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一千年第149章女壯士
他突然收聲，覺得膝蓋處微微的震動起來，垂眼望去，只見茶夜縮緊了身子緊緊的抱著他的膝頭顫抖不止，他身子一震，輕輕的將她環住，下巴抵在了她的發上，長嘆了一聲，再也無言。
茶夜就這樣在他的懷里顫抖著，多日來精神與所受的折磨與心焦心慮，直到埋首在褚月淺的懷里時，才終于安心的將一切都放了下去，再加上之前的藥性，終于昏昏的睡了過去，再醒來時，發現褚月淺靠著車廂已進入睡眠，而自己身上多了一條薄毯將兩人都蓋的嚴嚴的，她卻一直都縮在褚月淺的懷里，壓著他的胸膛。
想到之前褚月淺一直有咳嗽的頑疾，她連忙提著勁小心的撐起身子，一邊在幽暗的光線下打量著這個從來都溫柔無比的男子。
窗外已看不到半點的光亮，暗的讓人不想多看上一眼，一室的柔光揮灑在褚月淺年輕的臉龐上，那麼柔和那麼令人向往。
曾幾何時，她心底最深處一直都在渴望著希冀著的，就是這般安定溫暖的生活。只是世事坎坷多變，多年以來心願未改，可是心中的那個人，卻漸漸的變了模樣。她不知道是這個動蕩的時代與階級的錯，還是其它的什麼，有些細節她從來都躲避不去思考的，突然在這個時候不再躲避了。
其實想想，她與即墨溪之間，不是因為各種阻礙與時代和階級造成現在的局面的，而是從最開始，他們兩個就是不適合的。盡管可以歸咎到時代這些問題上去，可到底他即墨溪面臨的障礙，褚月淺也是同樣面對著的，不是嗎？
她曾經與褚月淺有著非一般的心有靈犀與默契理解，即使是在現代，有多少人是一世都遇不到的，更不要說她與褚月淺相隔千年，受著不同文化的燻陶與感染，人生得一知己，真的足矣了。
她抬手輕輕撫著她的眉毛，這個人，就連眉毛都是那般的柔軟，可在晴城山谷一身鎧甲氣勢卻不輸任何一個將兒，現在想想就不禁的笑了起來，他為了她而逞強倔強，真是又可愛又可恨了。
那些飄散的十年情依，終于被她心甘情願的埋在了心底，有些人，並不適合在一起的，她懂。
那些飄零的前世前生，終于在她腦里開始匯聚，一切並沒有在這個亂世的大潮中淹沒，她知道自己是誰，並且，她決定將這個秘密告訴這個人，這個她第一個想要開口坦白自己一切的人。
她認認真真的看著他，看著看著雙目就模糊了，如果可以，就讓老天爺再眷顧她一次，就讓一切像此刻一樣雲淡風輕下去，世界安靜美好。
她目光模糊，被她盯瞧的男子卻溫柔的闔著雙目微笑了起來，他抬手撫著茶夜的臉頰模索著︰「你想在我的臉上盯出個窟窿嗎？你看了好大一會了，又不是沒見過，還沒看夠？」
茶夜當即一窘，一頭扎進他的懷里，褚月淺呵呵的輕笑起來，茶夜更窘了，低罵道︰「好你個陰險的家伙，居然裝睡長的好看不就是讓人看的麼？看你兩眼還來勁了，多大的事」
褚月淺笑容淡淡，把茶夜挪了個舒服的姿勢環著她，像個永遠都沒有脾氣的人一樣說道︰「好好，讓你看，看吧。」說完他又是一笑︰「不過你別看的太久，還要趕路呢，好好休息。」
暖暖的馬車內，淡淡的藥香彌漫，茶夜聞來甚是沁心，在旁人看來覺得不適苦澀的味道，卻在她此時的心境與心屬下，變得甜美，許久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又像是終于卸下了心中最後一道屏障，褚月淺撫弄著她的發絲依舊是滿足的微笑，她看在眼里，開口道︰「褚月淺，你相不相信人有靈魂？」
褚月淺輕輕道︰「原先是不相信的，但是現在我願意相信。」
茶夜一懵︰「什麼意思？」
褚月淺捏了捏她的臉頰︰「只有相信，我才什麼都不怕了。這樣一來，等我死後，我就可以陪在你身邊，日日夜夜陪伴著你，心滿意足的等你，然後我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茶夜心痛的連忙伸手捂住他的唇阻止他說下去︰「又亂說話，你會好好活著，一直活著，我死了你也活著」
褚月淺笑了抓住他的手在唇跡一吻︰「好，那你等不等我？」
「當然等」
