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明月
這樣的計策，豈是連月想得出做得到的？而且，迅速解決戰事，若不是上面的命令，連月怎敢擅自作主？
即墨溪，你終于展現出了你們即墨家血脈特有的陰狠了……
她要怎麼開口向褚家交待一切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她要怎麼去面對褚月淺對她的信任？她又要怎麼去面對自己的良心？
巨大的挫敗感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白痴一般被人耍了，整個身子劇震不已，穆清見她此狀大驚失色，忙出聲安慰︰「姑娘小心身子，一切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現在抓緊時間救少主才是啊這個時候你一定不能倒下褚家需要你」
茶夜癱倒在椅子上，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遙遠的突厥邊境，那些排空的箭矢與漫天的血污，即墨溪的鷹眸終于毫無遮掩的張開了，那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他一身將服墨袍，在那夜的星空之下獵獵翻飛，居高臨下站在山澗處親眼目睹那場慘烈的廝殺與潑天的鮮血。所有生命流逝時所發出的嘶喊全部都是來自他即墨家的子弟兵，有他麾下的，有他大哥麾下的，他們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一手策劃的自殺式的殺戮中死去，而他，只會面無表情的望著這一切。
茶夜突然覺得有點冷，她不知道是為即墨溪還是連月，又或是莫小竹，抑或是為了她自己。仿佛不是身在暖室，而是在狂風逆卷的山上，而那被尸體堆成的山巔上，是她曾經一心傾慕的人和她的兄弟姐妹，他們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卻又不是在看著她，因為她真的太渺小了，和這些人的雄心壯志相比，她的存在，根本不值一提。
「姑娘，要不要出手救下那些戰俘？戰事現在不能停下，褚家需要一個喘息的機會，只需要半月就好……」穆清急急的發問，雖然戰事上的問題從沒有與茶夜商討過，但當年政變錦陽城的事情，他也是為數不多的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人之一，他相信茶夜不會沒有對策。
「救下？」茶夜雙目失神，半晌後才輕聲說道︰「只怕我們的人馬還沒有趕到，那些戰俘就已經在各種借口之下死光了。你不明白，他們一旦這麼做了，從此後就一定會斷了突厥內亂之事，他們一定會斬草除根，這樣才能徹底的贏得突厥王的支持，而赫蒙王僥幸存活下來的余孽也一定會不足為懼，三五十年是絕不可能再興起風浪了。」
穆清登時一愣︰「侯爺向來沉穩耐得住性子，這次為何這麼急攻進利，他連名聲都不要了嗎？此次雖勝，卻勝之不武，我天朝損失了多少男兒啊」
茶夜搖頭，心道這其中的原由，她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而後怔怔的說道︰「穆清，歷史是由勝利的人決定如此落筆的，多年以後，世人可能不會記得這次戰役里的連月與莫小竹，也不會記得從未出現在捷報上的即墨溪，但世人一定會記得在這一日，即墨嘯平定了突厥內亂，又在不日之後，眾望所歸，一舉稱帝這樣的開國功勛，勝了就是勝了，沒人會在意那麼多的人是怎麼死的，沒人會知道他們是死在了自己的將軍手里。因為開國的功名祿上，有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家人會得到豐厚的撫恤，他們的後人會以他們為自豪，盡管他們拋頭顱灑熱血，拼來的只是他人的天下與富貴。」
穆清听的一震，半晌後才有所反映，喃喃的像是在自言自語︰「只怕他們，到死都無憾。」
由于現在褚月淺不能理事，這樣大的事情自然要告知給褚老太太，穆清匆匆的離去後，茶夜呆坐在桌前有些緩不過神來。
赫蒙王，就這麼死了？
那樣手段的一個人，冷若極地善變莫測的高深人物，就這麼……就這麼死了？
對于赫蒙王這個人，茶夜巴不得他被五馬分尸，這些日子以來，她不知設想過多少種方法去對付赫蒙王，來為李硯和海棠報仇血恨。然而她卻萬萬沒有想過那樣的一個人，居然這麼簡單的就死了在醒悟了自己與褚月淺不可能有將來之後，她計劃著自己的余生都將會用來對付這個赫蒙王的時候，赫蒙王居然死了
憑心而論，她真的覺得這樣輕易的死去雖然太便宜了他，但確實有點諷刺可笑，也太不配他的身份和狠辣了。更何況現在這個時候，赫蒙王死的太不是時候了
