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翎跟在周娘身後往主殿走去,剛入拐角便已听到晉薊爽朗的笑聲,在周娘督促下加快了腳步,一前一後邁入大殿。
「任姑姑來了」
晉薊眼尖,一下便發現低垂著頭步入大殿的任翎,笑呵呵地迎了上去,「任姑姑,這些日子可好?」
任翎微微躬身作禮,「一切都好,見過二王子。」
「姑姑忒客氣了,」晉薊呵呵直笑,「上次晚宴未見姑姑真顏,薊兒實在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女子能夠虜獲染叔叔的心,所以便不請自來,任姑姑不會覺得薊兒太過唐突吧?」
任翎略略蹙眉,她如今不過是染府下人,為何染衡會任由晉薊誤會召她前來?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便繼續垂著頭默不作聲。
「薊兒,」染衡的聲音響起,「你不是說不相信她得了塑體珠,非要親自看了才肯麼?怎麼這會兒又說是為了看她?」
晉薊模模鼻子,拉住任翎的手打量了一番,「姑姑別听染叔叔說,如果我不那樣堅持,染叔叔才不願意讓姑姑出來見人呢。不過,塑體珠就算是對凡人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任姑姑能夠得到它真的很幸運。對了,這是配合塑體石修煉的玉簡,薊兒專程送過來的。」
任翎接過玉簡,抬起頭看向晉薊,「我不過是一介凡人,沒有魔根,並不會修煉。」
「你……你是……你怎麼會是……」
任翎入殿後一直微垂著頭,是以這次答話才讓晉薊他們看清楚她的容貌,在晉薊失聲低叫的剎那,晉介和晉偌也同時瞪著眼楮瞬間出現在面前。
望著眼前三張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驚疑表情,任翎頓時心中咯 一聲,為何他們一副似乎見過她的神情?
「你到底是誰?」
晉介低喝一聲,話音甫落,任翎便感覺全身上下被類似于靈識般的氣息繚繞查探,她不動聲色地挺直後背,狀似平靜地欠欠身子,「小女子任翎,見過大王子、三王子。」
那股探尋持續了小片刻,三人彼此相視,眼神中交流著外人看不懂的訊息。
染衡邁前一步,打破僵局,「薊兒,既然已經見過任姑姑了,那就讓她先行退下吧。」
「等等。」回答染衡的不是晉薊,而是三王子晉偌。
晉偌扭頭看向染衡,咧嘴一笑,「我們好不容易才見到任姑姑,怎能失禮?偌兒準備了一份見面禮,還請任姑姑笑納。」
染衡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地望向任翎,在她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光中看不到任何緊張和戒備,「既然這樣,翎兒,你便謝過三王子罷。」
「是,」任翎道謝,從晉偌手里接過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多謝三王子厚賜。」
「任姑姑,」晉偌眼里閃過一絲古怪神色,仿佛在評估什麼,「你別看這石頭其貌不揚,實際上它能吸收方圓數丈內的魔氣,長期在身上攜帶著,說不定哪天任姑姑就開了魔根,也好隨著染大人修魔得道,長相廝守。」
長相廝守?
任翎心底微嗤,沒有魔根的凡人就算是泡在魔氣里面也不會產生魔根,晉偌這番話語听起來動听,實際上——怕是別有用心。
任翎垂下眼眸,心底細細思索,莫非在她前往玄道宗時,曾在魔道戰場上被三位王子見到過?所以他們才會一副震驚和試探的樣子?回想起干娘藍蓮花受傷時候提及的三個兔崽子,莫不是就指的眼前這三位?