褚月淺笑容一僵，片刻後睜開眼看向她︰「茶夜，我好幸福。」他眼中是濃濃的不舍，這讓茶夜隱隱的不安起來，像是逃避什麼一般搶下話來阻止他說下去︰「褚月淺，我現在跟你說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是我的秘密，我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一直以來也從未想過告訴任何人，我曾經想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里去，但是現在，你告訴我，我能不能相信你，把我心里的秘密告訴你？」
褚月淺怔怔的看著她，像是被驚住又像是被喜悅沖擊到，過後輕聲道︰「你相信我的，但是，如果這個秘密對你而言真的很重要，重要到和生命一樣，你可以不告訴我。」
茶夜一呆，有氣孩子氣的賭氣，這個家伙永遠都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但心里還是暖暖的，想了想也不與他計較，只是少了點之前的勁頭，說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見褚月淺一頭霧水，茶夜接著說道︰「也可以說，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是從未來而來的，就是現在這個時代再過一千余年左右。」
褚月淺驚的說不出話，若不是他深知茶夜的性子，換作旁人與他說這些，他肯定當那人瘋了，茶夜見他的表情只驚而無怕，才笑道︰「其實我在那個時代死了，隨著教授……呃，也就是你們這里的先生吧，我們一起在山中堪探地質，我從雪山失足滑落，當時波動太大，盡管我已經十分謹慎不發出聲音，卻還是造成了雪崩，我們整隊人應該全部都陣亡了。我死于那次事件，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幾乎是一點痛覺都沒有感覺到，就像昏迷過去一樣，再睜開眼的時候，我就來到了這里，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個三歲的女孩子。」
茶夜一口氣說完，她盡量把那次的意外說的輕描淡寫，生怕褚月淺多聯想當時的險狀而擔心，她說完之後仔細的看著褚月淺的反映，卻發現褚月淺睜大了雙眼，呼吸似乎都凝固了，就在她以為褚月淺又要犯病的時候，褚月淺突然反映了過來劇咳起來，茶夜嚇了一跳，連忙幫他再次撫著胸口順氣。
「把你嚇到了，對不起」
褚月淺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是借尸還魂？」
茶夜一怔，褚月淺當真是沒白看這麼多年的奇聞異志，一出口便是一語中的，她笑著點了點頭︰「你怕不怕？」
沒想到她話音剛落就被褚月淺猛的擁入懷里，他大喘著氣竟是十分驚怕的說道︰「我怕，我怕死了，你會不會哪天又離開這個身體？」
茶夜被他一說蹙了眉，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想過，但她搖了搖頭︰「應該不會，我在這個身體里活了十幾年了，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除了這個手臂一開始不太好使之外，現在已經沒什麼問題了，若要離開，也早就離開了。」
「你，你還會回去嗎？」不少字」見褚月淺仍舊有些不安，茶夜拍了拍他的肩膀轉移了話題︰「說來也奇怪，這個時代與我所生活的好像真的不是同一個空間，雖然歷史難免有疏漏的地方，可這我翻遍了史書，上面所記載的所有朝代與國家，在我那個時代幾乎沒有出現過，而且像現在這樣強大的國家和太平盛世，如果真的和我是一個空間，我只是時光交錯的話，也不可能不在我在未來翻過的史書中不曾出現。」
說著又是一嘆︰「不然，我若是知道這里的歷史發展，一切就都好辦了。」
褚月淺搖搖頭，牽著她的手，沉聲道︰「千年以後，那時的人們，比現在要好多了吧？不跳字。
茶夜沒想到褚月淺會想到這里去，回去？她自己倒真沒想過，其實她對上一世，一直都處在一種懷念與想念，這麼多年下來，在這里她早已有了感情，而未來，就像是她的一個回不去的遙遠的故鄉。那里雖然人們都過的很幸福，也有她心心念念的親人，可是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只能奢望了，而且自己的親人也應該都不在那里了，她回去，又有何意義？離開這里？她舍得嗎？
