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舉動,令柳曼一驚,連忙上前一把扶住他,指了指四散休息的眾人道︰「掌櫃的客氣了,您真正應該感謝的,是這些不顧危險與疲勞幫您滅火的漢子們。今日若不是他們出手相助,這場火一時半會兒還真難以滅掉。至于先前的事,您更不必放在心上。您我素昧平生,不能接受完全在情理之中。」
這掌櫃的一把年紀,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放下面子對她這個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少年道歉,那份涵養,還真是令她吃驚。其實,對于掌櫃的先前的反應,她真的沒有太多的怨怪,畢竟她的做法太違背常理了,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來說,根本無法接受。
掌櫃的看著柳曼臉上毫不作假的表情,高興而滿意地道︰「小兄弟小小年紀,便有這份肚量,他日一定前程不可限量。」
轉而,他對著四散的眾人,高聲謝道︰「今日多虧了眾位的出手援助,才使得我興隆客棧的損失降至了最低點。為了答謝各位的幫忙,三日之內,眾位的吃住全部免費。」
眾人歡呼著散去,回房的回房,搬東西的搬東西。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軌跡。只有那一堆被燒成灰燼的殘骸,向人們訴說著剛才這里發生的危險。
柳曼站在人流之中,抬頭看了一眼煙霧散去漸漸清明的天空,抬了抬腿,準備離去。
時間都已經過去一天了,她卻還沒有籌到銀子,難道就要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劉氏失去丈夫,又失去兒子,最終郁郁而終嗎?本來便那麼可憐的一個女人,怎麼還要經歷那麼多人間的痛苦呢?
「這位小兄弟,慢走!」掌櫃的正在對一旁的伙計交待著什麼,見到柳曼就要離去,連忙出言喚住她。
柳曼感覺到掌櫃的似是在對自己說話,不由停下腳步回頭望著他。
「小兄弟,你剛才的相助,很令老夫感激。」掌櫃的兩步走到柳曼身側,「若是不嫌棄,還請在此用過午飯再走。」
柳曼急著尋錢,哪里有心思留在這兒,搖了搖頭,道︰「掌櫃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等一下,小兄弟。」這一回喚住柳曼的卻是羅子俊。
只見他懶懶地走上前來,含笑望著柳曼,道︰「你好像忘了這個?」他一邊說著一邊撢了撢衣袖,從里面抽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漫不經心地遞給柳曼,「既然你要找事做,我現在又急需一位小廝,這豈不又是一場緣分?這一百兩銀子借給你,但我要先收利息。」
再度頓了頓,笑著瞟了仍然表情平靜的柳曼一眼,羅子俊接著道「為我作三個月的免費小廝作為利息,三月以後才開始掙工錢,每月一兩半銀子。但若一年之後沒有還清欠銀,我的利息會加重哦。怎麼樣?願不願意?」那似抬非抬的一雙狐狸眼,微睨著,斜斜地掃著柳曼的表情。
他還記得剛才這位少年在說出一年之內想辦法還出銀子時的自信,那平靜澄澈的眼神,毫無慌亂。他非常想看一看,這位少年到底有什麼能力,能夠讓他露出那一抹自信來。
他一向極為看重有能力的人,這個讓他充滿了好奇、欣賞、意外與期待的人,怎麼會輕易錯過呢?
