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相信我說的話？」
九兒依然帶笑，「我沉默這麼久，就是在思考問題到底出在哪里，雖然還不大肯定，但恐怕還是與你的歌聲有些關系。鮫人之歌以美妙動听為特點，‘鮫音’則是在對方陷入歌聲時隨著歌聲進入靈魂當中發動攻擊。」
將‘鮫音’之術的原理用非常簡單的話語闡述著，見任翎點頭，知道她對此已然清楚，「你的歌聲的特點是平平無奇，人們在听你唱歌的時候，恐怕不容易沉醉其中，或許會出神發呆，或許會想別的事情。這種情況下，‘鮫音’之術想要循著歌聲進入靈魂極難，因為你的歌得不到注意。你說對不？」
「沒錯，」任翎同意，並沒有因此而羞愧，這短短六天她已經傾盡心力去領會和練習，所以很坦然，「故而認為晚輩並不適合修煉此術。」
「錯，」九兒搖頭，「相反，正如我剛才所說，你施展的‘鮫音’之術很奇妙地發揮了它的作用，不是百分之五十，也不是百分之八十，是百分之一百。就算當年我初初學習‘鮫音’之術，也達不到這樣的程度。這里面的奇特之處，就耐人尋味了。小姑娘，你自己想想，究竟會是什麼原因？」
「九前輩，」任翎听到這里不由得遲疑，她以為這不過是九兒在安慰她罷了，「晚輩怎麼可能將‘鮫音’之術發揮出來呢？如果真是那樣，小寶──我的靈寵，它一直在旁听我練習，卻絲毫感覺不到攻擊。」
九兒哈哈大笑，「當真感覺不到攻擊麼？」
小寶以為九兒喚它，連忙舉起肉爪回答，「回九前輩，小寶只覺得主人的聲音還挺好听的，就是唱的歌實在沒什麼特別，听久了還容易犯困。確實沒感覺到攻擊。」
「哦？」九兒饒有興致，「你是吃……」
「我叫小寶」小寶響亮地自我介紹，「九前輩，我家主人真的將‘鮫音’之術發揮出來了嗎？要怎麼去感知？」
「好的，小寶，」九兒解釋，「第一首曲子只是‘鮫音’之術的入門之曲，它的主旨其實是測量修習之人在‘鮫音’之術上的悟性，感覺不到攻擊是很正常的。」
他停頓了會兒，轉而對任翎說道，「小姑娘，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任翎眨眨眼，「莫非，貴族的‘鮫音’之術並非完全借由美妙的歌聲才能發揮？」
「這點，我也不得其解。」九兒嘆道，「想當年我修習‘鮫音’之術時，我的師父亦未有說過是靠美妙的歌聲將其發揮。只是我鮫人一族本來歌聲優美，所以，可能是我理解有誤。無論如何，既然你在‘鮫音’之術上是有天分的，我們就繼續嘗試第二個步驟。」
「我再教你一首曲子，待你練熟之後，再配以法訣進行練習。」
九兒唱了一首新曲，任翎邊听邊記，在他唱完的時候，也基本將曲子記完全了。
「好了，你到偏殿去練習，這次可還需要三日時間？」
任翎揪揪辮子，笑著說道，「回九前輩，晚輩練習吟唱的用處不大，第一遍與最後一遍唱起來基本無二，如果您不介意，不如我現在就唱給您听听。可以的話，能否直接講解法訣？」
在任翎完整復唱一遍後，發現九兒又沉默了。
「主人，」小寶見九兒不說話，在任翎腦海中開口道，「好像這一次你唱得比之前那一首要好听些。」
「有麼？」任翎自己沒什麼感覺，只覺得自己與鮫人的歌聲相比差得太遠，「那你犯困沒？」
「呃，」小寶抓抓頭，「第一首歌大概在六十須臾後小寶就可以睡著，第二首要好些，小寶剛才算了算，約莫在一百八十個須臾後，小寶才出現困意。」
任翎好笑地將小寶一把抱住，戳了戳它的小腦門，「小寶，這可不是評判歌聲好壞的標準，我們還是老老實實等九前輩發話吧。」
又過了一刻鐘後，九兒終于開口了，「小姑娘，我們先不學習法訣。我再教你三首曲子，待你都唱完之後，我們再談。」
這一唱就是一整天的時間。
九兒後續教的三首曲子，一首比一首復雜，一首比一首長，到最後一首時，但是九兒自己就唱了足足半個時辰。
然而任翎卻對每一首都記得非常清楚，只要九兒唱完，她就可以立即完整地翻唱一遍。
因為太過入神在曲子的學習當中，沒發現小寶在旁邊越發驚訝的表情。
直到最後一曲唱畢，九兒習慣性地陷入沉思，小寶才猛地蹦到任翎懷里，在腦海傳音道，「主人，你不得了了，不得了」
「什麼東西不得了？」任翎疑惑。