茶夜嘆了口氣︰「那里的確要比現在要好，隨著社會的發展與人心的完善，還有各種你想象不到的科技，一切都很完滿，沒有階級斗爭也沒有每次皇權更迭時的血腥，一切都是和平的，民主的。」她說到這里，突然不想細說了，關于她上一世所在的社會來看，民主似乎還很遙遠，但她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而且已經很好很好了。
褚月淺凝眉深鎖，思慮了許久之後才道︰「千年，是啊，一切听來像是夢，但我相信一定是事實。且不說千年以後，就在現在來看，千前之前是個什麼模樣？現在發展這麼迅猛，將來只會更好」
「可我並不想回去。」茶夜無奈的笑了︰「你知不知道我們那個時代的姑娘與小伙子是多麼青春快樂，可以任意做自己的選擇，也沒有任何性別歧視，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那麼自由的一個人，來到這個時代後，竟然只有賣身為奴這一條出路，否則我就要去當乞丐了」
「你是自己把自己賣到即墨家的？」
茶夜眨了眨眼︰「這也是個秘密哦，還沒人知道呢」
褚月淺不愧是個好奇寶寶，從他那麼多年偏好的讀物就可得知，他對于千年以後的世界無限好奇，半點睡意也無，直纏著茶夜問這問那，對于千年之後的時代，頗有感慨，甚是憧憬。茶夜沒想到他能這麼輕易的就接受這件事情，話題一打開，她更是滔滔不絕不厭其煩的為褚月淺一一解答，能回憶回憶故鄉，能與人分享自己的這個不可告人的壓了她這麼多年的秘密，比什麼都舒服。
隊伍依舊穩妥前行，褚月淺的心里越來越澎湃卻擔心茶夜的身體，她現在正是需要休養的時候，強忍了好一陣子，褚月淺才摁壓下自己的求知欲，把薄毯給她掖了掖，決定不再發問，可茶夜被他勾起了勁，哪有半點睡意，撅了撅嘴瞪他一眼︰「哪有你這樣的，把別人的勁頭吊起來了，現在又讓人家睡覺」
可就在這時，車身突然又是一顛，在如此構造的車廂內，茶夜都被震的胸口發疼，兩人微微一愣，豎著耳朵听著外面的動靜，立即有聲音越來越響的傳了進來，兩人眉心一蹙，只听那聲音越來越近，還帶著驚慌的喘息之聲，那聲音不停的大叫著︰「英雄救命啊英雄們」
茶夜眉心蹙起，這聲音听來柔弱，可這深更半夜的在深山老林這中，事有異必有妖，她摁住褚月淺欲要出去的肩膀，低聲道︰「外面有穆清他們在，你先別去，這大半夜的從山里冒出個人來，我覺得沒那麼簡單。」褚月淺听罷點了點頭，似是茶夜也說中了他心中的疑慮坐了下來，可還沒坐穩，那聲音已奔到了他們的馬車門前，大拍著車廂壁急喊著︰「救命，救救我有，有野獸啊」
這呼喊不停，外面已有不少人出聲相攔，听架勢已有動武的跡象，茶夜這時起了身來把褚月淺往里面塞︰「我看一看，你坐著別動」茶夜的目光不容反駁，褚月淺听了許久，他自然是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自己這邊可是軍隊，除非這人是來送死的，否則絕對不敢有什麼不軌之心，但也知道自己不讓她去是不可能的，可自己跟著出去，茶夜也絕對不會允許，于是隔著窗對穆清吩咐了幾句之後，轉頭捏了捏茶夜的手︰「一定要小心。」
茶夜點著頭，握了握他的手，轉身走到門邊將車廂門打開，卻不想，幾聲奔跑的聲音傳來，隨之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個青衫布衣的年輕男子直接沖到了她的面前，繼而滿目驚恐甚至淚痕漣漣的失聲道︰「英雄，救命，救命啊英雄」
「你……」
男子瞬間一僵，這才發現出來的竟是一個女子，大驚著連忙後退數步強行正色垂首道︰「不，不知……不知英雄是位姑娘，請恕小生失……失禮」說完就顫抖著盈盈一拜。
茶夜對著這個驚慌失措已經結巴的書生無奈的扯了個笑，隨後遞了個眼神給穆清，穆清立即靠了過去捏上了他的手腕，茶夜眼皮子一翻說道︰「別告訴我你是個游歷的書生，途經此地不幸遇上了山中的野獸，九死一生才逃出來，正好踫上了我們，就趕過來求救。」
