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任翎靜靜矗立在無邊無際的草圃一角的上空,凝神閉目,女敕白的臉頰上泛著自然好看的暈紅,神情卻是嚴肅而鎮靜的。
突然,她雙臂在胸前交叉復又迅速散開,手指靈巧如風般地掐弄訣紋,一道又一道凝實的綠色光芒如同靈蛇般環繞著她的身體飛速旋轉,漸漸地,只覺得她被濃濃的綠色光芒包圍,在綠光快要疾速成颶風般時,她低喝一聲,「葉滅起」
霎間無數綠光四面鋪散,將漫天遍野的綠草全然卷起,那一株株綠草仿佛像一柄柄利刃般橫空插去,頓時整個山谷都被一片綠海覆蓋,聚集著無法磨滅的蕭殺之意。
此刻位于綠海之底的任翎終于睜開一雙清眸,冷凝地望著那片綠海,雙手依舊不停地舞動,隨著她的撥弄,那片綠海越轉越快,幾乎能夠把一整片山體削掉
就算是結丹期修士的全力一攻,也難有如此壯大的聲勢。
「好好好」
聞風而至的虔婆婆連贊三聲,布滿皺紋的老臉上洋溢著少見的激動,「丫頭,你真讓婆婆刮目相看即便是婆婆親自出馬,也難以將這片草圃的綠草用葉滅大法全然驅使,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任翎見虔婆婆到來,連忙收了功,眨眼間綠海回到地面,安靜得就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般。
「虔婆婆,我也只是嘗試一番,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任翎在九個月前就已經達到築基後期大圓滿的境界,也開始正式修煉‘葉滅’之術。
‘葉滅’之術的初旨是利用草圃的綠草發動攻擊,術法里對同時驅動綠草的最低要求是一百株。
任翎最開始練習時,驅動一百株綠草發動的攻擊聲勢頂多只有今天的百分之一不到,但她那時就已經相當滿意了,因為當時的攻擊力度在普通築基後期修士中來說,已經算是上等攻術。
隨著練習的增加,漸漸地她能夠控制到兩百株綠草的樣子,直到有一日,虔婆婆對著這片草圃笑道,「丫頭,那天你能將這整片綠草用作‘葉滅’攻擊,婆婆就將曼珠並葉提前送你」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那之後任翎便更用心修煉‘葉滅’,但能夠達到今天這種程度,還是多虧了青木以及他提供的寂木大法。
寂木大法內藏對天地萬物中‘木’的最詳盡分析與使用,任翎在某天回墨玉澗請教青木時終于徹底對‘木’的了解開了竅,這一開竅就如同千里泄洪,所有知識所有領悟在短短時間內融會貫通
經過三個月的閉關修習,再出來時,她已經可以做到一次控制數十萬株綠草了。
而今天的成果,也正是寂木大法的充分發揮下才得以成功的。
「虔婆婆,您曾經答應我的話,可不能食言。」任翎跟在虔婆婆身後入了木屋,「這下您能給我說說曼珠並葉了吧?」
走在前頭的虔婆婆身形一頓,嘆了口氣,轉身將任翎拉著坐下,「先將這喝了,婆婆答應過你,自然不會誓言。」
任翎一口氣將殷紅液汁喝下,「婆婆,您說。」
「你呀,」虔婆婆搖搖頭,扭頭對著外頭草圃,「你可知道為何婆婆無法做到將草圃里的綠草傾盡驅使麼?」
任翎眨眨眼,「婆婆,您修為比我高那麼多,怎會不行呢?」
「因為婆婆心不靜。」虔婆婆空洞的雙目閃過寂寥之色,「葉滅之術能夠有如此驚天聲勢,靠的是綠草的怨念,而要將所有綠草的怨念匯聚成海,則必須心無旁騖才行。這是婆婆和你的區別所在。」
「曼珠並葉,」虔婆婆停頓片刻,轉而說起任翎最關心的話題,「本就是婆婆答應送你的,只是你修為不夠,拿了也用不上。既然你急著要,便提前拿著也是無妨,倒是得等到完成了答應婆婆之事,才可離開這里,明白麼?」
任翎知道虔婆婆所說的是修煉好‘花誅葉滅’之後要完成的事情,但具體是什麼虔婆婆卻未曾告訴過她,只說未到時候,于是便點頭應承。
「好,」虔婆婆滿意一笑,「其實‘曼珠並葉’也得等丫頭你替婆婆完成心願之後才算是完整的‘曼珠並葉’。你看,就是這個。」
虔婆婆拿出一個只有掌心大小,紅綠相間的植物,像一個朝天舒展的手掌,細縷的紅綠條兒微微晃動,綠條兒翠綠欲滴,紅條兒卻有些焉焉的,連顏色也帶著暗澀。紅綠枝條中間是十數根極細的圓柱形紅須,縴長伸展。
任翎接過曼珠並葉,覺得有些眼熟,卻也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到過,「虔婆婆,這曼珠並葉翎兒就先收下了,謝謝您。」
「收好吧,」虔婆婆道,「遲些日子還得拿出來,婆婆教你怎麼用。如今你的葉滅已有大成,修為境界也該是提高一個層次的時候了。」
任翎微詫,她在築基後期大圓滿已經停留一段時間,理論上來說應該為結丹做準備了。
但結丹對修士來說是非常重大的事情,除了修為境界之外,對心態也有嚴格的要求,沖擊結丹和沖擊築基其實是相仿的,一旦有一個步驟疏漏了,就有可能面臨失敗的下場。
就算是心態足夠平和,結丹比起築基來說也需要更多的時間,據任翎所知,用數十年的時間才能結丹成功的修士比比皆是。
听虔婆婆這意思,難道,是希望自己在這里嘗試結丹?
