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任翎從踏雲帕飛身落于荒無人煙的一處山腳下,抬頭四望,低語道,「看起來宗門大陣此處的結界很穩固,應該不需要做修補。不過,既然過來巡查了,還是先測試看看。」
仔細查探片刻,任翎旋身飛于半空,雙手在胸前繁復掐訣,頓時數道藍光往不同方向直射出去。
藍光像是打在空氣當中,但卻截然止住,任翎微微勾唇,知道自己選取的節點並沒出錯,只需要持續輸出靈力,預計半個時辰後便能夠讓結界顯現。
「丫頭」
「喝」
一個時辰後,任翎剛確認好結界的完整無缺,滿意地收手正準備離開,就被突如其來的天機老頭嚇了一跳,「殷爺爺,您怎麼來了?」
天機老頭用力地吹著胡子,瞪了任翎一眼,「丫頭,你以為逃到這里老頭兒就找不到你麼?哼哼,上次給你的《天機神說》參透了沒有?讓老頭兒這麼追著你跑是不是太有違孝道了?」
「呃,」任翎咳了兩聲,露出酒窩甜甜一笑,「哪有,殷爺爺,翎兒不過是領了宗門任務來這里訪察嘛。」
「訪察?」天機老頭瞪著小眼楮,「上次爺爺明明看見你,一轉眼就腳底抹油溜掉了,你以為爺爺真的老眼昏花看不明白?別以為跑到白小子那里爺爺就不敢抓你出來了,哼」
「殷爺爺,」任翎撓撓頭,吐舌笑道,「您別氣了,翎兒是真的很忙,所以,所以才……」
「所以你那師父交代的功課就認真對待做到滿分,老頭子交代的功課就視而不見?」天機老頭看著任翎的笑臉,滿肚子氣也消去了大半,「《天機神說》看得怎樣了?跟爺爺回去考驗下三極天機師的資格等級試試?」
「殷爺爺,翎兒在這防地還有任務,要不等回去了再去試師殿找您可好?」
天機老頭狐疑地打量著任翎,似乎在評估她話語的真實性,最後重重哼道,「丫頭,你要是騙爺爺的話……」
「絕對不會」任翎舉起三根手指,「殷爺爺,那《天機神說》翎兒還沒完全參透呢,等回去時候應該可以悟通,正好去順便把三極天機師考了,保證不會放爺爺你的鴿子啦,真的。」
「真的?」繼續狐疑。
「真的」誠懇地點頭。
「好,那爺爺就相信丫頭一次,」天機老頭模模胡子,「丫頭你記得早點回宗門。」
「是,殷爺爺好走,翎兒不遠送了。」
天機老頭瞬間原地消失,任翎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天機老頭又突然出現,「丫頭,用《天機神說》里的方法算算你回程之運。」
「啊?」雙眼打著問號,但見天機老頭神色認真,任翎只好凝神靜氣,伸出手指閉目掐算,片刻後,驀然睜開俏眸,「殷爺爺,翎兒算到回程中會有血光之災,只是,推算之事不是常言道算不出自己的運程的嗎?」。
「非也。」天機老頭搖頭,「那些什麼只能看到別人的命運看不到自己的命運都是沒本事的神棍,老頭兒教你的天機算法,等你以後就知道有多強大了。記住趨吉避凶,早點回宗門找爺爺。」
天機老頭,就是殷上塵,玄道宗內最神秘的修真者。
自從兩年前任翎在天機師試師殿無意考取一級天機師資格等級後,與天機老頭的緣分就從此展開。
當日試師殿的老者便是易容後的殷上塵本人,他贈與任翎一方玉簡,曾言道只要任翎能夠看懂該玉簡,就能達至二級天機師的資格等級。
這件事情被任翎一擱就是半年多,直到有天在墨玉澗內整理藏書室時,撿起掉落在牆角的玉簡,好奇探入靈識,發現里頭記錄的竟然是一種叫做‘窺天眼’的術法。
粗粗看去本以為與自己曾經學過的天眼術屬于一個路數,但再一斟酌竟發現這窺天眼比起天眼術來說可不是高了一兩個等級。來了興趣的任翎便花了兩天功夫細細研究了番,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所謂窺天眼,便是能夠看見尋常修士所看不見的事物,譬如說比自己高階修士的修為,修士靈根屬性,等等。這些按說天眼術也能略窺一二,但天眼術需要將靈力會聚雙眼才能施展,窺天眼則不同,領悟貫通之後,雙眼便自然具備窺視之能力,隨時可用。重點是,它能看見的東西,遠比天眼術更多,更深,更透徹。
任翎在勤奮修煉之余,不時也花費些時間在窺天眼的練習之上,過了個把月後,便已將那窺天眼領悟了個通透。
有一天她前往試師堂上交制作好的符,不經意瞥向天機師試師殿時,發現塵封的殿門再次為她打開,門前笑眯眯地站著的老者,不正正是昔日坊市中拉著她要算卦的老者又是何人?