那書生卻是兩眼發亮，激動的說道︰「你，你怎麼知道？姑娘，你真是個好人，他們都不相信我，只有你信我」
茶夜滿腦袋黑線，這，這家伙是怎樣的腦回路
茶夜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嘴巴，凜了神色又道︰「這附近山脈哪有什麼野獸？你當我們是傻的？見著軍隊你都敢沖上來，是讀書讀傻了不知道死字怎麼寫了？」
書生先是點頭繼而又再搖頭，最後弱弱的快要哭了出來︰「是，是真的有山獸，我，我在林中夜宿，半截被怪聲驚醒，看到那林中深處全是綠盈盈的點子，姑娘你不知道，那可是狼群啊」他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指著身後黑漆漆的山林，眾人下意識的望去，只是漆黑一片，哪里有什麼綠光。
這時穆清已抓完了他的脈相，模清了他的底子，站到一旁對茶夜輕輕的搖搖頭，示意這人安全絕無功夫，但穆清卻並未掉以輕心，轉頭使了眼色，立即有幾名士兵分散開來，已然是將這書生圍住，以防這書生只是個晃子，真身在其後。
茶夜最滿意穆清這一點，身為男子卻心細如塵，眼下見穆清這麼盡心盡力，而且加上之前是他護得了褚月淺的安危，關于他之前隱瞞她的事情，她在心中也暫時放下，相信天長日久，慢慢會消去這些不好的印象。這時她也開始打量這個衣衫不整滿身泥垢的書生，他的書生帽歪在了一邊，臉上手上都是泥土，容貌清秀普通，兩眼撲愣愣的樣子顯然是受過了不小的驚嚇，而他半點行李都沒有，大概是跑來的時候丟在路上了。
但茶夜還是覺得這件事情有點怪異，大概是她並沒有在書生所指的方向看到一絲綠光的原因，于是她向幾個士兵吩咐沿著書生來的路去看看。不料那書生一听此話立即抓狂的阻止以身相攔︰「各位兵爺，你們千萬別去啊那里真的有狼，若不是我命大，早就被分吃了」那幾名士兵看了一眼，毫不理會推開他就要再去，他卻發了狠攔住︰「雖然你們受了這個姑娘的命令不得不去，可是這是送死啊你們，你們不許去」
穆清這時站了出來，一手將他提回到茶夜面前，那幾名士兵立即向林中行去，書生在空中不停的蹬著腿，端出各種教條出來，听得一眾以武為上的士兵頭痛不已，茶夜立即抬腿踹了他一腳，這才算止住了他的折騰，她咬牙切齒道︰「少在這里說那些有的沒的，你要是擔心，你就給他們帶路過去要是他們因為你送了命，你也就直接以死謝罪」
書生一听此話，臉立即拉了下來，他讓穆清把他放下，而後鄭重的向茶夜行了禮，沉聲道︰「姑娘說的對，我堂堂七尺男兒，怎能讓他人因我而喪命，小生在此謝過姑娘，這便追去。」
茶夜啞口無言，常言說得好啊，正常人是絕對不能跟這種書呆子較真的，這次倒是穆清在一旁開了口︰「呆子你當軍人都是吃軟飯的？這點事情都應對不了，還怎麼上前線打仗？」他其實是不相信這林中有狼的，就算有，也絕對不可能出現狼群，否則士兵就算再強大，別說了幾個了，就是他們這些人全部出馬，也要死傷慘重，但與這書呆子是絕對說不了那麼多的，于是直接了當的以武壓住這個家伙。
書生听了此話撓了撓頭，而後仍舊有些不確定的看向茶夜︰「這位女壯士，你剛才確實不是真的要讓我去，只是生氣我做事說話不討人喜歡，才故意那麼說的嗎？」不跳字。茶夜听了這話才算心中的氣消減了點，心道這家伙也不算太傻，知道自己是幾斤幾兩，豈料還未開口，那書生又問道︰「可是女壯士，他們都是人啊，就算拿著大刀，也沒有狼跑的快啊」
這連著兩聲‘女壯士’把茶夜劈僵在當場，她嘴角抽搐人更冒火，一把揪住這書生的衣領︰「你叫我姑姑姐姐姑女乃女乃都行，再叫什麼‘女壯士’，不用狼來，我親手把你戳爛了扔山里去」
書生驚嚇不已，小心的抓著自己的衣領生怕茶夜把自己勒死，並且極快的說道︰「姑娘，姑娘」
茶夜這才放了他，轉過頭去不看這個惹人煩的書生，這時那些士兵已從林中出來，手中提著背架，還有一些破敗的書卷，已全是泥垢，書生見狀連忙奔了過去連連躬身感謝，接過背架後吃力的抱在胸前，看了看穆清，又看了看茶夜，最後決定還是湊到了茶夜身邊，小聲的懇求道︰「姑娘收留我一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