這幽冥之地靈氣稀薄,縱然木屋之內靈氣充足,也絕對不足以結丹所用。若是回到墨玉澗,那里的靈氣倒是足夠充沛,只是任翎不知道自己結丹的動靜是否會對墨玉澗這片天地產生影響。就怕讓天地根基顫動,導致墨玉澗內眾多生靈受到傷害,那就不好了。所以,她很快就否決了在墨玉澗內進階的想法。
「虔婆婆,結丹並非易事,」任翎思量著,開口詢問,「‘花誅’一定得結丹之後才能修習嗎?」。
「沒錯,」虔婆婆肯定地說道,「‘花誅’不比‘葉滅’,以你目前築基期的修為,能夠將‘葉滅’驅使到這般程度已經是最高境界。你如今的一招‘葉滅’能抵過結丹初期修士的全力一擊。但是花誅’更加強大,它需要至少結丹期的修為才能修習,而一招成功的‘花誅’,能破元嬰修士全力一擊。不過,那至少得等你到了結丹後期才有可能完成了。」
任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剛才的‘葉滅’確實比起結丹期修士的全力一擊更加厲害,但這並不是因為她自身的原因,而是‘葉滅’本身的緣故。
她這段日子也有修習玄衍陣法和雪魄雙刀,威力比起從前並沒有質的突破,可見‘葉滅’的滔天聲勢源自其法自身。
但要結丹又談何容易?任翎蹙起眉,憂慮地解釋,「虔婆婆,在這里結丹恐怕不太適宜,而且,我也沒辦法保證多久能夠結成金丹,或者說,能不能結丹我自己也心里沒底。」
虔婆婆聞言,哈哈大笑,干枯的手抓住任翎拍著,「傻丫頭不就結丹麼小意思,交給婆婆就行,婆婆保證不出半月,你金丹結成」
任翎一愣,「虔婆婆……」
「放心婆婆說到做到,你們修真者就是麻煩,修個仙非得按部就班,折騰這個折騰那個,學習這個學習那個,」虔婆婆捂嘴直笑,「到頭來幾百上千年的修為也不夠別人一個指頭厲害修仙有何難?一日成仙皆有是重要的是方法是變通」
虔婆婆侃侃而談,任翎卻是听得雲里霧里,到了最後,「丫頭你等著,婆婆得去準備一下,三日後,婆婆助你結丹」
虔婆婆如旋風般消失,留下張口結舌的任翎對著空氣發呆。
結丹是否真有虔婆婆說的那麼簡單任翎不置可否,畢竟她從小在修真界長大,一些約定俗成的概念在她觀念中根深蒂固,對虔婆婆所說的半月結丹之法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她不是不知變通,而是希望自己能夠腳踏實地。
每踏出一步,都是心里有數的,即便踏空了,也不會產生怨尤。
拋開結丹的難易不談,她如今的狀態確實是適合沖擊結丹的,如果不是三回輪轉yu女訣的關系,她早就已經到達築基後期大圓滿的境界,修為上有足夠的把握。而心態,這些日子經歷的種種事情,也將她本來清冷若水的心境鍛煉得更加純透。
她想要變強,不僅僅是閻戚嘲弄時候心底產生的迫切,而且是想要翱翔得更高去看世界的渴望。
不自覺地陷入了冥想狀態,從始有記憶開始,到入氤靈門,闖蕩前往玄道宗,宗門大劫入魔城,再去玉葫幽鏡,覓妖月之印于月族王宮,最後來到這幽冥之地。短短數語,卻歷經大半點蒼山脈,其中曲折,又有何言能道清?
一個個場景,一張張臉孔,在腦海里如同輪轉花燈般次序出現,待到任翎乍然清醒時,三日已過。
虔婆婆笑眯眯地站在她眼前,「丫頭,一切都備妥了,快隨婆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