「好听太好听了」小寶有些詞不達意，急促地想解釋自己的看法，就連該在腦海里傳音也忘了，直接開口道，「最後一首曲子，不比九前輩唱的差倒數第二首已經差不多能追上九前輩的歌聲了，倒數第三首就還有些距離。主人，小寶發現，越難唱的你唱得越好耶怎麼會這樣呢？」
「有嗎？」。任翎眯眯眼楮，在她自己看來，無論哪一首鮫人之歌，她都是用她自己的方法唱的，應該沒有差別才對。
「有有有」小寶點頭如搗蒜，「不信，你問問九前輩？」
「小寶說的沒錯。」九兒中肯地點評，「小姑娘，你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能夠將最後一首曲子學得如此之快，就算是在我鮫人一族也很難有這樣的天才。」
「九前輩謬贊了，」任翎搖頭笑道，「修道中人本來記憶力就好，能夠記下應該不算難事，想必大多數人都能做到的。」
「非也。」九兒並不贊同，「能夠記下整段曲子，跟能夠立即將它絲毫不差地唱出來，是兩件事情。而且，入門歌曲你唱得平平無奇，最難學的歌曲你卻能唱得如此之好，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無論如何，這倒算是好事，」九兒復又說道，「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開始講解法訣了。」
‘鮫音’之術的法訣並不冗長，但要將其中精華細分講述清楚，前前後後也花去了半個月的時間。
而這期間，任翎用‘鮫音’之術攻擊的成效確實逐漸加深，以至于在小寶第三次感覺神識受創的時候，便告了假跑到外頭去找三頭獅玩去了。
它原本是很害怕三頭獅的，但九兒給了它一個鈴鐺，正巧是讓三頭獅安份服軟的克制之物，于是在高籬內與早已回來並關起銅門的三頭獅鬧得不亦樂乎。
「短短時間內學會了三成，很不錯了。」
這日，九兒驗收成果之後，堪慰地說道，「余下的，只要慢慢參悟便成。如今我也算心願已了，可以放心歸去了。」
「多謝九前輩的耐心教導。」
任翎俯首道謝。
「何必如此客氣？」九兒微笑，「你能將此術習好，我本大悅，談不上什麼謝不謝的，世間之事，因果皆有輪回。」
「小姑娘，」九兒語氣輕松，似乎有些閑聊的興致，「你初次見到我時，可有覺得異常之處？」
「異常？」任翎凝眸，想想道，「九前輩不弱晚輩見過的別的男鮫，長相極好。可是指的這個？」
「沒錯，正是這個，」九兒停頓片刻，仿佛懷想著過去，「我的樣貌在鮫人一族當中極少見，是以被族人當作妖魔般排斥，從小就將我關在海底深處由我自生自滅。」
「而我在那海底深處，卻另有一番機緣，」九兒似笑非笑，「那年我鮫人一族有難，我受師父之托前往相救，後族人對我愧而難當，盛禮將我迎回族內，以長老的身份相待。」
任翎靜靜地听著，沒有插話。
「只可惜我的樣貌依舊無法得到族人真心的接受，雖然貴為長老，卻難有一友。她正是在我苦寂無聊時偶然遇見的，也是第一次讓我感受到了真心相待的情誼。」
「或許在異族當中，並不會認為我的樣貌怪異，但如果僅只如此，我也不會對她衷心愛慕。」九兒的語氣漸緩，「之前不是因為救了我族所以才受族人厚待麼？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次的災難不過是個頭。隨著情況愈加糟糕，我們鮫人一族面臨的幾乎可以算是滅族之災。為了族人，我自然奮身相搏，可沒想到，作為一個外人，她竟然也是拼了命助我一臂之力。這樣的女子，讓人無法不傾心以對。」
九兒吁了口氣，「這些往事，听來很沉悶吧？也因為小姑娘你學去了原本打算托付給她的功法，是以覺得你有權利了解情況。我的神識即將散去，這九鮫青淚怕是取不走的，但若小姑娘你執意想帶走，也可一試。上頭有禁制，憑我現在的能力已經無法助你解開了，你且小心。」
「多謝九前輩。」任翎再次伏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鞠了個禮。
「三頭獅是我的座寵，如若它願意隨了你們，就將它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