于是,任翎就這麼糊里糊涂地成為了二級天機師。
原因是她一時好奇練習的窺天眼,正好是考取一級天機師後受贈的那方玉簡記錄的內容。
老者自稱天機老頭,就是天機師考級榜最高一級上書寫的那個‘殷上塵’。
天機老頭說宗門內除了他只有任翎能夠看到玉簡內的內容,任翎不信;
天機老頭說宗門內除了任翎沒有人更適合繼承他的衣缽,任翎搖頭;
天機老頭說從半黑半白天機果就看出他倆才是真正有師徒緣分的,任翎傻笑著後退;
最後天機老頭還說了啥任翎是沒听清,只知道自己拔腿就跑之前,手里又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塞了一方玉簡,耳邊傳來天機老頭余音,「這本《天機神說》是你殷爺爺我早年力作,好好學習,回頭爺爺找你來驗收」
從此便再也擺月兌不了隨時隨地會突然冒出來的天機老頭,只除了在師父洞府里時。
說句真心話,盡管被冠以了天機師的名頭(這個恐怕宗門之內也就任翎和天機老頭兩人知道的榮譽),但任翎對天機推算還是不太相信的。
修真者務實而堅持自己的信念,篤定的就是逆天而行,人定勝天。什麼卦算推論,在修真者看來都是花拳繡腿不切實際的東西,有那個時間研究什麼時候能夠進階,還不如老老實實去修煉更有用。
如果說推算到自己十年後能夠結丹,是不是現在開始天天翹著二郎腿嗑瓜子閑聊等著金丹自動結成就行了?三歲的孩童都知道這是傻子的行為。
以任翎那冷淡自持嚴格自律的性子,又怎會喜歡浪費時間在這些雲里霧里的東西上面?
于是,那第二塊玉簡被她再次丟到墨玉澗里塵封,每天該干嘛還是干嘛,只除了聞見天機老頭出現時會雙腳抹油趕緊溜。
但那天機老頭豈是想避開就避開的?就算是白楓的師父,任翎她那‘可能’老爹方羽老祖也得敬上三分薄面。
任翎之所以十次之內能夠逃掉七次,也是因為天機老頭知道讓這娃兒學習天機推算實在是難為了些,便興起時就追著娃兒跑跑,認真時才抓住她好生訓上兩句。
在天機老頭隔三差五的騷擾之下,任翎還是偶爾將那本該好好塵封的玉簡拿出來讀讀,對里面那頗為復雜深奧的推算之法,有時候也會靜下心來研究研究。
時間這麼一晃就過去了快兩年,任翎的修為也從當初的築基初期進階到了築基中期。
然而方羽老祖在她入門後閉關至今尚未出關,她的認父計劃一直沒有機會實現。
不過,任翎一點也不寂寞,在玄道宗內,她找到了氤靈門所無法給她的歸屬感。
有一個嚴格又厲害的師父,有一個當她做女兒似的愛護著她的楚家,有親同姐妹的秦瀲灩,還有三不五時找她閑聊閑逛的依依,她日子過得充實而快樂。
「任師妹,西山腳巡防完了?」
任翎跳下踏雲帕,對著迎面而來的三隊隊長庹康微笑點頭,「庹師兄,我已經檢查過了,一切如常。你現在要出去巡邏了?」
庹康笑道,「正是,去接替何師妹,她已經出去三個時辰了。」
「好的,」任翎揮手送別庹康,「我先回營地,師兄慢走。」
任翎這次領的任務是參與丹岳山脈西部結界鎮防之職,任務為期一個月,每天要做的事情便是服從隊長安排四出巡防。這個任務很輕松,轉眼就過去了大半個月,差不多是時候回宗門做交接了。
熟門熟路地回到臨時居住的山洞,任翎取下山洞前掛著的兩個傳音符,一邊設下隔絕法陣,一邊捏破傳音符。
「妹子什麼時候回來?」其中一個傳音符是楚逸的,聲音仍然是那麼爽朗,「大哥出關了已經是威風凜凜的結丹期中期了哇快回來,我和爹娘等著家里人齊了殺豬宰羊慶祝呢」
任翎听完後窩心一笑,拿出一張傳音符,「大哥,恭喜進階結丹期中期,小妹不日將回。」
將傳音符施力彈出洞府後,有些好奇地捏破了另外一張傳音符,白光過後,山洞內飄揚著清淡好听的聲音,「翎兒,回宗門後速速來為師洞府。」
「是師父,」任翎不自覺地婆娑手里的傳音符,「師父向來很少給我發傳音符的,莫非有急事?」
「師父,翎兒三天後返程,回去後便到師父洞府處。」急急將傳音符發了出去,才發現自己沒有順帶問問師父因何事傳音于她,但轉而又想,以師父的性子,怕是不會在傳音符中細述,只好等三天後回去再問了。
第四天一早,任翎將任務交接給前來報道的一位師姐,躍上踏雲帕往宗門方向趕去。
日頭正午時,便已踏入宗門地界,心情小小迫切的任翎忽然心神一動,轉瞬便發現一道迅光朝自己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