掌櫃的剛才好像是叫伙計去拿謝銀了,不過,如果自己沒看錯人的話,她反而會接受自己的條件。雖然條件看似有些苛刻,但生意人嘛,總得為自己謀點利益,況且,這也算是對他的第一次考驗吧。
果然,那位伙計托著個小布袋跑來了。掌櫃的一把接過,打開袋口露出里面的碎銀子,托著遞到柳曼的面前,笑著道︰「為了表達謝意,這些許銀子,還望小兄弟不要推辭。」
看到羅子俊捏在指間的銀票,柳曼似乎都沒有太多的意外。但看到掌櫃的托在手中的怕也有幾十兩的碎銀子,她卻表情一愕,隨即不由露出一抹苦笑。剛才連借都借不到,此刻掌櫃的卻拿著銀子相送了,真是世事變化快呀。
只是,她剛才相助哪里就是為了這些銀子。她並不是個貪財之人,再說掌櫃的這些銀子怕也解決不了自己的事情,難不成再去向他借?若真要選擇,她倒寧願接受這位公子的條件。十八兩銀子一年的工錢,在這個時代,算是相當高了。至于做三個月的免費小廝,倒也還能接受。
她現在除了要借到銀子幫助贖回狗兒,還要先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和一份穩定的生活,她不可能長期待在劉氏家中,人家也沒能力養活她呀。如果可能,她更不想再呆在這個地方。這兩日來鎮上,她都擔心再遇到那位什麼張大少爺,他是見過自己的,又存了一份那樣的心事,難保他不會因為懷疑再仗著家勢對自己怎麼樣。
而看這位公子的穿著雅致,絕對身份不低,再听他說話的口音,好似並不是這里的人。若是能隨在他的身邊離開這里,既少了初涉世事的諸多煩惱,又能保證暫時擁有一份穩定的生活。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人隨性灑月兌,眼中雖然偶有精明的光芒閃過,卻沒有一絲惡意算計的意味,從第一眼見到,柳曼就認定他不是個壞人。當了多年老師,既要與學生、同事打交道,還要與不同身份不同為人的家長打的交道,什麼樣的人沒見過?
柳曼未作猶豫,輕輕地推過掌櫃的手,笑著道︰「掌櫃的客氣了,我只是同大家一樣,盡了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哪受得起掌櫃的如此相謝,還請快快收回。」
轉而,她輕輕地接過羅子俊手中的銀票,嫣然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道︰「能得公子的信任與相助,自是求之不得。」
但她還是有點好奇,為什麼從一開始他就相信自己。難道是因為自己昨日之事?
柳曼眼中閃過一抹不解,羅子俊卻像是听到了她心中的疑惑一般,笑著聳了聳肩,顯得有些自負地道︰「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眼楮,認準了的,錯不了。」
「不行!」隨著一道氣憤的呵斥聲,著了一身粉色衣裙的王怡欣,一沖過來就試圖從柳曼的手里奪過銀票。柳曼微微一側身,讓過了她的搶奪,投目望向羅子俊,有意讓他擺平一切。
她倒不是怕眼前這位在她看來還是孩子的少女,而是日後自己的老板會是她的表哥,也不知道要與她相處多久。每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實在不想過多得罪她,引得她不待見自己。
眼見著柳曼輕而易舉地就別過了自己,王怡欣更加生氣,轉身一指跟在身後的丫環珠兒呵斥道︰「還不上前把銀票奪回來。」
珠兒看看自己的小姐,又看看長得豐神如玉一表人才的柳曼,躊躇著有些拿不定主意。
「別鬧了,表妹!」羅子俊的聲音微沉,語氣中少了幾分輕柔,「我有我的行事打算,你就不要在這兒瞎摻和了。」
昨日觀柳曼之言行,助人反被誣為偷盜,卻沒有氣惱叫囂,而是巧妙平靜地以話駁話,還知道煽動群眾。那份口才、脾性與機智,他極為欣賞。
昨日,他就動了留用之心。只可惜,還不等他拿話試探,柳曼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再加上先前的一番自信的話和剛才面對火災時的冷靜沉著機智應對,哪一樣不是一般人無法做到的。憑著他多年看人的經驗,往往想法獨特行事乖張的人,才是大智大慧有大出息之人。這樣的人,不留在身邊為己所用,豈不可惜?
「表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王怡欣幾乎是尖著嗓子瞪著眼楮望著自己的表哥。
他身邊的小廝豈是隨隨便便找個不知底細的人就行的,那羅松羅林哪個不是經過一番挑選又跟在身邊多年的。他怎麼能只憑一時的好玩,就把這樣一個連身份都不知曉的人留在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