手心攢緊那顆石頭,有了紅嬰環,她自然不懼,再次躬身作禮,「任翎告退。」
任翎離開後,三子與染衡閑聊了幾句,也匆匆離開了染府。
「大哥,三弟,」自從見到任翎的真容後,晉薊就一直沒有舒緩過眉頭,他對戴著面具的任姑姑其實是很有好感的,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任翎真正的模樣會是這個樣子,「任姑姑不會真的是她吧?天底下有如此相像的人麼?可她又怎會出現在魔城?她身上沒有半絲靈氣,怎麼想都不可能是她才對啊,你們說對不對?」
「看起來確實就是當時咱們在玄道宗遇見的那個女人,說起來她還收了咱們的魔蟻,」晉介回想著,「模樣與那個女人絲毫不差,除非她也有同胞姐妹,不然肯定就是同一個人。」
「不好說,」晉偌拍拍激動的晉薊,分析道,「疑點頗多。第一,如果她真的是道修,塑體石是無法鑽入她的身體的,會被靈氣阻擋在外,而我剛才給她聚攏魔氣的聚氣石,如若是靈修,接下的時候不應該如此自然。第二,玄道宗與我魔城隔著聚幽谷,那個女人不過是個築基期的修士,如何橫跨聚幽谷?第三,你們可看見了,她食指上的那個指環。」
「那是父王的黑玥指環」晉介高聲叫了出來,早在任翎伸手顯露出指環的時候,他們就震驚地同時看見了,如果不是晉偌示意,定然會開口質問如何而來,「她怎會有父王的指環?這個女人實在太不簡單了如果真的只是一介凡人,怎會讓染叔叔另眼相看?怎會在迷宮里輕易就得到塑體石?怎會有黑玥指環?」
「大哥,三弟,我們去找父王問問看?」
「不可,」晉偌搖頭,「父王回來後便一直閉關,況且,你以為父王會回答我們這種小問題嗎?上次我們被禁閉了近一個月時間,為的是什麼?」
任翎離開主殿,候在外頭的周娘並沒有將她帶回珠場,而是引到一旁偏殿處,吩咐她在里面安心等候。
思慮重重地把玩著手上的石頭,任翎暗自琢磨著如何應對染衡的盤問,沒有讓她直接離開,必然是會質問于她。三個王子的反應那麼古怪,別說像染衡那種心思細膩的人,就是神經大條的也會發覺有所不當。
只是,不知三個王子是否會告知染衡,他們是如何認識她的?
她很確定,那三雙相似的眼里寫著的確實是‘怎會是這個女人?’,如果可以,她倒是很想听听他們是在哪里見過她的。就怕三個王子不會將實情透露給染衡知道,那她的境遇只會更糟。
「你在害怕?」
染衡的聲音帶了一絲嘲諷,大步邁入偏殿,站在任翎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視他的眼。
任翎看不清楚背著光線的他的表情,但他眼底的暴戾氣息卻濃郁得讓她輕輕蹙眉,「染大人希望我害怕什麼?」
「我沒有興趣再跟你打啞謎了,」染衡一字一句說得極緩慢,「你是如何認識三個王子的?說。」
任翎一愣,看來三個王子並未將緣由告知染衡,「我以前從未見過三個王子。」
染衡驀地用力,幾乎要將任翎的下巴捏碎,咬牙切齒道,「任翎,別逼我真的動手,你承受不起。」
「我說的都是實話,染大人,我沒有說謊。」
她至始至終都沒有閃避過染衡的眼神,這讓怒焰高漲的染衡極力控制住情緒,「既然如此,那你先回去。」
待任翎被周娘領走之後,染衡靜靜地在偏殿矗立許久後,忽然開口,「丁常,務必盯緊她,一有異動,速報予我。」
那天過後,日子看起來與往常無異,但任翎卻發現不時有神識在自己身上掃過。也許是因為認為她不過是一介凡人,那些在身上亂掃的神識絲毫不加遮掩,任翎不動聲色地繼續做她的洗珠工作,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中午用膳時候與師父見面。
這日,習慣性地抱著小飯盆在白楓身旁坐好,「師父,我來了。」
白楓淺笑,那笑容就像盈盈春風拂人心田,眼底有與尋常不一樣的喜悅,「翎兒,我們今晚就走。」
「真的?」任翎眉開眼笑,數日來被監視的不快感覺一掃而光,情不自禁地拉住師父的袖子,「師父,我們怎麼走?」
「今夜子時出發,翎兒你有把握獨自到傳送陣的偏殿麼?」
任翎知道白楓指的就是傳送他們來珠場的偏殿,思索片刻,點頭道,「有把握。」
「好,師父就在偏殿前等你。」
要在同屋三個女魔修眼皮底下離開,對任翎來說不費吹灰之力,但比較困難的是,如何躲過日夜不停掃視她的那數道神識。
同屋的三個女修不過是練氣期的修為,任翎用氤靈外訣便能輕易瞞混過關。而據她這些天的研究,那些掃視她的神識會持續停留在小苑門口,只要她出門便會跟隨而上。
要想躲避神識的掃視,就不能有任何靈氣波動,否則無法逃開那數道結丹期修為修士的關注。
苦苦思索良久,任翎最後采用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法子。
她使用練氣期曾學過的凡人易容術,將自己易容成為同屋的凡人女子二丫,在用惑術迷住同屋女子後,大大方方地步出小苑。
鎮定地走了一段距離,發現那數道神識在她身上稍稍停留後就撤去,任翎才松了一大口氣,飛快往偏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