻結構相似的木屋,雙眼溜過屋前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招牌字匾,卻仍是不見「吉祥賭坊」四字。柳曼急急地收回目光,欲要去另一條街道上尋找。
轉身回眸的那一瞬,興隆客棧寬闊高大的門楣之下立著的一抹挺拔修長的雪白身影,讓柳曼的目光一滯。
秋風蕭瑟,吹落樹上的枯葉,吹起地上的塵埃,也揚起了那一片雪白的袍角,卻吹不皺男子微蹙的眉頭;微暖的陽光,沖破了雲層,溶化了薄霧,卻蒸融不了男子時刻散發出的冷漠氣息。
柳曼的目光所到之處,看到的不是男子如何出色的容貌,而是那股冷漠孤寂而又飄然清雅的氣質,還有那深邃淡漠的目光中一閃而逝的苦澀。
這是個有故事的男人,他定是經歷了什麼不尋常之事。柳曼的頭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就好似以前總是能通過眼神與表情判斷學生的情緒一樣。
短暫的失神過後,柳曼搖頭苦笑。這就是所謂的職業習慣嗎?只不過做了幾年班主任而已,什麼時候竟自我感覺像是心理老師一般了。
抬步離開的時候,柳曼還是忍不住再向興隆客棧的方向看了一眼,卻已經沒有了那一抹白色。暗笑了自己一聲多事,柳曼再度開始了她的緊急尋人工作。
在另一條街上,柳曼終于尋到了崖下鎮上最大的賭坊——吉祥賭坊。看著里面喜怒哀樂表情各異的瘋狂人群,听著他們扯著嗓門大喊的嘈雜聲音,楚曼的心情有些煩燥。
「小兄弟,要不要來玩兩把?」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擠過人群走到柳曼身邊,掃了一眼柳曼身上的衣著,淡淡一笑道。
既不過分熱情,也不見鄙視冷淡,這是個聰明的商者。來者便是客,別管客人穿得如何破舊,只要能來這里消費,同樣能從他們身上榨出油來,又何必瞧不起人家呢。
何況,看這位公子的長相不俗,身上自有一股與眾不同的氣質,倒未必真是什麼窮困潦倒之人。說不定是一時貪玩,故意裝扮成這副樣子從家里偷出來的。
這樣的招待讓柳曼覺得很舒服,也回以同樣的淡淡一笑,道︰「您可是這里的管事?在下是來此打听一個人的,不知可方便告知?」
柳曼的觀察一向比較細致,男子的穿著明顯不差,再加之他的雙眼會不自禁地常常四處掃視一番,明顯是在巡視各處有什麼狀況。以至于柳曼猜測他不是這里的老板,便是這里的管事。
中年男子再次打量了她一眼,微微點頭後道︰「不知小兄弟要找的是何人,不妨直說。」
「王五,他今日可曾來過?」柳曼緊望著中年男子,語氣客氣地道。
「王五?」中年男子略皺了皺眉,似是在腦中搜尋這個名字,半晌後才道︰「想起來了,就是昨天抱著兒子來賭的那一個。」
說著,他又搖了搖頭,望著皺眉的柳曼道︰「今日倒沒見著他。」
「那他兒子呢?真被拿去當賭債了?」柳曼急切地問道。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柳曼急切苦惱的樣子,頓了頓又朝著不遠處的一個伙計招手道,「武子,過來一下。」
等到那名叫武子的小個子少年伙計走到近前,中年男子對著柳曼說了一句︰「有什麼事,你問他吧,他比較清楚。」之後,便微點了點頭,走開了。
「謝謝你,大叔!」對著要走開的中年男子柳曼大聲地道著謝,中年男子卻只是回頭對她微微一笑。
或許有些偏頗,但王五的貪婪,張大少爺的,還有那位大夫的虛偽自私,卻真的是讓柳曼對這個時代的男人沒什麼好感。
卻不曾想,今天又會遇上一位善解人意又貼心幫助的大叔,這不免讓柳曼覺得有些意外,心里也自然地對他生出幾分好感來。
通過與武子的交談,柳曼知道了王五近段時間輸得很慘,還欠上了類似于高利貸組織的不少銀兩。輸紅了眼的他,竟然荒唐地拿兒子向放債的人再押了二十兩銀子當賭注,期望一洗血恥。卻不料,到頭來,不但血本無歸,連兒子也改為他姓。而從昨天下午他游魂似地跟著抱兒子的人離開後,就一直沒人見到他來過。
二十兩銀子?听到這個數字,柳曼的心里大為光火。不是她對這個時期的銀兩多有概念,而是當初王五也是想把自己賣幾十兩銀子的,這讓她心內的怒火熾烈燃燒。
在他的眼里,這世上的任何東西,包括情感包括他的親生兒子,都是可以用銀兩來衡量換算的,都只值那麼幾十兩銀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