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承中對于羅子俊的說法,倒是沒有任何懷疑。他能夠令羅家迅速地崛起繁榮,除了憑著聰明的經商頭腦,結成一個錯綜復雜的關系網絡也是必不可少的。
所謂官商一家嘛。官不能離了商的財富支撐,商亦離不開官的權力庇護,這是自古以來不變的慣例。以現在羅子俊的身份,能夠結交到京城里的大官兒,那是十分自然的事。再看這位白衣公子的氣度,一看身份就不低。
平管家一听到那是個大官兒,眼里便涌出一股激動的淚水來。還是子俊少爺能干,現下有了京里的大官兒,就不怕他張家仗著與縣太爺沾親,而暗中使什麼手腳了。
唬得最凶的,要數張府的一干人等。他們听聞雲祈竟是京里來的大官,剛才的囂張氣焰立時便被滅了,身子立馬比剛才矮了許多,都向他們的少爺投去擔憂的眼神。
張維涵一听,也有些慌了神。看了一眼雲祈淡漠高貴的氣度,又看了一眼神態依然悠閑的羅子俊,他的心咯 一下,微微地下沉。
羅子俊斜眼掃了一眼他們的表情,搖頭輕笑著嘆了一口氣︰「果然還是當官的有氣場啊。只這麼一個身份,便勝過我們眾人說破嘴皮子。」說著又對著雲祈微低了低頭,抿嘴笑道,「雲大人,還請明查公斷,還張家一個公道,也還我們羅家一個清白啊。」
「嗯。」雲祈作勢微微一點頭。
「十二叔,現下有雲大人替我們羅家主持公道,你也不必擔心了。咱們只跟著大人進去瞧瞧吧。」羅子俊一邊說著,一邊對著羅承中使了個眼色,隨著雲祈視若無睹地往張府走去。
張府的僕人現下是不敢再上前攔了,張維涵微一躊躕,也不敢執意阻攔,只好對著一個僕從耳語了幾句,見那僕從抄了另一條路急急地走開了,自己才隨在眾人後面,無聲地進了府。
一路行來,除了從東面傳來隱隱的哭聲,其它各處都是靜寂無聲。路上匆匆而過的丫環僕人等,也都是遠遠地略略施過一禮後,便又靜靜地走開了。
這樣的寂靜與沉悶,使得張府的悲傷氣氛再度加深。羅子俊也早已收起了慣常的笑容,靜靜地隨在雲祈的身側走著。
沒一會兒,便見迎面一群人正急急地往這邊而來。領頭的是一位穿著暗紅衫袍的中年男人,面白無須,生得倒也方正。臉上滿含悲色,一雙眼楮更是眼眶發紅,想必剛才是偷偷地抹過眼淚的。其余眾人的臉上,也都或多或少的帶著幾分悲痛之色。
那領頭之人便是張府的一家之主張震,得了下人的消息急急從內院趕出來的。遠遠地一眼看到自己的親家羅承中,張震的臉上現出憤怒悲痛之色,眼中更是要噴出火花來。直到目光落到走在最前面的雲祈和羅子俊二人身上,他才稍一遲疑,緊緊地捏了捏拳頭,凝住滿臉的氣憤與悲痛,強擠出一抹僵硬的笑臉迎了上來。
待兩隊人馬相遇,張震早已將羅子俊一行人打量了一遍,目光最終落在一臉淡漠沒有什麼表情的雲祈身上。
「爹……」張維涵快步走到自己的父親身邊,待要開口說話,卻看到張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得又連忙閉了嘴。
「想必這位就是京里來的大人了?」張震對著雲祈微微地低了低身子,態度帶著幾分謙卑,「大人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還請大人不要怪罪。」說完他又抬起頭直視著雲祈的淡漠眼神,似是隨口一問,「不知大人在京里何處高就?」
他的一雙眼楮卻是緊緊地盯著雲祈的臉和眼,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一來他不相信面前的這位看不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青人就能當得上京里的大官,二來他也懷疑是羅家人有什麼算盤,故意抬出個什麼子虛烏有之人,來府里搗亂。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那張維涵經雲祈冷冰冰的氣勢一嚇,再加上羅子俊的一句介紹,就嚇得慌了神,根本連真假都忘記辨了。倒是這個張震,盡管態度看上去有些謙卑,從他的話語中卻可以听出他並不相信。或許他竟有些懷疑會不會是羅承中為了進府而搞的什麼詭計。
羅子俊在心里對著張震評價了一番,接受到雲祈的眼神後,微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後用他那清越的嗓音道︰「這位雲大人乃刑部郎中,正好他辦差路過此地。我們恰巧在此相逢,正在把酒暢談之時,恰聞吾姐與令郎之事,便隨我趕了過來。卻不知道此刻,張老爺還會不會再讓人把我等轟出去啊。」
雲祈是刑部郎中?柳曼微微地側目向他望去,看到的仍然是那張冷得沒有任何一絲感情的臉。雖然他身上隱隱地會透出些高貴的氣質,卻完全沒有一丁點兒為官之人的圓滑與市儈。他這樣淡漠冰冷之極的性格,恐怕沒有誰願意在他的手下干活吧。
不像,柳曼暗自搖了搖頭。何況自始至終好像都是羅子俊一副經紀人的模樣在那兒替雲祈說話,指不定這又是他為了能夠進入張府演的什麼戲呢。
「公子說的是哪里話?」張震暗暗地咬著牙,壓下心里對羅家人的氣憤與對面前這位大人的懷疑,面上卻還要做出一副受寵感激的表情,客氣地道,「小兒無辜猝死,家人悲痛難當,老朽此時正沒個主意,若是能得刑部郎中雲大人主持公道,替枉死的小兒找出真凶,並將她嚴懲不怠,我們張家全家定將感激不盡。」
在說到抓到真凶嚴懲不怠之時,張震的眼楮明顯地朝羅承中狠狠地瞪了一下,緊咬的牙關,更是讓人能听出他心中的怒氣怨恨有多深。
由此也可見,這位張家二少爺在父親心中的份量定然不輕。
「伯父這話卻又說得見外了。」羅子俊又怎會沒有看到他眼中的狠厲怨怪之色,待他說完,便也客氣地接道,「二少爺畢竟是在吾姐的屋子里出的事,縱然她是清白的,也難以擺月兌嫌疑,更難堵眾人悠悠之口,保不準別人在背後會如何地說她謀害自己的親夫。我們羅家人自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的女兒受此冤屈,雲大人是我的交好,又豈會袖手旁觀呢?還請伯父能夠節哀順便,咱們張羅兩家配合官府找出真凶,到時公道、清白便一清二楚了。」
這話雖然說得客氣,甚至羅子俊的臉色也相當柔和。但任誰都听得出來,他是在告訴張震羅家人的立場,他們是不相信自家的女兒會做這樣的事的。也同時把自己與雲祈的關系輕飄飄地點了出來,比起張家的親戚縣太爺,這個刑部郎中的官位可是大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