然而一切已成定局，茶夜稍稍緩和了一下，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在這件事情上多想無益，收拾了一下之後，便起身出了褚府。
一路上低調行事，茶夜的轎輦才剛剛拐出長街，卻突然被人當街攔下，她坐在轎中不禁一詫，卻听轎外女子的聲音耳熟的很︰「秋寒見過姑娘，不知姑娘可否賞臉小坐片刻？」
這一聲，讓茶夜又驚又喜，剛要抬手挑開轎簾，卻隔著簾子觸到一只手被壓了下去，秋寒在外面道︰「秋寒引路，姑娘只要開口吩咐轎夫跟著秋寒就好。」茶夜略一思量，覺得秋寒不是那種不分急緩的人，大抵是真有什麼事情，若她無事只是想與她一見，到時自己再離開去尋靈蛇聖姑，也耽擱不了多少時辰，于是開口命令轎夫跟上，轎輦便復又行進了起來。
沒行多會轎子便落了地，轎簾被掀起後，茶夜剛一踏出便是一驚，轎輦所停的位置正與靈蛇聖姑所居的宅院正對面，她看向面前向她微微躬身的秋寒，低問道︰「秋寒，你……」
秋寒盈盈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這是明月姐在炎京購的宅院，目前京中無人知曉，明月姐有事要見姑娘，姑娘行個方便跟秋寒走一趟吧，用不了您多少時間的。」一听是姬明月相邀，茶夜立即釋然，只是姬明月與靈蛇聖姑住了個對面，真是太巧了，許久不見姬明月，現下距離靈蛇聖姑的居所又這麼相近，自然不怕時間上的問題，連忙跟著秋寒踏了這所小宅。
果然是新購的宅子，一切都是重新裝飾過的，所有的事物都透著新勁，院里連下人也沒見著，秋寒像是知道她有急事在身似的，一路疾行引著茶夜向內院走去，才剛剛繞過照壁，姬明月就听見了腳步聲，從正廳迎了出來。
姐妹二人重逢兩人都感慨不已，茶夜只在快到炎京的時候給姬明月去了封信，之後便再無任何聯絡，這次自己剛剛出褚府便被秋寒迎上，想必秋寒早就守株待兔，一想到這里，茶夜就覺得自己有點對不住這個姐姐，「明月姐，不是我不找你，而是我實在是抽不開身，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姬明月連忙阻止她說下去，含淚點頭︰「我知道，前陣子听說褚家在買家奴，而且還是不小的數目，恕我多嘴問一句，是不是褚少主出了事情？」茶夜聞言立即有些警備︰「你听誰說的？」
姬明月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回炎京已經有些時日了，可這麼些日子從來沒見過褚少主，炎京還沒人知道他回來了，前兩天褚家又招家奴，我便猜著定是出事了。」
茶夜揚眉看她，姬明月滿目的關切讓她漸漸的松了口氣，最後緩緩的點了點頭︰「是出了一點小事，不過不要緊，我有辦法解決。」
姬明月凝視她，忽然開口道︰「妹妹，你有什麼難處千萬別一個人扛著，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只管開口，現在的風月館，能辦到的事情很多很大。」她最後幾個字說的格外深重，別有深意的看向茶夜的眼底，茶夜怔怔的望了望姬明月，半晌後菀爾，抿唇道︰「明月姐，那我就不客氣了，你若是能幫了我這個忙，就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姬明月點頭示意她盡管開口，茶夜轉了轉眼珠，湊到了姬明月的耳邊說了幾句，姬明月一臉的詫色︰「妹妹，恕姐姐多嘴了，這件事情不難辦，但是你幫她干什麼？我瞅著那個女人對褚少主似乎有點……，你心理得有數啊」茶夜站起身來望向大門的方向用下巴指了指︰「交易罷了，還有啊，明月姐，你怎麼和她住到對面了？」
姬明月一听這話就蹙了眉︰「我這不是貪便宜嘛這房子價格比市面上低三成，我當時立即讓人著手查這房子的家底，一切都正常，原來的戶主也清清白白，于是便立即付了錢買下了。買到手之後我才知道對面住的是靈蛇聖姑，這戶主搬走的原因就是因為對面是那個妖女，我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現在可好，我再怎麼往外賣，也賣不出去，可這房子錢不是個小數，我一時哪里付的出錢再買一座，只得搬進來了，反正與靈蛇聖姑也沒什麼來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這麼著吧」
茶夜不禁一嘆，這姬明月大大咧咧，大事上向來謹慎細心，可生活上和她一樣粗枝大葉的，眼下已經如此，心里想著改日盡快為姬明月尋一個好的宅院，于是嘴上說道︰「你和她住對面，要多留幾個心眼。」姬明月似是已經想開了，攤手道︰「我和她八桿子打不著，能怎麼樣？你放心就是了。」.